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竟醒了。
他不敢要,居奚给什么他都接受,除了活生生的心。
他拨开刺痛自己脸颊的草叶,想到还好是个梦,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居奚将心拨下来而无动于衷呢?
又想,果然是个梦,明明见了面之后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而居奚也不会在乎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这里好像是一片森林,闻起来仿佛深得没有边际,但是有水的味道,有水就有出路,宋竟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水的方向走去。
周围的树木又高又粗,密密麻麻,但仍然有光线照下来,不然地上的草不至于这么茂盛。脚下的草地较为湿滑,花很少有,昆虫密集,大型动物暂时没有感受到,以他对树木不多的了解,这里应该靠近中原地带了。齐国在东南方,这里大概是齐国边境了吧。
诶,他为什么判断自己在齐国边境?
宋竟扶着树干愣了会儿,想从记忆里翻找出关于“齐国”这个词的记忆,但能翻出来的不过是如今的大陆地图。在他的认知里,自己是属于齐国的,可这个认知是怎么来的,他不知道,记忆好像悬浮在空中,没有根基。
大片明亮就在前方,宋竟停了一会儿就继续向外走去。
然而明亮处并不是森林外,而是森林中间为湖泊空出的一小片圆地,宋竟在湖边坐下,解了背上的行囊,从湖中掬了一捧水扑到脸上。水很凉,如同森林中的空气一般,潮湿,寒冷,可现在不是五月了吗,该热起来了。
宋竟又愣住了,“现在是五月”,又冒出这个概念来了。
就着愣住的姿势,他看见了湖面上倒映出的自己,虽然是粗布麻衣,却没有蓬头垢面,这张脸陌生又熟悉,脑后一根木簪子。
簪子,这让他不由得伸出手去摸胸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个动作,只知道手抚上了心口,什么也没摸到。
那里空空的,好像心也空空的。
他一定是忘记了什么。
居奚,这是谁的名字?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的梦。
梦里那个人的脸已经记不清了,或者说在梦本身就是模糊的,只记得那个人身形小小的,大约是个孩子,喜欢吃,脾气不好。
这时候还能记起的一定是很重要的名字,或许是被他遗忘的兄弟,异性兄弟。
林中树上,肖阳手中捏紧了那枚金簪,这是刚才在放下宋竟之后顺手拿走的,他记得这是什么。他刚才想过扔掉或者埋起来,叫宋竟永远也找不着,但现在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丢了,怕他难过。
宋竟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失忆之后,便不勉强自己多想,能想起什么算什么。
他拆开行囊,看看自己在失忆之前都带了些什么,刚才背着的时候感觉挺重的,打开来看,却只有寥寥几样东西:擦脸巾、牙盅、牙粉、一口锅、一双筷子、一个钱包。
原来自己在失忆之前就是奔着流浪为生去的吗,难道目标是要探索某个地方?宋竟环视身周,该不会他是准备在这森林里待上几天几夜?
如果他是一名剑客,那么长期蛰伏于此,定是为了埋伏某人;如果他是一名医师,在林间寻寻觅觅,一定是为了找治病救人的药草;如果他是一名流浪汉......
不可能,流浪汉不会带洗漱用品,包里装的只会是满满当当的食物与零星几个碎钱。
宋竟刻意甩掉脑海中浮现的“剑客”和“医师”两个词,不论来历,就论当下,他不想要一直待在这里,他得出去。
他把东西一样样装回行囊,最后抓起钱包,他疑惑了,原来是这玩意儿在砸称啊。
这钱包看上去小小的,便是装满了铜钱,也不能重成这样子吧。他解开细绳往里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他反过来往下倒——咚咚咚!嘭!啪——宋竟被惊得往一边弹,却没撒手。这哪是钱包,是百宝箱、啊不,百宝袋吧!
身旁稀里哗啦倒出来一堆东西,有十来本书、几只不同粗细的毛笔、几卷熟宣、火石火折子,还有吃的,不过霉了。
宋竟小心地再抖了抖,确认没有东西会再滚出来了,才把空袋子放到一边,盘点起了地上的东西。
笔和纸没有什么特别的,火石火折子倒是得分开放了,书他还挺感兴趣,但上面的文字各有不同,随便翻开一本,中间夹了幅画,是插画?他拿出来用指腹摩挲着,很熟悉的感觉,好像这副画他见过,好像这走线他摹过......
我画的。
他脑子里蹦出这个想法来,然后肯定了这个想法,是他画的,原来他是个插画师啊。难怪袋子里装纸笔,可是怎么没装墨块呢,路上丢失了?
他已经忘记,在山上时,他作画是不需要磨墨的,只需蘸水,画下的笔画自然会随心意浓淡变化。这是现在的他做不到的。
宋竟静静感受着,周围没有人,也依旧没有可对他造成威胁的大型动物靠近,于是他捡了些半干不干的树枝回来,用火石折腾了好一阵,才终于生起不大不小的火来。他把霉掉的食物都架在火上烤了一遍,有的烤得硬邦邦,有的烤得嘎嘣脆,这样就又可以继续保存一段时间了。
身在野外,食物是绝对不能丢下的。
可惜没有水囊,光有食物没有水也是会死人的,还好宋竟能闻见水的味道,离开了这片湖泊,继续往下一片湖泊走就是了。而且这里是森林,降水也不会少,他相信自己能走出去。
肖阳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一是怕被发现,小师弟虽然失去了记忆,却没失去长久修行带来的本能;二是料定他现在既记不起自己有多高深的轻功,也不敢轻易使用轻功快速前进,在不明大小不辨方向的深林中,食物和水都有限的情况下,最忌讳快速行进消耗体力。
他在树上换了姿势,打坐。
来的时候虽然没有详细观察,但在上空飞行时也有个大概的印象,以一名普通成年男子的体力与判断力,运气好的话三天可以走出去。肖阳不着急。
事实证明,宋竟即便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不知道自己会轻功,也比一名普通成年男子的际遇好好很多,只花了一天半,他就走出去了。
他也发现了,自己体力很好,天亮时吃上一口吃的,就可以一直走到天黑都不歇气,关于食物和水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一路上也完全没有遇到吃人的野兽,连蜘蛛蚂蚁这类小虫子都躲他远远的,他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被下了毒,那种昆虫闻了都害怕的毒。
就这么高强度的行走,鞋也没破,分明是一双再普通不过的草鞋,却给了他强有力的支撑。晚上时他都忍不住拿起来研究,是双层底,还编得这样紧实,看来之前的自己是做好了行万里路的准备啊。
连他自己都好奇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了。
不过还不是时候,他告诉自己现在不能想,想了也没用,还是得出去见见人,等见的人多了,说不定就能找着自己来历的蛛丝马迹,说不定就能遇着认识自己的人,不用瞎猜。
走出森林是一座山谷,山谷中静静流淌着一条小溪,他就是顺着这条溪流过来的,山谷中有人家,他闻见炊烟的味道了。
刘大庆将一头断了气的野猪甩到脚下,二百来斤的重量往地上那么一砸,地都在摇晃,刘大庆笑呵呵地说:“这够咱们吃几天的了!”
刘王氏在一旁磨刀,也笑着说:“是啊,还是儿子眼光好,挑了这么个地方,没有人来,林子里还跑着那么多可吃的!”
他们到这里,房子是刚架起来的草屋,顶上都还是漏的,可是没关系,他们是鸟妖嘛,不是一般鸟了,区区风雨不怕的。
他们将房子建在悬崖边,刘大庆纵身一跃就能乘风飞翔,刘王氏也在此处练习飞行。
咒不能解,但他们不想坐以待毙,就当从头做鸟,练习飞行再难,不会有修炼成人形更难了。
咒会遗传,刘王氏不能飞,她生下来的孩子也都不能飞。
刘王氏急切地渴望重新飞行,为了不再在危险来临的时候给这个家拖后腿。刘大庆是可以飞行带上他们母子,但速度就会慢许多,还没地上的兔子快,而且也更容易乏力,不多远就需要停下来休息。
他们不敢去找人解咒,外面的人都城府深沉,他们听过不少妖怪被人骗去做了药引子的事,从前的好友走了就再也没有重逢的。
他人不可信赖,这是他们夫妇坚持的最基本的原则。
“香香。”娃娃在屋里招手。
刘大庆笑着说:“是香,等着啊,爹先分块,再给你吃。”旁边的锅里也煮着肉,虽然人类不是好东西,但他们也从人类那里学会了用火,将食物弄熟,就可以保存得久一点。
娃娃从屋里哒哒哒跑出来,指着外面说:“香香。”
刘大庆抬起头,看着身后的悬崖,怎么,是又有猎物上门的意思?刘王氏则探身往下看了看,大惊:“哎哟!”便往后跌。
“怎么了?”刘大庆赶紧也往下看,“啊?!”他不自觉地也往后退,然后再往外探了一眼,不敢相信地张大嘴。
悬崖高百尺,其间一人如雀般轻盈上攀,那人见了顶上探出的脑壳,暂时停了下来,又与后探出的脑壳四目相对,在后者震惊的目光中缓慢而坚定地继续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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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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