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马永后，周明朗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次就用掉三个金丹后期！我们储备的耗材也所剩无几。”
要知道，培养一个金丹后期修士，需要以整整十个金丹中期作为耗材，而每一个金丹中期，又是由五十个筑基后期层层堆砌而来。这还没算那些因承受不住狂暴灵力中途爆体而亡的损耗。
这三个用来炼制道元丹的“坯料”，本是他为自己突破元婴期准备的。如今麻烦上门，自己多年却心血白白送人，简直是在割他的肉。
月娘柔声劝慰：“不是说城里新来了几个筑基期以上的修士吗？眼下救帆儿要紧，等这件事过去，再抓人补上便是。”
话说得轻巧。
三个金丹都是从初期开始培育的，为了凑足“耗材”，他们前前后后抓捕了不少修士，导致落霞城的名声一落千丈。
如今在修真界的风评已经从正邪难辨，渐渐滑向邪道一方，甚至开始与魅灵阁、血影宫这些人人厌恶的旁门相提并论，来往的修士数量明显减少。
照这个趋势，若不及时挽回声誉，落霞城很快就会成为正道修士的禁区，更糟的是可能招来讨伐。
到那时别说炼制道元丹，就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性命都难保。
周明朗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向来不愿反驳月娘，只得勉强点头。
只是他距离梦寐以求的元婴境界只差临门一脚，若是靠自身资质苦修，少说还要百年光阴。
他既等不及，也不愿等。
就像赌徒渴望一夜暴富，既然有捷径可走，谁还愿意脚踏实地？
月娘此刻满心都是独子周帆的安危，全然没有察觉枕边人的心不在焉。
身为妖族，她极难孕育子嗣，但为了伪装成人族女子，不惜动用秘法怀孕。周帆是她付出巨大代价才得到的孩子，平日里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很多时候连周明朗都要退居其次。
她不是没想过捧着那位想要的东西，跪求对方高抬贵手。可心底又再清楚不过，这样做毫无用处。
那位现在不直接取她们母子性命，反而像猫捉老鼠般戏耍，分明是觉得这场游戏有趣。若她不知好歹地捅破这层窗户纸，恐怕连痛快的死法都成了奢望。
记起妖域那些惨绝妖寰的酷刑，月娘心里一片冰凉，想自戕都怕魂飞魄散得不够快。
而她手中那卷《释生录》也令她生出一丝希望——其中记载的一道禁咒能让人修为瞬间暴涨至化神期，代价是献祭整座城池的生灵。
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如今世间灵力日渐稀薄，化神期已是传说中的人物。三宗四门加起来也不过四位化神坐镇，那位返祖血脉再强大，顶多也是这般境界。
若她能施展此咒，或许真能博得一线生机。
这一夜，夫妻二人各怀心思，在榻上辗转反侧，睁眼到天明。周明朗盘算着如何尽快补足“坯料”，月娘则盘算着如何启动禁咒。
两人心中各有一件头等要紧的事悬着，只是那件事里，都没有彼此的位置。
*
次日清晨，檀奉灵尚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听出是檀羽的声音，她懒得起身，指尖轻弹，一缕灵力便打开了门锁。
“师姐！九方巽天不见了！”
檀羽人未到声先至，语气惊慌。
檀奉灵猛地坐起，见小孩面色焦急地冲进来，甚至没留意屋内那些被阵法困住的修士，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几息之间，檀奉灵心头闪过无数念头。莫非是昨日的态度伤了那位玻璃心的师弟，以致他连夜不告而别？仔细想来，三人同行，其中两人关系更好，难免使第三人有被冷落之感。
但这也怨不得她们。感情讲究缘分，小羽与他不投缘，而自己这个做师姐的，自认已尽了本分。
三人房间相邻，檀奉灵居中间，檀羽与九方巽天分居两侧。
然而眼前的景象出乎她的意料。
檀羽指着如同案发现场的客房道：“师姐你看，这绝不是他自己离开的。”
檀奉灵眉头紧蹙，迈步而入。
屋内打斗痕迹明显，床沿还溅着几滴未干的血迹。她伸手探向床榻，余温尚存，说明事发不久，或许就在檀羽前来寻人的前后脚。
“你为何一早来找他？”她突然想起这个关键，“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檀羽知道师姐在排查线索，便如实道来：
作为鸟妖，她听力敏锐，昨夜听到那讨厌的男人半夜敲响师姐房门，就悄悄竖起了耳朵。结果听见他明里暗里说自己的不是，气得她一夜难眠，特意起个大早想来吵他清修作为报复。
谁知敲门无人应答，她以为对方故意不理，一气之下踹开了房门，这才发现异常。
当然，她对师姐说的版本要委婉得多：“昨日对九方师兄说了些过分的话，心里很愧疚，就想着来道歉。我没听到什么异响，见无人应答，我担心出事，才擅自推门的。”
檀奉灵颔首，目光未从房内打斗痕迹上移开。
她缓步走至床沿，指腹轻触那抹未干的血迹，神色凝重。
“不是自愿离开……却也没惊动旁人。”
她沉吟道，“能在你我隔壁悄无声息地将人带走，对方至少精通隐匿之术，或者……”
她话音微顿，与檀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檀奉灵眸光一寒，身形如轻烟般掠出房门。只见九方巽天手上拎着个食盒，神色自若地站在廊下。
“师姐？”
他似是有些诧异地看着神色紧张的二人，“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檀羽瞪大眼睛，指着他结结巴巴：“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房里……”
九方巽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自己凌乱的房间，眉头微挑：
“昨夜叨扰了师姐，今早我去城东买了些早点，想着给师姐赔罪。”
他举了举手中的食盒，语调坦然：“至于房里……昨夜修炼时灵力走岔，不慎损了些器物，还没来得及收拾。”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檀奉灵不着痕迹将人打量一遍，今日他身着银纹墨色长袍，衣料泛着暗哑流光，腰间深色玉带上缀着一枚通透的黑曜石佩，与腕间的墨色玉珠相映成趣。
身姿挺拔，从容不迫，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依旧稳定发挥。
比起平日的低调，这身打扮更添几分狷狂气质，丝毫没有打斗的狼狈与慌乱。
但檀奉灵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恍惚之下，仿佛看见这男人身后浮现出尸山血海的幻象，鼻尖也嗅到了极淡的血腥气。
她眨了眨眼，眼前仍是那个表面温和平静、实则孤傲冷淡的师弟，空气中只有早点散发的香气。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手掌朝上，凭空出现一瓶疗伤丹药：“无事就好。这是复元丹，你拿着用，不够再同我说。”
九方巽天含笑应下，视线触及床畔的血迹时，方才在地下所见的一幕在脑海闪现，眼底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
这落霞城有些意思。人与妖结为夫妻，成为一城之主，顶着广纳贤才的名声，转头将低阶修士当作耗材炼化，喂给其他修士突破境界；再将破镜修士炼化，喂给下一个修为更高者……循环往复，人吃人，要生生吃出最强者。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若是师姐亲眼见到这般景象……会对人族失望吗？会怕得向他求助吗？
一想到那个画面，九方巽天心底的兴奋便抑制不住地高涨。
檀奉灵尝了个蟹黄包，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便借故起身回了房间。
九方巽天自然知道她房内藏着什么玄机，也不挽留。檀羽见师姐离开，正要跟着起身，不出所料被叫住。
她身形微僵，慢吞吞转过身，绷着脸问道：“有事？”
九方巽天屈指轻叩桌面：“方才听师姐说，是小师妹先发现我不在的？”
檀羽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这是头一次在独处时听这位“师兄”唤自己“小师妹”。她强压下心头的怯意，梗着脖子道：“是又怎样？”
“替我办件事。”他唇角微扬，“事成之后，准你在她身边多留七日。”
檀羽听到这话就应激，顿时忘了畏惧，瞪圆了眼睛：“什么叫你准我？还只有七天？！你凭什么做主？”
九方巽天并不动怒。按妖族年岁计算，檀羽不过是个幼崽，而他觉醒返祖血脉时，连带着传承记忆一同苏醒，她的年纪连他的零头都够不上。
一道隔绝内外的结界落下。
他随手掐了个诀，檀羽霎时便现出原形，连自主化形都做不到。
她气得在桌面上直跳脚，赤红羽衣流转着璀璨霞光，拖曳的尾羽如燃烧的云霭，头顶金冠般的绒羽炸开，鸟喙开合间迸出一连串清脆啼鸣。
九方巽天越听脸色越沉。这小红鸾没学到檀奉灵半分沉稳，倒是不知从何处学来满口刁钻，骂起人来句句不重样。
若非看在她是能牵动姻缘的红鸾，自己早就取了她的妖丹。
世人常说慈母多败儿，依他所见，檀奉灵就是对孩子太过纵容，说檀羽一句不好都不行，他着实难以认同这般教养方式。
“再骂一句，便只剩六日。”
鸾鸟瞪圆了豆豆眼，鸣叫声愈发尖锐。若非结界阻隔，这动静怕是早已掀翻屋顶。
“五日。”
“啾——！！！”
“三日。”
檀羽像是陡然被扼住喉咙，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她只是表面逞强，心里再明白不过，眼前这位是绝对的言出必行，不容违抗，毕竟敢不听话的都灰飞烟灭了。
自从确认九方巽天身份那刻起，檀羽就知道自己迟早要离开师姐。
起初还不解为何对方不直接驱逐，反而留有余地；后来见他待师姐那般殷勤，渐渐琢磨出些意味来。
这几日的针锋相对，除了不甘被摆布，更多是在丈量深浅，试探他能为师姐退让到何等地步。
作为世代执掌姻缘的红鸾后裔，她天生便能感知情丝缠绕。虽然当事人自己无知无觉，但她已然看透其中关窍。
小红鸾悄悄动了动鸟喙，紧绷的心弦松懈许多——就凭这爱屋及乌的容忍度……她心底发出阴险的笑声。
她等着看不可一世的妖皇日后被师姐拿捏。
九方巽天见她安静下来，又不知脑补了什么，突然开始得意地摇头晃脑，让人看了无端生出一股无名火。
“后日，我要你引她去城西枯骨林。”
檀羽猛地摇头，尾羽炸成绒球。
“由不得你拒绝。”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盏，“要么照做，要么现在就走。”
鸾鸟垂头丧气地缩成一团，半晌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小脑袋。
九方巽天呷了口清茶，淡声唤道：“玄魁。”
檀羽不明所以，身侧空间忽起涟漪，一个高壮如铁塔的汉子稳步踏出，垂首跪地，声如洪钟。
“皇。”
“三日后，将这只鸾鸟带回妖域。帝泊城内，见她如见我。”
玄魁古铜色的胸膛有一瞬剧烈起伏，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望向桌上那只懵圈的赤红幼鸟。
帝泊城在妖族的地位堪比人族皇城，妖皇宫于此处巍然矗立，平日往来皆是妖王级别的存在，更不乏修为高深的大妖。
九方巽天这番话，等同许诺了在这妖族圣地横着走的特权，其中分量不言而喻。
“遵命！”
玄魁毫不迟疑，绝不会质疑妖皇的决定。
九方巽天瞧着那无精打采的鸾鸟，稍微顺眼了一点：“我不会伤她，还会替你寻个妥当的借口。这对你们都好，你在她身边终是累赘，她甩脱了你，才不会被抓住把柄。”
鸾鸟彻底炸开了羽毛，如一团燃烧的烈焰，不顾一切地振翅扑向九方巽天，锋利的尖喙对准对方手腕。
师姐从没说过她是累赘！师姐说她是家人！！！若不是这人横加干涉，她怎会沦落到要与师姐分离！！！
九方巽天对她可不会心慈手软，任由玄魁一把将愤怒的小鸟制住，冷酷无情地下令：“送去斗兽场。留着她性命，后天带回来。”
发现自己写文就像开一辆破车，打不起火来的时候跑不动一点；偶然一拧钥匙，车突然又能发动了，结果跑得停不下来[狗头]以至于打破了我每章3k字的定律，但考虑到更新的稳定性，一章多写点也行，强迫症忍忍算了，不倒腾了[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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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人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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