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芮嘉实在拗不过，遮遮掩掩地露出一小块肚皮，“喏，你打吧，就这里。”
段宋一时无语，拿着胰岛素笔慢慢扎上去，药很快打完，他垂眸将东西重新收好。
等弄完，他皱着眉看向芮嘉，“裹着被子吃饭？”
芮嘉转开目光，幼稚地鼓了鼓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胡说八道，“也行吧？”
说完他飞快地掠过段宋，不动声色地慢慢往旁边挪，“可能我有点冷吧？”
“你在问我？”段宋似笑非笑地看他欲盖弥彰的模样，直接伸手像逮小兔子似地将他揽过来。
芮嘉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说，“我在问我自己，行了吧……”
“行了，”段宋不准备再这样跟他闹下去，手指没进他毛茸茸的头发，亲昵地揉了揉，“给你买了衣服，换上来吃饭。”
“哦。”芮嘉乖乖地应一声，随后接过段宋递过来的衣服，胡乱套上。
吃完饭，段宋收拾桌子，芮嘉皇帝似的瘫在床上，一脸傻笑地看着他。
察觉到他的目光，段宋动作停了停，脸上冒出大大的问号，“吃饭吃傻了？”
芮嘉弯着唇角摇摇头，打开手看了一眼时间，“哥哥，等会儿还要干什么吗？”
段宋：“……”
顿了一会儿，芮嘉终于回过味儿，迅速摆了摆手，“哥哥，我……我……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单纯觉得就这样睡了太无聊了。”
“我发誓！”
“我绝对没想别的什么！”
说完，他又觉得隐隐不对劲，战术性清清嗓子，难为情地低下头，喃喃说，“也不是完全什么也没想，但是只有一丢丢吧……”
段宋将东西全装进空袋子，一时失笑，决定终结他越描越黑的话，“想出去？”
“可以啊！”芮嘉立马抛弃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圆圆漂亮的眼睛闪出光。
自从四年前离开，他就再也没回来过。
之前是不敢，怕触景生情想起太多；但现在，两人已经将所有东西说清，芮嘉想想，其实他也挺想过去的这些年的。
段宋去了洗手间，芮嘉鞋穿到一半，就见段宋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他以为又是那个女人不死心，直到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才终于放下心。
“哥哥，你的电话。”他拿起手机，看向洗手间模糊的人影，“应该是向南意。”
段宋手上水还没来得及擦，从里面出来，抽出两张纸，对他说，“接了，按下免提。”
“哦。”
刚接通，向南意轻飘飘的声音立刻传出来。
“段宋哥哥，帮个忙呗？”
芮嘉听着他这一声，立马不爽地耷下脸，撇了撇嘴角。段宋很快察觉到他情绪变化，也不管手有没有擦干，直接到床边将他抱到自己腿上，接过手机。
“再乱说话，我现在立马就挂。”段宋冷冷说。
芮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时发懵，张着嘴怔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他在哄自己，满心欢喜地往段宋怀里钻了钻。
“好好好，”向南意懒懒地应着，听声音像是吸了一口烟，还不忘揶揄他一句，“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不近人情的段大医生居然还会怕老婆啊？”
“老婆”这个词一出，芮嘉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忽然炸开，脸颊随即窜上一股暖流，手指不自觉地开始捻段宋的衣角。
事实证明，人在慌的时候确实很忙。
“到底说不说事儿？”段宋语气烦躁起来，芮嘉仅仅是听着，就能想象到他现在的脸能有多臭。
电话里，向南意轻佻地笑了两声，“算了，不打扰你们了。”然后，就没了声。
打的莫名其妙，挂的也莫名其妙，人也莫名其妙。
停了几秒，芮嘉吞吞吐吐地问，“向南意他……是个好人吗？”
“怎么会突然这么问？”段宋疑惑地问他。
芮嘉忸怩着蹭了蹭段宋，“就是感觉……他跟别人不太一样。”
他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让段宋多想，毕竟他自己也只跟向南意接触过一次。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觉得这个人的性格让他有点不舒服。
段宋叹出一口气，声音柔和下来，“他这个人……”但思忖良久，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跟芮嘉解释。
芮嘉见他这样难为的样子，仰起脑袋亲了亲他的下巴，“哥哥，我不问了。”
“既然是哥哥的朋友，那他一定是好人。”
段宋看着他这乖顺体贴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好笑，没忍住又偏头吻过去。
晚间的风吹在脸上湿湿的，很凉快，两人拉着手从酒店出来，沿着一侧路灯一路走去。
短短几年，栾城不少地方已经翻新重建，甚至有些地方现在再看，一时都不敢认。
其实刚出来的时候，两人一时也没敲定要去哪里，但走着走着，竟然不约而同地走到了博雅校门口。
校门口已经装上了伸缩门，往里面望去，能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建的喷泉和小花坛，花坛中各种花杂在一起，最高的那一小圈向日葵最显眼。
这时候大概已经都放了假，里面楼层没见有灯亮。也不知道之前门口的那些小摊现在还能不能摆。
“感觉上初中还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芮嘉看着变化的学校，忽然有些感慨。
两人渐渐走到门口正对的路灯，段宋垂眸看着他笼着光的发丝，才终于开口，“还记得这里吗？”
“啊？”芮嘉转身，晃了一下神，但很快反应过来，弯了弯眼，“我想起来了，我被打那天，就是在这里抱着你哭的，是不是？”
段宋静静看着他，没有回话。
“可是唯一遗憾的是，”芮嘉在灯下来回走了几步，看着自己矮矮的黑影，孩子气地左右跳了两下，然后可怜地看向段宋，“现在哥哥不能给我买糍粑吃了。”
段宋怕他撞上灯柱，不经意地护在他身旁，听到他说糍粑，立马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现在想吃？”
“没有，我只是说说，”芮嘉有些失望地耸耸肩，踢了一脚石子，“就算是要吃，我怕血糖会炸。”
但又担心段宋多想什么，他又转了话题，“好了哥哥，既然都来博雅了，要不要我们也去高中看看？”
两个学校离得不算特别远，走路大概20分钟就能到。
即便现在已经临近十一点，街上来来往往的车依然不少，时不时有刺眼的车灯晃过来，短暂地映出拉手的两个人，很快便又消匿在浓重夜色中。
芮嘉一路在旁边叽叽喳喳，段宋难得见他心情这么好，时不时也应两句。
直到路过某处，他看到什么，神情有一瞬的恍惚。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个冬夜，那天栾城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他冒着纷纷扬扬的雪片去接喝得烂醉的人。
当时他刚上大二，本想趁寒假留在北京打工，但只因电话里芮嘉的一句“我想跟你一起过春节”，就头脑一热请了假专门赶回来。
高三压力很大，那一年他亲眼看着以前总是欢脱乱闹的人一点点消沉下去，渐渐的很多事情也都憋在心里，打电话基本上都是报喜不报忧。
可事实上，他虽然不说，但是什么都知道。
那天芮嘉跟班上的同学去聚餐，他赶到时人就醉着瘫在KTV包间的沙发上，见到他来，极力眯着眼就呆呆地冲他笑。
“哥哥，你来了啊。”说着就伸手要摸他的脸，但估计是喝得太醉，来回乱摸了好几下都摸了空。
“怎么，会有这么多哥哥，好多小宋哥哥哇……”
“好多，好多……”
段宋看他这样，也只能强行将要说的话压下去，忍着脾气将他架起来。
去的时候特意拿着伞，可要走的时候某人却借着酒疯撒泼打滚，非要他背着才罢休，要不然就撅着嘴赖在雪中不走，于是伞也丢在了包间。
“哥哥，”在雪中走了不知多久，背上的人突然喃喃开口，温热的吐息落在段宋冻红的耳尖，又轻又痒，“我真的……好想你啊……”
闻言，段宋只觉眉心一跳，脚步顿了顿，他以为早已按耐下去的冲动像是未全熄的火堆，又开始隐隐作祟。
“我真得好想跟你考到一个学校啊，可是我太笨了……”
“我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总是考不好……”
芮嘉说着渐渐渐渐带上哭音，段宋心底一阵动容，一时也分不清他到底醉没醉。
“我还总梦到你离我越来越远了，我怎么抓都抓不住……”
感受到身上的人在啜泣，段宋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你不笨，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真的吗？”芮嘉软软糯糯得问。
“嗯，真的。”
“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听到这句，段宋呼吸一滞，差点没稳住带着人摔到地上，最后他将人放在一旁的圆石路障上，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醉醺醺的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就是下意识想将芮嘉牢牢圈禁在视野里。
他太需要冷静一下了。哪怕他知道芮嘉只是因为喝醉了才会说出这样一句没来由的话，可是他的心仍然会控制不住地被搅成一团乱麻。
芮嘉低着头，头顶是亮的刺眼的灯光，明明是逆着光，可段宋好像能看到他眼中落满的细碎星星。
“小宋哥哥……”芮嘉口齿不清地喊着他，双手忽然拖住他的脸，毫无征兆地抵上他的额头，
近在咫尺声音像是浸在蜜中，甜得段宋呼吸渐渐发乱，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慢慢收紧。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一辈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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