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我不同意。”听完黎青的提议，夏川连连摇头，“咱们悬剑宗弟子行事光明磊落，虽然绝不做那损人利己的事，但也不能干这赔本的买卖啊！”
他急得在黎青面前来回踱步，突然停下，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师妹，你这一招既丢了面子又输了赌约——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咱可不能上赶着当冤大头啊！”
见黎青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更是着急，指着她手中的阵盘道，“你再看看这阵盘，这可是你师父亲传的宝物，怎么能拱手让给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
“师兄——”黎青轻轻拂开他搭在肩上的手，语气平静，“你可还记得，我们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目的？”夏川一愣，随即斩钉截铁道，“当然是赢赌约啊！”
“你！真是一听到‘赌’字什么都忘了……”黎青无奈，随即耐心解释道，“我们真正的目的，是除祟护民，而不是争一时输赢。”
只要能增加除祟的成功率，任何方法都值得一试。
“话是这么说没错……”夏川仍是不服，小声嘟囔道，“但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小子……”
黎青适时打断他的抱怨，唇角微扬，“赌约输赢并不重要。即便孙晓赢了阵盘，难道我们不能再抢回来吗？”她挑眉看向夏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还是说——师兄你打不过他？”
“那当然打得过！”夏川立刻挺直腰板，拍着胸脯保证。可转眼间，他的气势又弱了下来，“但、但这般行事，会不会有点……”
“有失正道风度？”黎青接过他的话头，眼中笑意更深，“言而无信确实不是君子所为。但很不巧，我们现在是‘散修’”。
既是散修，输了赌约又不想认账，出尔反尔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抢个阵盘又算得了什么！
“还能这样？”夏川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他挠了挠头，仔细一想，竟觉得这话颇有道理。
……
不远处的树影深处，高素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她奉孙晓之命前来监视，恰好听见最后几句对话——输了赌约，便要强抢？
这几个散修竟是如此不讲信义之辈！
她屏住呼吸，悄然后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立刻告诉孙师兄。
*****
次日黄昏时分，天色将暮未暮。
“也不知那邪祟什么时候现身。”夏川以手做剑，在空中比划了几个招式，满脸跃跃欲试，“等它来了，我定要它尝尝我新悟出的剑招。”
“莫要轻敌。”林霜天语气低沉，“执事长老推断，这邪祟修为至少堪比筑基中期，且还在增长。你初入筑基，万不可掉以轻心。”
她目光扫过夏川，最后落在黎青身上，心中想起下山前执事长老的嘱托——此行本不该带炼气期的师妹涉险，但考虑到烟尽村乃承穹派辖地，黎青既选择了阵法之道，来见识一下别派的阵法也是好的。这才破例让师妹前来。
只是——
这样一来，她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些。既要压制夏川跳脱的念头，又要看顾修为尚浅的师妹，还要对付棘手的邪祟……
林霜天心中长叹一口气，见夏川仍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顿时心头火起，厉声道，“这不是山中比试切磋一般小打小闹。若事不可为，绝不可逞强！”
“知道了知道了，”夏川摆摆手，小声嘀咕，“师姐你越来越像执事长老了……”
眼看林霜天眉头紧皱，某人即将大难临头，黎青适时转移话题道，“师姐，村民可都安顿好了？”
“嗯。”林霜天颔首，“昨日已与李村长商定，所有村民皆安置在书房及相邻院落。今夜无论有何动静，不得外出。”
正说话间，一道尖利嗓音突兀插来——
“呦，你们倒是会挑地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孙晓正笨拙地从梯子攀上屋顶，他站稳后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黎青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想不到你还有几分眼力，竟能找到这处观测阵法的最佳位置。”
此处是村中富户的谷仓，屋顶平坦开阔，刚好能俯瞰祠堂全貌。晴日里在此晾晒粮食，今夜则成了观测阵法变化的绝佳之处。
“基本功罢了。”黎青语气平淡，对他的挑衅置若罔闻。她注意到跟在孙晓身后的高素正悄悄打量自己，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让孙晓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气结。
他见黎青三人各自忙碌，为即将到来的邪祟做准备，全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悻悻搬了张椅子坐在屋顶的西北角，从乾坤袋中掏出阵盘反复把玩。
事实上他已无事可做。阵法既成，只待邪祟伏诛。他指尖不时拨动阵盘，其上刻画的阵纹泛着微弱的灵光——这正是祠堂阵法的复现，让他能在远处观测阵法的运转。
虽然阵盘清晰地显示阵法已然生效，但黎青那句“阵法必然溃散”的断言，却如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
他终是按捺不住，抬头朝黎青的方向喊道，“喂！你凭什么断定我的阵法不成？若我没记错——”他回想在祠堂前的争执，疑心渐起，“你连我布阵的过程都未曾见过，莫非是信口胡诌？”
黎青正专注检查昨日所设的辅助阵法，闻声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未作答。
“喂！我问你话呢！”孙晓见她这般无视，顿时急了。
他昨日辗转反侧，怎么也想不通这散修为何如此笃定。此刻见她避而不答，更觉蹊跷，冷汗悄然浸湿后背。
“怎么？被我说中了，不敢回答？”他强装镇定，试图激将。
“我不与无礼之人多言。”
“你！”孙晓勃然大怒，猛地从椅上弹起，指着黎青便要破口大骂。余光瞥见夏川正慢条斯理地擦拭佩剑，寒光凛冽，他顿时气焰全消，又悻悻坐了回去。
在椅上枯坐良久，孙晓仍是心有不甘，试探道：“黎道友，你可曾布过此阵？”
“不曾”
孙晓闻言精神一振：“你都未曾布过此阵，就敢妄言阵法必败？”
“你所布下的阵法灵力不均，灵流有阻塞之兆，如何能成？”
“你懂什么！”孙晓激动地翻出书来，指着‘九方阵’的批注，“阵盘微颤，阵纹皆亮——这可是书中明确记载的阵成之象！”
“尽信书，不如无书。”黎青平静回道。这便如同演算一道题目，若从一开始等式两边便不相等，任你如何推导，也终究是徒劳。
孙晓对她这番话充耳不闻。他原本还疑心对方有何独门秘技，如今既知她连此阵都未曾布过，心中大石彻底落地。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基础阵法详解》，自觉想通了关窍：想来是这散修根基浅薄，又觊觎他手中这本承穹派正统典籍，才硬着头皮立下赌约。
既如此，他更要提防这几个散修输了赌约后强抢。
黎青见他这般固执，也不再言语。夏虫不可语冰，多说无益。
*****
日头逐渐西落，最后一丝天光也被夜幕吞噬。
屋顶上的几人各自占据一方角落，目光沉沉的望向祠堂方向。那座两层高的建筑在夜色中沉默伫立着，仿佛黑暗中蛰伏已久的巨兽。
“我手都酸了……”夏川甩了甩发僵的手腕，将佩剑换到右手，小声抱怨道，“这邪祟什么时候现身，等得我都困了。”
他边说边伸展双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咔嗒——”
一声清脆的异响划破寂静。
夏川顿时僵住，还以为是自己的关节作响。
“来了！“孙晓连忙低头看向阵盘，方才那声响动来自于此——正是阵法启动的征兆，意味着邪祟闯入了阵法之中！
只见阵盘不时发出几声嗡鸣，其上刻画的阵纹时隐时现，灵流沿着既定的轨迹极速运转，形成一个层层嵌套，浑然一体的光网。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祠堂上空，对应的阵法灵光冲天而起，一道巨大的、半透明的灵气光罩凭空浮现，将整个建筑笼罩其中。光罩之上，灵光如水流般沿着轨迹奔流不息——与孙晓阵盘上的流转如出一辙。
聚集在书房内的村民被异象惊动，纷纷挤到窗边。只见祠堂方向华光冲天，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那神圣而威严的景象，让他们心中稍安，窃窃私语中充满了对‘仙师’的敬畏与期盼。
光罩之内，一团模糊的黑影疯狂地左冲右突，撞得光壁泛起阵阵涟漪，发出沉闷的“咚咚”巨响。
孙晓见那邪祟冲破一层，便又陷入下一层，如同被困于杯盏中的蝇虫，虽声势骇人，却始终无法挣脱。
“看见了吗？”他兴奋地指着阵盘，朝黎青炫耀道，“这便是‘九方阵’，如套环般一环扣一环。此阵精髓便在于困敌于方寸之间，任它如何凶顽，也终将被炼化为虚无！”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黑影的动作明显迟缓下来，冲撞的力度也越来越弱，最后甚至萎顿在地，形体都变得淡薄了几分，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孙晓见状，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之前的担忧也一扫而空。
书房的村民遥望着祠堂方向，纷纷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甚至开始低声欢呼。
“长生哥哥，邪祟真的要死了吗？”二丫紧紧抱着小黑，抬头望向长生。
长生却并未回答，他目光死死盯着半透明的光罩，眉间笼罩着化不开的愁绪。
就在村民已经庆祝胜利的时刻——
异变陡生！
那原本奄奄一息的邪祟体内，竟毫无征兆的迸发出一道惨白、刺目的光芒！那光芒带着一股不祥的冰冷气息，瞬间吞噬了它自身的黑影，也照亮了整个祠堂区域。
白光过后，邪祟的形体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凝实了数倍，散发出比之前更加暴戾、凶残的气息！
它发出一声撕裂夜空的尖啸，猛地凝聚而起，仿佛一道利剑，狠狠地撞向阵法的东南角——正是阵法的薄弱之处！
“咔嚓——”
一声清晰的脆响传来，邪祟冲击的地方不堪重负，光罩上细密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蔓延，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怎么会！”孙晓失声喊道，他神色惊骇不已，手中的阵盘上对应的灵纹瞬间暗淡。
黎青心头一紧，那邪祟果然变强了——方才左右冲撞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假象，实则是在试探阵法的结构，它显然已察觉到东南方位灵流滞涩，正在全力冲击。若被突破，整个阵法将瞬间崩塌。
必须立即阻止！
她与林霜天对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走！”
剑光乍现，林霜天与夏川御剑而起，直扑祠堂东南角。这是他们昨日商定的对策——由两位剑修守住阵法薄弱之处，为阵法续命。
书房内的村民眼见浅金色的光罩如蛛网般寸寸皲裂，光芒逐渐暗淡，随后夜色中闪过两道流光——正是林霜天与夏川的身影，打斗声逐渐响起，邪祟冲撞光罩的“咚咚”响声在黑暗中愈发响亮。
方才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村民们的笑容僵在脸上，恐慌如瘟疫般迅速蔓延。
长生见到两道飞逝而去的流光，嘴角反倒勾起一丝笑意，他摸摸二丫的脑袋，低声安抚道，“会的，邪祟一定会被打败的。”
而屋顶上——
“你们做什么？休要坏我的阵法！”孙晓见林霜天和夏川拔地而起，立即厉声喝止。然而两道身影已融入夜色，转瞬不见。
他猛地转头，阴鸷的目光锁住正在低头调整阵盘的黎青。她要启动辅助阵法，强行介入九方阵的灵流循环，将灵气引导聚集至邪祟攻击的区域，拆东墙补西墙，最大限度延长阵法的效力。
孙晓看到自己阵盘的灵纹走向被黎青强行扭转，又惊又怒，心中断定是她破坏了他的阵法，才会导致今夜被邪祟强行突破。
他眼中凶光一闪，凝聚灵力，就要朝着她的后心拍去。
黎青正全神贯注于操控辅助阵法，无暇他顾，丝毫未察觉到孙晓的靠近。直到一声惊呼划破夜空：
“小心！”
她猛地抬头，那带着厉风的掌诀在她瞳孔中急速放大，她甚至能感受到其中凌厉的灵力波动，再想闪避或防御，已然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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