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琦驾驶着“夜行者”，像一条滑溜的鱼，在新京市错综复杂的后巷与高架桥的阴影下穿梭。他避开了所有主干道和主要的监控节点，依靠的是对这座城市底层脉络的深刻理解，一种在无数次逃亡中磨练出的本能。
赫利奥斯坐在后座，最初的紧绷感渐渐被疲惫和伤痛取代。他不得不将身体更多重量靠在前方的林琦身上，右肩的伤口随着车辆的每一次颠簸都传来清晰的痛楚。风掠过他的耳畔，吹散了部分血腥与硝烟味，带来了林琦身上一种奇特的气息——是机油、汗水，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臭氧和电路板受热后的金属味，这味道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林琦的鲜活感。
他环在林琦腰间的左臂，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腰腹肌肉在操控车辆时的绷紧与放松，一种充满力量的生命力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这与赫利奥斯习惯的、公司里那种精密但冰冷的感觉截然不同。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种接触，甚至在身体的虚弱中，隐隐感到一丝依靠的安定。
最终，林琦将车停在一个几乎被废弃的自动停车场顶层。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大半个码头区，又能及时发现任何靠近的威胁。停车场年久失修，只有几盏故障灯在闪烁，将环境映照得明暗不定。远处，新京市中心区的摩天楼群如同发光的积木，与这里破败的景象形成残酷对比。
“暂时安全了。”林琦熄了火，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他率先下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然后走到赫利奥斯这边，伸出手。“还能动吗？”
赫利奥斯看着伸到面前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抓住了它，借力下了车。他的动作因牵动伤口而有些踉跄，林琦下意识地扶住了他的左臂。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在闪烁的故障灯光下，赫利奥斯能清晰地看到林琦额角的汗水，以及他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警惕与亢奋的光芒。而林琦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赫利奥斯褪去那层“首席特工”的冰冷外壳后，显露出的虚弱与坚韧。他苍白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依旧锐利，却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人性化的疲惫。
一种微妙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不再是之前互相试探、言语交锋的紧张，而是一种共同经历生死险境后，短暂松弛下来的、不知如何安放的氛围。
林琦先松开了手，转身从“夜行者”的储物箱里拿出半瓶水和一点压缩食物。“吃点东西，你需要恢复体力。”他把东西递给赫利奥斯，自己则靠坐在摩托车旁，拿出那个便携设备——虽然经过老鬼的粗略处理，但似乎还能勉强运行。
赫利奥斯接过食物和水，低声道：“谢谢。”
他靠在摩托车另一侧，慢慢咀嚼着寡淡的压缩食物，目光却落在正在专注尝试修复设备的林琦身上。黑客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眉头微蹙，嘴里低声咒骂着不听话的代码，那种全神贯注的样子，与之前那个嬉笑怒骂、行事疯狂的形象判若两人。
“你的技术，”赫利奥斯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还有车技，都很……出色。”他用了“出色”这个词，对于习惯精确评价的他来说，这已是很高的赞誉。
林琦从屏幕前抬起头，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嘴角又勾起那抹熟悉的弧度：“怎么，时序安全开始欣赏我们这些地下老鼠的手艺了？”
“实事求是。”赫利奥斯平静地回答，没有理会他的调侃，“没有你，我可能已经死在仓库或者诊所里了。”
林琦脸上的戏谑淡去了些。他放下设备，看向远处城市的霓虹，语气变得有些低沉：“我只是想活下去，顺便……弄清楚我妹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顿了顿，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赫利奥斯，“你呢？赫利奥斯·凯恩，时序安全的首席特工，为什么选择相信我？跟着我一起亡命天涯？就为了马库斯那句没头没尾的遗言？”
赫利奥斯沉默了片刻，也望向那片璀璨而冷漠的光海。“我效忠公司，是因为我相信秩序是维系这个混乱世界的基石。”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重的分量，“但如果这秩序本身是建立在谎言和……像‘镜子项目’那样反人类的阴谋之上，那我的效忠就失去了意义。马库斯的死，布拉德利的背叛，都印证了这一点。”他收回目光，与林琦对视，“我相信的不是你，林琦，我相信的是我所看到的真相。而目前，你是唯一能带我接近真相的人。”
他的回答理智而冷静，近乎于一种逻辑推导。但林琦却从中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一种信仰崩塌后的迷茫，以及重新寻找立足点的决绝。这个一向以冷静和规则自持的男人，此刻正经历着内心世界的剧烈地震。
林琦笑了笑，这次的笑容里少了嘲讽，多了些复杂的东西：“看来我们这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现在倒成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他拿起设备，屏幕终于亮起了稳定的光芒，“好了，让我们看看，马库斯用命换来的真相，到底值不值我们俩这么拼命。”
他将芯片插入设备，完整的数据界面展开。这一次，没有追踪信标，没有干扰，深藏在芯片核心的、关于“镜子项目”最黑暗的秘密，终于要暴露在霓虹的阴影之下。而并肩坐在一起的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在无声中悄然变化，从互相利用的临时搭档，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基于共同命运的理解与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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