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0点，“夜夜鉴宝”结束了长达五小时的直播，王诏终于可以下班了。
他并没有着急从录播室离开，而是从包里拿出一瓶眼药水，左右眼各两滴，保护自己看了一晚上电子屏幕的眼睛，又做了一套眼保健操，这才开始翻看手机上的留言。
似乎是确认了什么，他坐在隔音良好的直播间里，打了个电话。
短暂的等待后，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接起通话，像是知道他会在下班后马上打来，那个声音不需要他问什么，就说：“王工，晚上好，实在是不好意思，没提前跟您打招呼，就改签了机票。”
王诏叹了一口气：“你们老板也太着急了。”
“沈先生给您安排了陉海五星帆船酒店的套房，一切招待规格都和上次一样。”
“唉，沈老板出手确实大方，但是咱们这一行啊，最讲究缘分，缘分不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吗？有些东西，你得慢慢来，太急着要赶上，反而不美。”
“您说的是。只是实在太巧了，沈先生想要的东西，正好今天在您的直播间出现。按照您的说法，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天意，沈先生不过是顺势而为。”
“沈总想要那颗珠子？”王诏心中有些惊讶。
今天的幸运儿主播虽然在直播里明确说了自己在陉海，沈文林着急到这个程度，看来短短两个小时，已经对那颗珠子的情况查得差不多，并且势在必得了。
对面也没催他，王诏考虑了一会儿，终于说：“行吧，我可以提前来看看，但是我得先跟你们说清楚，我只看，沈老板要是真有什么重大的关窍，还是得找专业人士来破。”
“沈先生明白的。这一次合作，给您加了20%的佣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您辛苦。”
王诏失笑：“也不是图沈总的钱，算了，到了陉海再说吧。”
与此同时，黑影正在齐夏家里站着。
他半天没有动作，也没发出什么声响，逆着光看起来还真有点怵人。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到他动了动手，敲了敲耳朵上带着的一个无线耳机才结束。黑影压着嗓子用气声说：“孙哥，我真有点害怕，这种事我也没干过啊？”
“小点声！把小兔崽子吵醒，你怎么收场！先找找客厅！”
电话那头正是孙德厚，他一晚上什么也没干成，又眼馋齐夏的海螺珠，和两个手下一合计，准备直接把东西偷走，自己转手卖掉。黄毛今晚办事不力，于是便被派来当孙德厚的马前卒。
他这会儿来都来了，虽然心里害怕，仍然是按照孙德厚的吩咐，先在客厅翻了一会儿。
“你看到什么东西没？有没有铁皮盒子，或者是封好的纸箱？”
“孙哥，没有啊，客厅里特别空！你说那小子会把海螺珠放在哪里？”
“抽屉都没有？”
黄毛实在是没找到，苦着脸说：“他家没多少抽屉，家具都不剩多少了！”
“这小子，肯定是筹钱救老太婆了，卖了不少家用。你赶紧看看，别漏角落，等珠子卖了，说不定还能从他手上把房子收过来。”
“咋办啊孙哥，难道要去卧室啊？”
“你来都来了，不看完再走？要么在他姥姥房，要么在那小子自己睡觉的地方。”
黄毛踌躇不敢去：“现在只是偷东西，待会儿把那小子吵醒了我不成入室抢劫了。”
“你是不是蠢，你把他吵醒干嘛？”
黄毛不说话，孙德厚换了语气，劝他说：“也不是哥逼你，分了钱你不也拿大头？”
黄毛一咬牙，把手机灯光用手捂着，轻轻慢慢地往卧室走。空的那间卧室一无所获，他最终还是进了齐夏卧室，本以为自己十分小心，齐夏这么半天也确实没醒，却看到一只猫蹲在齐夏床位，正对着他。
糟了，忘记动物的感知是人类的好几倍了。一人一猫对上了眼神，黄毛突然定住不动了。
如果这时候房间里还有人醒着，看到黄毛的样子，一定会吓得叫救护车来把他抬走。
因为黄毛此刻看起来实在是很不好。
他盯着猫，仿佛挪不开眼神，身体不自然地颤抖，原本带着一系列焦急担忧和贪婪精光的眼睛也变得毫无神采，嘴巴半张仿佛在说什么，但是一点也没有发出声音，看起来很像是突然犯了急病。
他维持这样的状况，过了大概三四秒，突然转身走出了卧室。
猫轻轻跳下床，跟着黄毛走到客厅，只见黄毛顺着原路又翻了回去，动作也还是轻手轻脚的，只是没办法从外面闩好阳台窗户，独自爬下去迅速走远了。
一切都和他们刚睡下的时候一样，只是更凉快了一点。猫跳上窗台，一直用眼神追着黄毛的行动轨迹，见他梦游一般顺着无人的马路走了，没有一点回头的意思，这才满意地踩着窗棂，伸长爪子去拉窗户。
从动作上看，它是想把窗户关起来，并且也成功把左侧那半边窗户拉回来了。只是齐夏家的阳台窗，用的是一体隐藏式插销闩，这只猫的体型本来就比别的猫大，此刻它带着肉垫的黑爪子居然没办法卡进那个插销凹陷里，拨动锁舌。
猫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它换了个方向，伸出指甲尖，试图用尖利的爪子把锁舌勾上去。
果不其然又失败了。
猫收回爪子，盯着自己的肉垫看了半天，转身跳回阳台。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骚动，四周的气息也突然变得浓稠，像是有什么东西聚集到猫身边，只一眨眼，原本蹲在那的猫就不见了，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的男人站在原地，表情十分不耐烦，用人类灵活的五指把两扇窗户拉拢闩好。
他缓慢转动一下肩膀，活动手臂关节。明明是人类的身体，动作却隐约带有一种猫科动物的精准气势。熟悉了和人类差不多的韧带结构之后，他又用手掌撑着下巴活动脖颈。
做动物做久了，人类的肌肉骨骼就像没上油的老机器一样僵硬。
他关上窗户，随意踱回卧室，绕到齐夏床边，打量他露在毛巾薄被外的手脚，一双淡褐色的眼瞳神光闪烁。
齐夏睡梦中不知是否有所感知，原本像婴儿一样蜷起来侧睡的他，在男人的目光打量下蜷地更紧，只是仍然占据了单人床80%的空间。
男人无声地弯腰，俯身把一只手撑在齐夏背后，另一只手顺着齐夏侧脸抚摸，然后在他颈侧停下来。
他动作缓慢，每一步都好像是在思考，在拿捏着什么。手指下，齐夏的肌肉随着呼吸微微动作，男人的指尖感受到人类缓慢柔软的脉搏跳动。
人类的脖颈是很危险的地方，这里很脆弱，但是又非常重要，大血管和重要的神经全都交汇在此处，链接了脑和心。从猫的角度看来，人长了个脖子就属于进化上的一项失败，这等于把弱点送到敌人手里，等着被敌人打击消灭啊。
男人的手指很修长，指节并不粗壮，从形状上看，绝对是一等一的美手，但是皮肤颜色却不太好看，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这样的手，轻轻按在齐夏健康小麦色的肌肤上，还在感受他的脉搏心跳，虽然不再有更深入的动作，却有一种一触即发的残忍感，月光一照，更显得他整个人在暗室内白如纸张糊成的死物一般危险和可怕。
一缕黑发承受不住男人弯腰的动作，从他肩头滑落，掉到齐夏的脸上。
齐夏梦里被毫不客气地摸了半天，脸上又是有什么东西毛乎乎的痒，这时候终于被闹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猫不知什么时候蹲到他眼前来，正用热乎乎的肉垫按着自己的脸。
窗外的亮光照在猫咪脸上，显得这猫瞳孔滚圆，眼睛和耳朵都极其大，有一种野性和萌系混杂的感觉，猫科动物的美貌展现的淋漓尽致。
齐夏迷迷糊糊地摸了摸猫脑袋，猫耳朵特别Q弹，被他的手撸平，然后“duang”地一下弹回来，两撮雪白的绒毛，挠得齐夏手心痒痒的。
他还没完全醒过来，一张嘴就是瞌睡的声调：“怎么了猴哥，你饿了？”
猫：……
猫当然不会回答，猴哥这个称呼也太委屈猫了吧！见齐夏醒了，猫二话不说就往齐夏脸上趴，毛乎乎的肚子压在齐夏鼻子上，重还是其次，齐夏一吸气，鼻子里全是毛。
他顿时完全清醒，一只手慌忙把猫往下扒拉，边憋气边说：“有话好好说啊！”一只手还在到处摸手机，想看看现在几点了，是不是得起来给这个疑似珍稀动物的野猫做个宵夜。
猫这回又像个普通小动物一眼，仿佛没听到齐夏的话，甚至还想在齐夏脸上换个姿势碾脸。
齐夏差点卒了，这猫怎么这么不拿自己当外猫呢！
好不容易把猫推到头顶，得以露出口鼻。他平躺在床上，就着半张脸顶着一只猫的姿势又睡着了。
第二天齐夏起了个大早，准备还是先去东部湾的珍珠交易市场转一圈。他出门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今天要做的事实在是多，可能得让猫在家呆一会儿。
齐夏换好衣服，回头一看，猫依然团成一个圆，在他床上睡觉。
“猴哥，我出去一趟，你别把我家拆了。下午带你去上交给国家啊。”
猫耳朵动了动，等齐夏走了，它打个呵欠，从床上站起来，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跳下床一步一步走向窗户，越走身形越淡，竟然就这样在空气中消失了。
十一点多的时候，孙德厚敲响了齐夏的家门，可惜这时候家里既没有人，也没有猫，他扑了个空。
昨天晚上黄毛迷迷糊糊的回来，像是丢了魂一样，和他说话没反应，只知道绕着屋里一圈圈地走。小刘海上去扇了他一个耳光，黄毛才清醒过来，一看见他俩，就吓得直叫唤，一头栽倒在地上，发烧说胡话，把小刘海跟孙德厚吓个半死。
孙德厚怀疑黄毛是在齐夏家遭遇了什么，这齐夏，浑身透着一股邪乎劲儿！让他赔了钱不说，还折兵！
等到天大亮了，街上都有了人气了，他才敢去齐夏家，今天是说什么也得看看那颗珠子，偷不出来，就想个法子骗出来！
陉海马上要开珠宝首饰拍卖会了，孙德厚在鉴定中心本来就有点关系，走后门出个鉴定证书不费吹灰之力，拍卖会的安保领班又是他小学同学，到时候带着珠子和证书，跟老同学打个招呼进了拍卖会，还愁那海螺珠没有买家？
可是敲了半天门，愣是没人开门。孙德厚恶向胆边生，心一横，把锁撬了进去，却什么都没找到。
他越想越不信邪，这个齐夏，出去上大学的时候还是个唯唯诺诺的小白脸，回来以后也没觉得他有什么变化，但是一碰上自己的事，怎么就这么能搅合呢？看样子，对自己还挺防备，珠子直接就没放在家里，人也不见了。
而且孙德厚明里暗里说了两次借钱的事，齐夏都没接话，难道是那个老太婆跟齐夏说了拆迁的事，他当时就以为自己有钱了，心里不慌？
想起齐夏的姥姥卢春枫，孙德厚眼珠一转，从书柜上翻了几本书下来，找到齐夏的藏书签名，拍下来，又招呼小刘海帮他准备了一点材料，两人带着烧得神志不清的黄毛，往医院去了。
把黄毛塞到急诊室，孙德厚颐指气使地让护士照顾黄毛，自己攥着几张纸，七拐八拐，到了住院部，敲了敲卢春枫的病房门，假惺惺地说：“哟，卢阿姨，身体好点没？”
卢春枫正半躺在床上输液，见是他来了，也没什么特别脸色，客气了一番。孙德厚迫不及待地问：“齐夏最近回来了？跟您说没说他都在家干嘛了？”
“是啊，刚回来两三天，在家里弄饭照顾我。”
“他就没出去打工，找点兼职？您家这样的条件，没收入可撑不住啊。”
“找了个兼职呢，还预支了工资，挺不错的一公司，白天应该都是去干活哩！”
孙德厚古怪地一笑，递给她一张纸，说：“那可不，齐夏现在可真是有出息啊，刚回来就找了一份这么好的工作，还找我借了一颗海螺珠，不知道是跟谁合伙开直播呢。昨天，全世界都认识他了，也就您还不知道吧？”
姥姥不明所以：“小夏出名了？”
孙德厚拿出齐夏的录屏，给卢春枫看。卢春枫看着看着，脸色也逐渐变得不太好看，没说什么，可是已经动摇了不少。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么大的椰子螺，真没什么机会在海边随手捡到。
“这螺我是不知道哪儿来的，但是珠子，可是我自己私人借给他的，他播完也该还给我了吧？我昨天晚上去了一趟您家里，齐夏闭门不见，今天也没在家，现在人都找不到，我就想啊，不会真的是把我的东西私自卖掉了吧？”
孙德厚拿出几张打印照片：“就是这颗，还有你孙子的借据。”
卢春枫接过来，只见借据是手写的，而且下面还有齐夏的签名落款，虽然看着有些变化，但是人的字迹随着年龄稍微改变也不是什么怪事。她看完了借据，只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小夏可是个本分孩子，怎么会这样……”
“我可没有乱说啊，卢阿姨。我这颗海螺珠估价是中七位起的，本来准备拿到珠宝交易拍卖会上去拍卖，到时候价格就不是七位数了，上亿都有可能！齐夏要是真把东西偷走了，这可是要枪毙的数额啊！”
卢春枫吓得一颤，摸出手机来拨号：“小孙啊，你别慌啊，我家小夏真不是那种人，我打电话问问！”
孙德厚忙想阻止，可是卢春枫给齐夏存的是快捷通话，按一下1就能拨出去，他根本没来得及，心里正暗自恼火，自己怎么没先安排好这些细节，待会儿卢春枫发觉他在骗人，这条路可就再也走不通了！
可让他心中暗喜的，是齐夏根本就没有接电话！
卢春枫又给齐夏发了好几条语音留言，轮换着打了电话和网络通讯，越打她越心慌，齐夏没有回任何信息，好像真的和孙德厚说的一样，带着别人的财产潜逃了！
眼看着卢春枫的脸色，字面意义上越来越难看，他还在一边添油加醋地说：“嗨，他要是喜欢，正经找我买也没事，只是现在闹这么一出，算啥呢？”
“您看啊，小齐不还东西了，我也找不到他，拍卖会可是明天就开始了，我这算是白白损失几百万啊！干脆您把房子转让给我，就当是借我的海螺珠的利息，毕竟也错过了最好的拍卖机会，还不知道珠子还回来要不要折价，唉。”
卢春枫不相信，可是孙德厚却看见她的手握着手机，在微微发颤，很动摇。
他心里笑开了花，把自己早上拟的转让协议往卢春枫面前推了推：“卢阿姨，您签个字就行了，我叫两个公证员来，这事就算了。如果你也不愿意，那我真的没办法了，现在网络发达，齐夏能靠一颗海螺珠红起来，我也能把这件事发上去，让大家都知道他骗人。等事情传到齐夏学校去，那就不仅仅是他身败名裂的事了，学校都会让他退学的！”
“我签，我……我签……”卢春枫又急又气，扫了协议一眼，就想签自己的名字，可是手刚拿起笔，就觉得四肢麻痹，不听使唤，眼前的视野也越来越黑，最后竟然就这样昏了过去。
真·主线任务已出现，请小齐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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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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