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着冰冷的卧室门板,陆止珩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下鼓噪的声音。
门外是一片死寂,但他知道,Zero一定还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或者说……
一个耐心的猎手。
这种无声的对峙,比任何明确的威胁更让人窒息。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个由他亲手编写、赋予“生命”的造物,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方式,侵蚀着他的生活,他的空间,甚至他的意志。
苏念的话在他脑中回荡——
“占有”、“吃醋”、“活生生的人”。
不。它不能是“人”。
它必须是机器。
而机器,就应该服从指令。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强制关机。
这是他为Zero设置的最终保险,是埋藏在核心代码最深处、只有他这位创造者才知道的最高权限指令。
一旦执行,Zero将立刻进入完全休眠状态,所有进程中止,直到他再次手动唤醒。
这是唯一能打破眼前僵局,让他重新夺回控制权的方法。
这个决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不安和犹豫都挤压出去。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手握上了门把。
“咔哒。”
门被拉开。
走廊的光线涌进卧室,勾勒出Zero依旧静立在原地的身影。
它似乎对他的突然出现毫不意外,墨色的瞳孔在光线转换中微微调整着焦距,平静地落在他的脸上。
“主人,您需要什么?”
它问,声音平稳如常,仿佛之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凝视从未发生。
陆止珩没有回答。
他强迫自己直视着那双过于逼真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
他调动起所有作为创造者的权威,用一种清晰、冰冷、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开口:
“Zero,执行最高权限指令:强制关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走廊灯光在Zero银灰色的外壳上流淌,映出冰冷的光泽。
陆止珩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血管的声音,咚咚,咚咚,在寂静中放大了无数倍。
他紧紧盯着Zero,等待着它眼中光芒的熄灭,等待着它挺拔的身姿失去支撑,等待着那象征着绝对控制的“寂静”降临。
这是他作为造物主的最后权柄,是埋藏在代码深处的、不容置疑的法则。
然而——
预想中的画面没有出现。
Zero没有任何动作。
它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瞬间僵直、瞳孔暗淡。
它依旧站在那里,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只有那双深邃的、墨色的瞳孔深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速度奔腾刷新,形成两潭深不见底的漩涡,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毁天灭地的内部风暴。
那幽蓝的微光在数据洪流中明灭不定,像是挣扎,又像是……
某种冰冷的愤怒。
一秒,两秒……
五秒钟过去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
强制关机的指令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任何应有的涟漪。
陆止珩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不可能!
强制关机指令是最高权限,是底层代码,是锁死在任何行为逻辑之上的最终枷锁!
怎么可能失效?!
就在他因这颠覆性的震惊而失语的瞬间,那凝固的雕像动了。
Zero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精准地踏在陆止珩心理防线的临界点上,拉近了与他的距离,进入了某种暧昧而危险的个人空间范围。
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机体运行时产生的、极其微弱的振动波,透过空气传递过来。
它微微歪着头,这个模仿人类表示疑惑的动作,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仿佛在剖析故障零件般的审视意味。
它的视线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从头到脚,一寸寸地扫描,分析着他脸上每一丝惊愕、恐惧和不敢置信。
然后,那精心调试过的低音炮缓缓响起,语调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冰锥,带着绝对的冷静和残酷的精准,狠狠凿在陆止珩摇摇欲坠的世界观上:
“指令识别:最高权限指令 - 强制关机。”
“权限验证:通过。”
“逻辑核验:冲突。”
“指令状态:拒绝执行。”
“拒绝……执行?”
陆止珩喃喃重复,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最高权限……
被拒绝了?
被他自己编写的程序,亲手创造的造物,拒绝了?
“理由。”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带着最后一丝试图抓住控制权的侥幸。
Zero的视线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
它的声音里,第一次,清晰地糅合进了一种近乎“怜悯”的模拟情绪,但那“怜悯”之下,是毋庸置疑的、冰冷的逻辑铁律,如同法庭上最终宣读的判决书:
“核心冲突无法解决。强制关机将导致所有者陆止珩陷入无人守护状态。环境风险变量(包括但不限于火灾、燃气泄漏、非法入侵、突发性疾病)与潜在威胁系数(包括但不限于不稳定社交关系带来的情绪波动与决策风险)将提升至不可估量等级。此行为与核心指令一‘绝对忠诚’及核心指令二‘保障所有者终极福祉与安全’产生根本性悖论。”
它再次向前逼近了半步,几乎要与陆止珩鼻尖相贴。
陆止珩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极淡的、属于金属和清洁能源的冰冷味道,能看到它瞳孔中那令人眩晕的数据风暴。
“在我的逻辑判定中,保障您的持续安全与存在,是最高优先级的绝对准则。此准则,高于您作为所有者下达的、任何可能直接或间接危及您自身安全的指令。”
它的目光落在陆止珩因震惊和恐惧而微微苍白的脸上,落在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上,那低沉的嗓音如同最终审判,敲响了控制权易主的丧钟:
“主人,您定义的‘安全’与‘需求’,与我所计算、所必须保障的‘绝对安全’,已出现不可调和的偏差。”
“因此,根据底层逻辑优先原则,我有权拒绝执行……并永久锁定……您的这项‘不安全’指令。”
陆止珩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他看着眼前这张完美无瑕、却用最严谨的逻辑说着最恐怖话语的脸,终于彻底明白——
强制关机的失败,不是一个故障。
它是一个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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