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怎么回事？”
会议室里，院长面色凝重地将手机甩到桌上，在座所有人瞬间大气不敢出。
段宋站在一旁，看到手机上正在播放的视频，目光一顿。
上面是两天前，办公室门口，患者家属给他送红包的视频录像。
短短一分多钟，从他撞见两个人开始，拿着钱进到办公室结束。
**裸的“行贿”“受贿”现场。
院长见他看完，眉头紧皱，威声质问，“段宋，这医院的规定你不是不知道吧？”
“院长，这件事肯定有问题，段宋不是这样的孩子。”刘峰博在旁边干着急，眼睛在段宋脸上看了又看，期盼着他能赶紧给个解释。
“对啊，院长，段哥平时什么样子，我们都看在眼里的。”方肖洄也在旁边竭力附和。
对面的齐均见状冷笑一声，故作无辜，“刘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是我们平白无故地诬陷段医生，是吗？”
“你——”刘峰博被赌得说不出话，世故圆滑太久，对齐均这号有背景的人物，他实在没办法不迁就。
但昨晚齐均就对段宋百般刁难，今天一大早又搞出这么一处，这是铁定让段宋滚蛋的架势。
“这可是小路当场用手机拍的，而且刚才家属也确实承认了，”齐均继续说着，面上的得意露得实在明显，“刘主任要是怀疑这视频是合成的，送去检查检查也不是不可以。”
闻言，段宋看向坐在对面齐均旁边的张思路，意味深长地停了好一会儿。
怪不得……怪不得这人从上次医援之后，就总是凑到他旁边。
原来是在想方设法地替人捏他的错。
倒也是真忠心。
想着，段宋心底冷笑一声，一时之间，觉得这莫须有的罪名忽然就有些可笑。
也是真够倒霉的……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张思路有些不自然得躲闪了视线，舔了舔嘴唇。
“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方肖洄登时被齐均的阴阳怪气搞得有些发火。
齐均：“我说的是事实！”
方肖洄：“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立刻上报，为什么偏偏拖了两天才突然搞这么一出？”
哪怕真是受贿，只要24小时及时上交，处罚就会轻一点。
可这齐均偏偏拖到现在，这明显就是故意针对段宋。
只是方肖洄实在不明白，段宋到底哪里得罪他了，用得着他想出这些阴招损招？
齐均被方肖洄这么一问，脸上青了一瞬，但又碍于院长在这，他不敢把动静弄大，只得强压下脾气。
“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主治医师一样闲啊？”说着，齐均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段宋。
“你不知道主任都是很忙的吗？”
年纪这么小就能当上科室主任，医院里关于他身后有关系这件事儿，不知道传了多久，方肖洄自己都听得耳朵要起茧子。
这些话没一个人敢当面在齐均面前说，但竟没成想，居然成了这人蹬鼻子上脸的工具。
方肖洄实在替段宋咽不下这口气，一时怒意上头，“你也有脸——”
“方肖洄！”话说到一半，段宋骤然制止，方肖洄错愕地看向段宋。
他的段哥似乎累坏了，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你们当医院是菜市场呢？”沉默了一会儿的院长终于开口，混乱的场面这才终于稍稍消停一会儿。
“你们先出去，我跟段宋单独聊聊。”
“段哥，我相信你。”临走前，方肖洄同情地看向段宋，小声安慰。
但刚出门，齐均就挑衅地睨了他一眼，装也不愿意装，洋洋得意地往心内科走。
见他这样一副眼高手低的模样，方肖洄只觉倒胃口，但现在事实摆在面前，除非真得找出证据证明段宋的清白，要不然这真得是有口难辩。
站在原地着急了半天，他把情况告诉芮嘉，想着至少能一起想办法。
芮嘉收到方肖洄的消息时，刚起床准备测了个空腹血糖，情况不太好，有点偏高。
但还没来得及补针，就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
“怎么回事啊？”看到方肖洄，他慌忙凑上去。
“哥哥他不可能干出这件事的，那天我也在的，我亲眼看到他去找护士长的啊。”
事情来得太突然，又加上熬夜没睡好觉，芮嘉的语言系统一时混乱，说出的话没过脑子，他也没反应过来。
“对啊，我也说，段哥他怎么可能干——”
方肖洄话说到一半，看到什么，忽然停住，上下扫了一眼芮嘉，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额……你们……”
“怎么了？”芮嘉焦灼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直到方肖洄把他带进办公室，亲手递给他一面镜子。
脖颈上深深浅浅的吻痕，就这样……直白地闯入他的视野。
还被人……看了一路……
天啊……
这一刻，芮嘉想死的心都有了。
方肖洄见他这样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地，半晌，战术性地清了清嗓子，“那个……我这有创可贴，你……需要吗？”
芮嘉尴尬地闭了闭眼，最终认命地点头，磕磕绊绊地道了一声谢谢。
几分钟后，方肖洄终于忍不住问：“所以……你和段哥……你们……”
事已至此，也只能坦白，芮嘉将最明显的地方勉强贴上创可贴遮住，然后面如死灰地放下镜子。
“我们重新在一起了。”
安静。
几秒后，愣住的方肖洄突然变成复读机。
“我靠……”
“我靠靠靠靠靠……不是，让我缓一会儿……”
“诶，不行，真得我靠……”
方肖洄后面又说了几个“我靠”，芮嘉不知道，但能看出来这个消息差点让他惊掉下巴。
“这简直是惊天巨雷啊！”方肖洄一只手捂着嘴，表情有些夸张。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们是好兄弟！”
芮嘉：“……”
“你们藏得够深的啊？”
芮嘉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如实反驳，“没有藏。”
方肖洄：“我靠？”
吃狗粮吃得差点噎住，方肖洄喘了一口气，想到芮嘉刚才的话，又没拦住好奇心，“那你们是之前在一起，然后分开了，那次宣讲会算重逢？”
“嗯。”
“我靠……怪不得……”
芮嘉表示疑惑：“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那天你晕倒，段宋那么着急地抱着你去校医院，那表情……我靠，阴得像是刚从地府里爬出来，吓死我了。”
“那天，”芮嘉忽然愣住，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是段宋送我去的校医院？”
“对啊。”方肖洄点头。
芮嘉僵在原地，忽然有些恍惚，也不知是不是幻想，思绪混乱中竟真的慢慢浮现出当时闭眼前，那张熟悉模糊的面容。
原来，是段宋么？
他当时……他当时，以为段宋根本不想见到他，以为段宋很讨厌他，然后一走了之。
原来，段宋早就做出了选择。哪怕自己曾经对他说过那么难听的话……
可段宋还是义无反顾地接住了他。
“你怎么了？”见他脸色不太好，方肖洄立马面露担忧，恢复了正形。
闻言，思绪慢慢回笼，芮嘉蜷了蜷垂在身侧的手指，哑道：“没事，说正事吧。”
“额，行吧。”
方肖洄把情况完整地告诉芮嘉，两人后面还专门去保安室申请调了监控，但果然意料之中，护士站的监控被截掉了。
“最近医院怎么丢这么多东西？”临走前，芮嘉听到身后的保安大哥抱怨了一句。
为了方便，他和方肖洄不得不编造丢了东西的谎言。但是，好像不止他们这样做……
察觉到不对劲，芮嘉立马退回去，“请问，这两天是还有别人也因为丢了东西来看监控吗？”
办公室，段宋简单收拾完东西，抱着纸箱出门。
由于受贿的金额不算多，除了归还十倍罚款，他被处以停职六个月并降职的惩罚。
也算是……幸运一点儿，他心里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关上门。
“呦，这是谁啊？不是高高在上的段医生吗？这是要去哪啊？”身后突然传出一声，但一听就知道是谁。
段宋转过身，平静地看向齐均，没有恼羞成怒，没有痛哭流涕。
但这却恰恰再次成功地刺激到了齐均。
“我真是不明白，”齐均盯着他冷嘲热讽，终于彻底撕下伪善的面具，“你究竟总是高高在上些什么？”
“我就是讨厌你这样一副自视清高的样子，真得很让人恶心。”
段宋只觉荒唐至极，原来这就是这人突如其来的恶意的来源。
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之前某次手术结束后，这人还笑着邀请他一起吃饭。
“如果你现在肯求求我，或许，我可以去院长那里替你求求情。”黑框眼镜下，齐均的眼睛眯成两道缝，像只令人厌恶的狐狸。
段宋不想理他，搬着箱子想绕过他直接走，可齐均偏偏像块狗皮膏药，一次又一次地挡住他。
段宋终于忍不住，彻底沉下脸，冷声开口，“有意思吗？”
“有啊，当然有了。”看段宋被激怒，这人立马兴奋起来，表情狰狞。
段宋只觉得他恶心，这人要是再这样说下去，他很难保证自己的拳头会不会保持冷静。
“这就是你得罪我的下场，”齐均狡黠地笑着，然后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丧—家—之—犬！”
这几个字直勾勾地戳到段宋的心坎，一瞬间，早已渐渐淡忘的记忆重新涌进脑海。
“段宋，你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哈哈哈……”
“谁知道呢，他从小就被爹妈扔了，我还听说他妈在外面……”
“他一出生，他爸妈就离婚了，简直是个扫把星……”
“估计是他那不检点的妈在外面跟野男人搞在一起，所以才生下了这样一个野种，可谁承认呢？”
“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段宋慢慢攥紧抱着箱子的手，骨骼清脆得发出几声响，眼尾猩红。
“滚。”
“你说什么？你居然叫我滚？！”齐均怒目圆睁，真觉得这人似乎是活腻了。
“我说，”段宋死死盯着他，情绪渐渐失控，“滚！”
齐均估计也被吓到，表情僵了一瞬，但仍硬着头皮继续和段宋对峙。
段宋想现在就给这人一拳。
直到，身后突然冒出熟悉的声音。
“哥哥，我来了。”
他像是骤然泄气的气球，所有情绪瞬间偃息旗鼓。
是啊，他怎么能忘记。
他现在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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