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也要一步一步做。
李闻善的事先就在信中提到过，关于松雪，居奚必须当面讲：“她是临江阁上一任花魁，也是我的人。”
李闻覃惊讶抬眉，他原本对松雪做了不少调查，信里不方便多说，正想着从哪里讲起好，听了这么一句，他讷讷地说：“小居，你早有准备啊。”
居奚摆摆手，说：“我去临江阁，原是为了田家公子。齐国将军中，除了安南将军就数田将军最可能蒙圣恩，田家子嗣凋零，田公子爱风花雪月胜过刀枪棍棒，而临江阁又向来是贵公子们附庸风雅必去之地。”
“唔，既然如此，还是用来钓田家更合算，李闻善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居奚抬手，说：“不，不影响。对付李闻善，用不着真的让松雪以身相许。”
李闻覃点头，又好奇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拿下花魁的，按理说，这临江阁的花魁，要钱有钱要名有名，又不卖身，你拿什么诱惑人家？”
说着，李闻覃拿指头虚空点了点他，“别告诉我是以色相诱啊，我可是知道的，齐国第一美男子屠瑜也常去那里，都不得花魁倾心。”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不行么？”
“行，但是我不信。”
居奚笑笑，说：“我自然不是去拿下花魁的，因为花魁本就是我造起来的。”
看着李闻覃更为惊讶的表情，居奚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之色，说：“这事好办，红楼花魁最重要三样，外在、内在和故事。外在是最不重要的，世上美丽之人处处皆有，尤其青楼红楼，更是争奇斗艳，只要五官没有硬伤都可以靠妆容营造氛围美。而内在要难一些，她要不停地看许多书，还得让她上先生的课。最难是故事。”
“故事？”
“对，要想让人念念不忘，这个人得有故事性。好比表面楚楚可怜的女子，你看她一眼，就会联想到她悲惨的身世和坚韧的心性，我见犹怜，而且你还想伸手拉她一把。”
居奚顿了下继续说：“不过做红楼花魁，楚楚可怜是不行的，她要的不是人可怜，而应该是仰望。但过度疏离又不行，那只会让人敬而远之。”
“听上去很难把握啊，看得到抓不到，得不到的才是最难以忘怀的。”
李闻覃深以为然，虽然没有见过松雪，但从居奚的描述和理解中可以想象到，此人应当飘然如风、来去成妖，腹有诗书而不孤芳自赏，上能同文人墨客侃侃而谈，下能应对难缠无赖游刃有余。
“这样的女子，竟然也能培养出来吗？”李闻覃忍不住问道。
“赌。”居奚大方承认，“人生如棋，产生废子是常事，可那一步不下下去，怎么知道是输是赢呢？”
李闻覃对博弈是感兴趣的，但能陪他对局的只有师父，而师父对此不精，往往才走几步就弃子认输了。他想着下次见面的时候，不若直接摆上一盘棋，两人边下边聊，岂不畅快？
唐露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出门去安排了饭菜送进来，此时正在撤桌上的茶盏。
李闻覃说：“你身边的这些人，都是你从小培养起的吗？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筹谋这样多。”
虽说人生如棋，但往往只会在目标确定的时候才落子，可能培养出一个花魁，必定是从非常早的时候就做起，而那时候居奚才多大？难道凤华帮早就想谋朝篡位，居名尘自小就在给他灌输这样的思想吗？
居奚答：“非也，这位是三年前跟着我的。”
李闻覃看向唐露，唐露才说：“到哪儿都是给人干活，他给的钱多。”
李闻覃笑了，说：“他给你多钱一月？我看看我付不付得起。”
唐露还没答言，居奚抢先问道：“你师父要走了？”
果然敏锐啊，李闻覃点头，说：“他老人家本就是无意间落到我的院子里，为了让我闭嘴才收我做徒弟的，伤养好了，他早就该走的。”
李闻覃有武功师父的事谁也不知道，连奶娘都不知道。
他在院里发现这个男人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将他藏起来了。他不怕这是坏人，他想着，既然这人能进来那就能出去，他想让他带自己出去，远走高飞再不回来。就是死也想死在外面。
但男人身受重伤，他还不想死，为了躲避仇家，索性在院子里住了下来。
随着李闻覃长大，奶娘除了给他做一日两餐，基本都在自己屋里待着，做些缝补织绣的活，做好了就拿出去卖。她只知道少爷的饭量剧增，没发现其余异样。她认为饭量增大是好事，说明身体好些了，更有回到老爷身边的希望。
师父的伤一养就是三年，三年之后师父说要走。
这时候的李闻覃已经初尝了与人斗的愚乐，也不想独自死在外面了，他长跪不起求师父不要离开。师父心软，便同他约定，离开也一定会回来。
然后便是一月才归、三月才归，发展到近两年的一年一归。
“送给你了。”
李闻覃和唐露齐齐啊了声：“送什么？”
居奚指着唐露，说：“他的月钱我来付，你只管好好办事，好好活着。”
李闻覃呆住。
唐露也指着自己，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送出去了，像个真正的下人一样，可是当他看向李闻覃的脸，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好像这个人确实需要自己，而他看上去也没居奚那么难伺候，说到底还是因为李闻覃的身世，让唐露心软。
之后，居奚同唐露解释，说李闻覃身体素质差，师父也没教他多厉害的招，三脚猫功夫对付街头混混是够了，但要对付有心之人的刺杀报复，远远不够。算算时间，距离李闻覃到达二十六岁还剩下四年，今年李家摇摆，他师父也离开，便无人能保他。
就这样，唐露被留在了桃庄。
大暑，宋竟半裸着上身在树下乘凉，刚吃过午饭，休息休息，等午后再接着干活。
他拿斗笠遮住硬往脸上撇的阳光，再闭上眼，耳边便只有蝉鸣虫跳，真是惬意。
忽然他耳朵一动，掀开斗笠望向远处，寻常人眼中极为平静的山色，在他看来有了动静。他将抄着斗笠就往那边去，身姿轻盈快速如燕，乍看只几个点地便到了数百米之远。
“叶置！”
宋竟远跳而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叶置，并将手中斗笠戴到他头上，日光晒人，免得目眩。
叶置闭了眼卸了力，宋竟顿住，说：“有力气就自己走。”特意给他戴了帽子，怎么还赖上了呢。
“我要死了。”
宋竟不为所动，回回都这么说，哪回真死了。他摘了叶置脑袋上的斗笠，扣回自己头上，说：“看你还有力气贫，自己回去吧。”说完撒手，由着人往下梭到地上。
宋竟要走，刚抬脚就被握住脚腕，跟死人诈尸了似的。
“背我。”叶置眼都不睁。
宋竟话不想说第三遍，脚使劲一抬，挣脱束缚，却见叶置皱了眉，显然是刚才自己的动作拉着他的手，扯到了什么地方。
不像假的，宋竟蹲下来，看叶置一只胳膊保持被甩掉的姿势在地上伸着，另一只胳膊耷在脸上遮住眼睛。
叶置有两套衣裳，一套白一套黑，闲散在家时穿白的，出门就穿黑的。黑色可以掩盖住一切肮脏，宋竟只能靠鼻子闻，没有血。内伤吗？
宋竟再看了眼叶置的脸色，露出来的下半张脸确实没什么血色，嘴唇也泛白。
他把叶置打横扛到肩上，飞快回了家。
叶置的破房子经宋竟的手改得挺不错了，原先被火熏得发黑的土墙敷了一层泥盖住了，星空顶也被重新盖好——这废了点时间，要砍树晾树、挖泥烧瓦，其余屋内家具能加固的都加固了，蛀得不行的就换了。
蹬开门，宋竟把叶置放到床上——这也是宋竟亲手做的，从削木头到打孔到组装到上漆，叶置一点没动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谁看不过眼谁动手”。
宋竟本来只做一张床，不想管他的，但叶置这人就是口是心非，明明就很想要，偏不直说，打着转地围观他干活，一会儿来句“还不错嘛”、“不过如此”、“一看就不舒服”、“你睡这能习惯吗”......
宋竟懒得跟他杠，反正一张是弄，两张也是弄，索性好心点给他也做一张吧。叶置果然欢天喜地地收了，一句谢谢没有，睡得还比宋竟都香。
“吃饭了吗？”宋竟解开他的外衫散热，又把窗户推开通风。
窗是新开的，墙他也补砌了，反正要烧瓦，就也烧了些砖头，现在是两层墙，天花板也顶得够高，还搭了一层可拆卸的吊顶，冬天盖上保暖，夏天拆了透气，真正做到了冬暖夏凉。
“你说呢？”
叶置在没力但倔强的时候，喜欢用命令或反问式的单句，宋竟看在他是伤员的份上不和他计较，转身去了隔壁厨房——就是原先放灶的位置，鱼缸还在那儿没动。
那两条鱼相当长寿。
宋竟这会儿去看，黑色那条果然恹恹的沉了底，他把早上剩的馒头热上，然后再过来看，白色的冲他摇头摆尾，他敲敲缸壁，黑色的依旧懒动弹。
看来这回伤得比较重。
原先宋竟不知道，真以为这两条鱼养在这里是来吃的，有一天他寻思做个红烧鱼吧，难得叶置没给他找麻烦，还给他带回来俩馍馍，结果才刚下手去摸，黑色那条就死命地板。
宋竟做过鱼，也遇见过反应剧烈的，这点程度不在话下。他把鱼捉出来放到地上，拿起木棍，快准狠地往鱼脑袋上一敲！
“我们午饭吃什——”叶置扒在厨房门口。
——砰！
鱼昏了，叶置也昏了，噗通倒在门口不省人事，直挺挺如死尸，鱼和他后脑勺的血哗哗往外流！
事后宋竟想起来，还好他突然在自己身后出声，影响了他下手的力道，不然可就一棍两命了。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1章 送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