便携设备的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幽蓝的光芒，将林琦专注的脸庞映照得如同雕塑。赫利奥斯挪近了一些，肩并肩地与他一起审视着流淌的数据。这个距离超出了正常同事或临时伙伴的安全界限，但在此刻的孤立环境中，却显得自然而然。
芯片内的数据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庞大和骇人。除了之前看到的实验日志和备忘录，还有大量加密的神经映射文件、意识上传的失败记录，以及……一份名为“候选人清单”的绝密档案。
林琦熟练地破解着层层加密，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速度快得带起残影。随着最后一道防火墙被攻破，清单内容展现在两人面前。
清单上罗列着数百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详细的社会身份、资产状况、健康状况以及一个冰冷的“同化优先级”评分。排在榜首的，赫然是时序安全董事会成员、政府高官、跨国财阀领袖——整个新京市乃至全球权力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一小撮人。
“这就是‘方舟’的预定乘客名单……”林琦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们计划在所谓的‘资源优化’事件发生后，将这些人的意识上传到轨道服务器，实现数字化永生。”
赫利奥斯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已不仅仅是商业阴谋，而是彻头彻尾的、意图毁灭现有人类社会结构的疯狂计划。所谓的“冗余人口”，在这些人眼中，不过是他们通往永恒之路可以随意舍弃的燃料。
然而，更让林琦呼吸停滞的发现还在后面。在清单的一个不那么起眼的角落，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林娜（Lin Na）。名字后面标注的状态不是“候选人”，而是 “已采集 - 优质模板 - 项目基石”。
“模板……基石？”林琦喃喃自语，一种不祥的预感扼住了他的心脏。他疯了一般地搜索与“模板”相关的文件。
最终，他们找到了一系列高度加密的顶级机密视频日志。林琦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最新的一段。
画面亮起，显示的是一个纯白色的、充满未来感的实验室。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面容与林琦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子——林娜，被束缚在一张椅子上，她的头部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线缆。她的眼神空洞，表情麻木，与之前那段视频中充满活力的样子判若两人。
一个画外音响起，是布拉德利那冰冷而熟悉的声音：“林娜博士，作为‘镜子项目’最杰出的创始人之一，你的意识结构具有惊人的稳定性和清晰度，是构建‘方舟’基础意识模型最完美的模板。能成为新人类纪元的第一块基石，这是你的荣耀。”
林娜的嘴唇微微颤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杀了我……”
布拉德利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死亡是低效的。你的意识将被分解、分析、重组，成为承载更伟大意识的完美容器。你的‘存在’将以另一种形式得到永恒。”
画面中，仪器发出强烈的光芒，林娜的身体剧烈抽搐，她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中倒映出无法形容的痛苦与恐惧，随后迅速黯淡下去，变得如同玻璃般空洞。数据显示，她的意识活动被强行剥离、打碎，变成最基础的数据流……
“不……！”林琦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将设备砸向地面！赫利奥斯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设备。
林琦双手抱头，身体因为巨大的愤怒和悲痛而剧烈颤抖着。他蜷缩起来，肩膀耸动，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胆大包天的黑客，而是一个失去了至亲、被残酷真相击垮的年轻人。压抑的呜咽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顶层回荡，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碎。
赫利奥斯沉默地看着他。他见过太多死亡和背叛，但如此冰冷、如此非人地对待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甚至将其视为可以拆解利用的“模板”，依然让他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他想起了马库斯临死前的警告——“镜子……陷阱……不要相信……”
他看着眼前这个崩溃的林琦，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中涌动。不仅仅是同情，还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愤怒。他们都被这个名为“时序安全”、实为恶魔的巨兽所伤害，一个失去了妹妹，一个失去了信仰和立足之地。
赫利奥斯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他知道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他只是默默地坐到林琦身边，伸出左手，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坚定地按在了他不断颤抖的肩膀上。
这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包含了无声的支持和理解。
林琦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那压抑的呜咽声更大了些，但他没有推开赫利奥斯的手。相反，他仿佛找到了一个支撑点，将额头抵在了冰冷的摩托车座椅上，任由泪水混合着愤怒与悲伤流淌。
过了很久，林琦的颤抖才渐渐平息。他抬起头，眼睛通红，但之前的崩溃和脆弱已经被一种冰冷彻骨的恨意所取代。他看向赫利奥斯，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他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赫利奥斯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同样锐利如刀。“不会就这么算了。”他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布拉德利，时序安全，‘镜子项目’……他们必须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顿了顿，看着林琦的眼睛，第一次明确地提出了超越自保的目标：“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不仅要揭露真相，还要摧毁‘方舟’，阻止这场屠杀。”
林琦擦去脸上的泪痕，重重地点了点头。悲伤化为了力量，个人的仇恨融入了更宏大的抗争之中。他伸出手。
这一次，赫利奥斯没有丝毫犹豫，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两只手紧紧相握，不再是单纯的合作契约，而是基于共同伤痛、共同目标结成的同盟。在这座被霓虹灯分割的城市顶端，两个孤独的灵魂，因为一个黑暗的秘密而联结在一起，决心向那个庞然大物发起一场看似不可能的挑战。
“首先，”赫利奥斯恢复了他作为特工的冷静，“我们需要知道‘方舟’服务器的具体位置和防御弱点。芯片里有线索吗？”
林琦捡起设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投入数据之海。“我们一起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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