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阳被甩掉了。
他看着宋竟被白衣人拐走，速度不快，他能跟上，但就一眨眼的工夫，双双消失在了大路上！
他立刻在原地展开探查，附近竟然没了人的存在！
他跑到两人消失的位置，这里没有结界也没有传送阵，就是很普通的一条路，左边是河右边是树林。
这条路走的人不多，路面是松软且杂草丛生的，肖阳只恨自己没有学会殷水蓝的追踪术，光靠灵力感知太单薄了！
这世上存在着许多比他厉害之人，随随便便压下气息就能让他感知不到，就像他这些日子对宋竟所为。
怪他大意了，瞧着那白衣人像个凡人，从呼吸到步伐都与常人无异，没想到竟从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偷走！
不能耽误，也不能抱有侥幸心理，肖阳立刻传信回山寻求帮助。身为元婴修士，他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打击了自信，也因为对象是宋竟，身处异地，他不敢拿宋竟的命去赌。
肖阳等了足足三天，这三天里，他几乎没有休息，把方圆十几里都探了个遍，哪座山头有几棵歪脖子树、哪处山腰有几个老鼠洞，他都摸得一清二楚，然而遍寻皆无宋竟踪迹，连同他身上的魔气都一并凭空消失了。
三天后，肖阳收到回信，信中只书二字：回山。
肖阳收起信，打算今天从河中找起。
从前至今，他不像别的师兄弟会在冷泉嬉戏，也不在洗澡上多费时间，他不喜水，不会游泳，憋气比赛也没赢，他想自己应该要先找根绳索。
第二天，肖阳憋气能到一刻钟了，刚从水里出来，收到一封来信，信中仍是二字：回山。
不到第三天，才傍晚，肖阳又收到一封，内容雷同，他把鸽子烤了。
第三天来的是游隼，肖阳瞅着它那利爪，有心放它回去，然而游隼不走，固执地往肖阳肩头落，肖阳将他拂开，它就在他身周徘徊，始终不去。
肖阳叹口气，他知道，必须回山了。
陈放见了面黄肌瘦的肖阳，不由得劝道：“知你执拗，才多次传书与你，可你要知道，执拗不能成事。”
所以他回来了，当面问总可以了吧。
“为什么放弃他？”
陈放摇头，示意他坐下慢慢说：“不是我们要放弃他，是我们已经无力回天。”
“什么意思？”
陈放拿出一封信推给他，说：“刘长老与訾鸣派长老楼履书碰头之后合力寻找赵汝燕，一路追查至多年前我捡到宋竟之泥潭。那里已经成了群魔乱舞之地，那个泥潭，原来是孕育魔气之所，而宋竟出生于此，本就不该是人......”
“那泥潭如今是孕育魔气之所，不代表从前也是——”
“从前便是，只不过我那时存有侥幸心理罢了。”
肖阳一顿，继续道：“不该是人，却是人，为何他不会是那个例外，就是偶然有人弃婴于此？”
“肖阳！”陈放震声道，“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极天阁内满室沉默。
无论他如何为宋竟开脱，他身上的魔气是骗不了人的，在尾随观察的那几天里，魔气日渐增强，那绝不是克罗之术能够带来的强度——孟津修习克罗之术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了，他的存在就证明了克罗之术并不会使人成魔，成魔没有那么简单——这也是肖阳屈服回山的原因，那么强的魔气，说不见就不见了，他不能确定究竟是白衣人偷走了宋竟，还是宋竟自己离开了。
对于作为魔的宋竟，肖阳知之甚少。
既然回来了，肖阳把之前的事整理好，没解的疑问能问则问，问不到便去藏书室找答案，书里不见得有答案，那就问竹灵。
竹灵在上修盟算老前辈了，不出门也知山上事，他很好奇肖阳怎么变得求知欲这么强了，从前他总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他的行。
虽然肖阳不说，但竹灵能猜到多半是跟宋竟有关，他试图劝慰：“宋竟这小子不像你们认为的那么傻，心里可会算计了，就是心里明白，才表现得那么乖。放心吧，下了山，那些人又打不过他，不会有事的。”
离山弟子虽然会不同程度地被删去记忆，但身体本能骗不了人，对自身的探索也不会停止，他们迟早会发现自己身怀武艺。
肖阳不是担心他打不过人家。
“你没发现他身上有魔气吗？”
竹灵疑惑地说：“那不是修克罗之术带来的吗？”
肖阳沉默，是了，自从被自己挑明看**一事，宋竟就没再去过藏书室，他身上后来的变化是竹灵不知道的。而这山上能靠自身感知出魔气的少之又少，肖阳忽然想到，宋竟是去过极天阁的，为什么罗盘没有丝毫反应呢？
竹灵替他解答了这个疑惑：“极天阁的罗盘基本只对一些大魔产生反应，小喽啰哪有警示的必要。”
肖阳暗自思忖，也就是说不久前宋竟身上的魔气还未达到对修仙者构成威胁的程度，这确实和自己的感受相差无几，而在删去记忆之后，他身上的魔气几乎是成倍地增加。
是修行压抑了魔气，还是说宋竟一直以来是靠意志力在压制魔气？
这一点除非见到宋竟本人，否则是很难得到答案的了。
在肖阳与竹灵交谈时，魏阑杉从走廊路过，他几次扭头，终于还是在快要走过时折返，对室里的肖阳道：“这么多天不见你，我还以为你闭关去了。”
肖阳不参加早课，本身就深居简出的，这一次差不多消失了半个月，山上的弟子们都注意不到他的消失，只当他在默默修行。反正他是大师兄，是元婴修士，面子大，饭可以使道童给他端到院子里去，而不必和众人一样到食堂就餐。
肖阳不置可否，随便大家怎么以为，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怎么不见你的剑？”
乾坤袋可以装凝香剑，却困不住凝香剑，回山之后肖阳便将它还回了剑室。陈放问他原因，肖阳原本道出，陈放没说什么，同意了将剑放回去。
那时候陈放还不想将凝香剑的来历告诉他，现在可以了，在见识到肖阳弃剑的决心——宁愿带一把普通佩剑去完成尾随宋竟的任务——之后，陈放终于肯告诉他：“画目是上修盟前任掌门吴念娇的女儿。”
上修盟前任掌门吴念娇，名字听上去应该是个女孩，实际上是个狂放大义之男子，在洲史这一课上有学到。
其出生于赵国，游历于各国，机缘巧合进入上修盟后刻苦修行，是同山弟子中最优秀者，年仅三十五岁便成为合体修士，后与同是修仙者的妻子育有一女，八十岁时妻女不幸遇难，而他本人一直活到一百七十二岁仙逝。
陈放是在吴念娇一百六十三岁时即位的，光事务交接就整整花了一年，那时候上修盟奉行的是极简苦修原则，人是极简了，事一点没少，甚至更令人头疼。
画目的事就是其中一件。
“来到剑室，他说：‘别的都是其次，这把凝香剑你要看管好。’原先那是他的佩剑，后来不用了就封在剑室，我也是那时候才确认凝香剑有剑灵这回事。”陈放站在凝香剑面前，屋里点着明亮的灯，将他平静的面容照亮。
“我入山时画目已经去世，听当时的长老们讲，掌门的妻女是在一场与魔的对战中死去的，掌门用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也只留住了女儿的两魂三魄，无法修成人灵，便只能将她炼化成为剑灵。
“画目去世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她是个很有天赋的修仙者，所以才会跟着父母一起远行，性格上骄纵点是肯定的，天之骄女嘛。
“长年在山上生活也让她对人间世充满了好奇和茫然，她一有机会下山就到处交朋友，虽然都没有透露身份，但修仙之人的与众不同还是让她被有心之人盯上。
“你说的那个洛梦我知道，正是画目好友之一，此人心思深沉野心巨大，不仅在人间混得如鱼得水，在接触到修仙界之后，甚至想以一己之力将修仙界也搅浑。
“受她影响最深的是訾鸣派，那时候訾鸣派属于刚得名不久，是理当努力修行力图有所建树，好在修仙界站稳脚跟的关键时刻，然而洛梦迷惑了訾鸣派掌门，差点、差一点就把訾鸣派搅得万劫不复。
“画目天真，受她哄骗，险将门派秘密泄露给她，可惜早夭。”
等陈放说完，肖阳问道：“那前任掌门为何要将凝香剑封存于此？”
“如果不是极为特殊的缘由，谁也不会将跟了自己一辈子的佩剑封起来，尤其里面还装着自己的女儿。”陈放说，“具体原因掌门没有告诉我，我只是听长老们说，凝香剑噬主。有了剑灵之后，功力大涨是不错，甚至当时掌门已经摸到了大乘的边，然而闭关之后反而退步了，自那之后掌门再没有闭关冲击更上一层，过了些时日，凝香剑就来了这里。”
肖阳考虑着凝香剑噬主的真实性，他说：“我用剑这么久，没有感受到被噬。”
陈放点头，说：“我也怀疑，所以才敢交给你试。不过这些都是陈年往事，再想追究其真实性就很难了。”
“懒得听你们胡扯。”
声音来自凝香剑，陈放没有再封印它，没有主人，它哪里也不想去，它也生着气呢，才不是肖阳不愿意用它，而是它不愿意被肖阳用了！
陈放呵呵笑起来，说：“对，她前些日子跟我说了句实话。她说她想起来一些事——画目魂魄不全，记忆也就残缺——她说她记起一张脸，很熟悉，但是令她感到害怕。”
肖阳心里隐隐觉得会是某个名字。
陈放说：“对，就是宋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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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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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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