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李是莘的情报，居奚也要来柏东，四处搜集医师已经成了凤华帮的习惯，各个国家的、各有所长的，都收录进《医注》里，只等用得上的时候。
现在就是那个时候，居奚从中挑选了几位，这个名叫“素喜”的就是其中一个。
她入书时间晚，年纪又轻，原不是第一人选，但既然这个名字从李是莘嘴里出来，那他就要先来柏东看一看。
柏东国是夹在齐国与沈国之间的小国，又与赵国接壤，齐国的兵要去沈国，柏东国是必经之地。
说来也神奇，早年间赵国和温国打得不可开交，柏东国以为自己也要在这一仗里顺便被赵国吞并的，然而没有，赵国打败了温国之后就没有再继续扩张国土了，连这种捎带手的事都没有做。
有史学家说，那是因为柏东国的地理位置在大陆地图上靠下方，又与一水之隔的齐国交好，如果赵国打完左边的温国，在国力已有巨大损耗的情况下继续挥兵南下，将得不偿失。
现在蓝曲国对沈国赵国开战，齐国派兵北上，竟然也只是过境，要了柏东国的粮草支持，而并没有攻打城池。
这是因为当时带兵的是安南将军，出兵本就有违他的意愿，要他沿路烧杀抢掠，他做不到。后来接手的魏闽镇也继承了父亲的思想，在过了要战时期，便不再从柏东国拿粮食了。
这对柏东国的人民来讲是幸运，对柏东国的国主来讲是耻辱，因为太弱小了，又没有丰富的物资产出，别人连填牙缝都嫌它细。
魏家带的军队在柏东国驻扎了近五年，柏东国俨然成为了齐国非正式的边境线，将士们死了就埋在这里，长大了的就在这里娶妻生子，街上行走的列阵士兵甚至大多都不是柏东国的。两国语言差异很小，互相学习了对方的俚语与口音，现在几乎融合到一起，有人欢喜有人忧。
跟在李闻覃身边，唐露了解了不少政事，和居奚不同，李闻覃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很愿意和人聊天，唐露听不懂的都会为他解释。
比如玄通十二年新帝落战事起，各方都派了兵，一连两年打得尘土飞扬，齐国定陶国沈国死伤无数，蓝曲国退兵了，没有退回国内，而是在原温国的地界上驻扎下来，赵国也退了兵没去打。
唐露说这赵国国王也太没脾气了吧，狗就守在你家门口等着咬你，怎么还听之任之呢。
李闻覃说，也是局势所迫，蓝曲国驻扎的位置是原温国与巾郴国交界处，巾郴国早几十年就一直被蓝曲国打压骚扰，现在的国力连自保都吃紧，比柏东国好不到哪去，只能任由蓝曲国来去。这样，蓝曲国进可攻退可守，赵国一打他就跑，一退他们就又回来，反复来回浪费兵力，硬要追着打实在没有必要。
唐露就又说巾郴国，怎么就不学学人家赵国，原先也是不大的国家，好好练兵休养生息，也就不必受蓝曲国的打压了。
李闻覃告诉他，巾郴国最早就是蓝曲国的封国之一，后来国主单干了，蓝曲国那时候尾大不掉管不住，现在国力强大了，拿着“收回封地”的名义，叫巾郴国无论是在军事力量上还是名面上都反抗不了。
那就是巾郴国没有抓住时机，早先脱离蓝曲国之后，就应该一心一意把国力搞起来。唐露说。
李闻覃微笑，说，巾郴国遗留问题很多，从蓝曲国脱离出来后，换了好几任国主，每一任都超不过五年就会被拉下座位，而每一任国主执行的政策又都不一样，政策没有连续性，朝令夕改，很难齐心。
唐露觉得他把事情都讲得很明白很通透，于是问他：“那依你看，这次蓝曲国打赵国和沈国，谁能赢？”
李闻覃摇头，说：“这个说不准，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牵一发而动全身，有时候看上去必胜的仗，换个将领就可能会输。
“人命是有限的，人的思想能力也是有限的，这不仅是武力厮杀，更重要的是国与国之间的脑力拼杀。
“另外还有一点，我们常说天时地利人和，咱们能把握地利人和，却把握不了天时。在很多场战争中，一场雨或是一场风，都能改变局势。”
唐露听着复杂，便觉无趣，跑到外面捉虫去了，只留求知若渴的李是莘在屋里同李闻覃打发时间似的聊着。
有屠瑜等人搅和，朝中纷争不断，凤华帮也得以安稳沉寂几年，当初追杀厉害时，通缉令都贴到柏东国了，然而现在那些纸早被百姓撕去擦了屁股，留下撕不掉的的几缕残片也都在风吹日晒中发黄变脆。
唐露找来马车，将二人送到客栈安顿好，然后去打点别的事情了。
这里靠近河边，居奚推开窗，让河风吹进来，他看李闻覃状态还算稳定，给他换了额头帕子，又给他擦了擦胸口和双手，才自己搬了个板凳到窗边坐下。
柏东国，他是第一次来，以往爹娘是不许他出门太久的，要到柏东国来，以他和肉儿当时的脾气，非得耍耍嗒嗒玩着去不可，这一来一回半月肯定就没了。
当初以为很远的距离，现在不过三日也就到了。
居奚撑着脑袋往下望。
他们住的是家不错的客栈，环境清幽服务上乘，还给了每间客房一本菜单，可预订饭菜并送到门口，还有专门的沐浴隔间，只需说一声，热水也会送上门，洗过的水可顺着管道流下去，而不必费劲再往下搬。
居奚困了，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从头到脚都黏糊糊的，他想洗个澡睡觉，但唐露没回来，他放心不下李闻覃，只能强打精神，靠着看窗外景来驱散睡意。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唐露风尘仆仆地回来，居奚心想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就把你踢下去喂叫花子。
唐露从怀中掏出个锦囊来，说：“素喜给的，她还在汉誉城，我排了老长的队才轮到。”
他没说的是，原想装肚子痛叫急诊插个队，谁料里面出来个小孩，递了碗汤给他，说先喝点止痛的，如果实在着急的话可以由自己先为他诊治。
唐露哪敢喝，他又不是真的肚子痛，万一喝下去麻痹神经了怎么办，他只能哎哟哎哟地叫唤着说想拉屎跑开，然后乖乖排队去了。
排队无聊，他便加入了病人们的交谈中，得知这位素喜医生是位女子，出身农家，原是自己感兴趣，后来进了医馆学习，遍看医书而茶饭不思，她不喜吹捧达官贵人，也不愿为强权金钱所迫，最终拜别师父离开医馆开始游历。
轮到他之后，他才明白病人们口中的素喜虽然是经过美化的，但她本人确实斯文和气，望闻问切一样不少，不止凭经验下论断。
素喜医生说话也很平和，却不冷漠，不像常年在地里干活晒太阳的农家女，倒像个知书达礼的小姐。
她看了看唐露，忽然张大嘴巴：“是你？”
唐露指着自己：“我？”
“我们见过的，好多年前，那天早上你昏倒了，被孙大娘送来我这里，我给你治了腿，还记得吗？”
“噢噢！”唐露记起来了，“原来是你啊！”
素喜露出微笑，说：“过去太久了，不怪你没想起。”
唐露努力从记忆里翻找出素喜的形象来，发现她变了很多，身上没有从前的活泼天真，却多了看淡风雨的沉稳潇洒。他记得素喜倾心于肖阳来着，现在看她四处行医，又带着个小孩，想必是已经成家了。
这样温婉□□又宅心仁厚的女子，不知是谁这么幸运能与她结为夫妻。
唐露没问，这是人家**，他直言自己是来求医的。
“我有个朋友，天生气管疾病，一到冬天就咯血，夏天就像个没事人，但是前段时间，你知道这么热的天，他咯血了，然后高烧不退，人也昏着，好几天了！我想了各种办法都没用，传言说你是神医，我就找你来了！”
素喜收了叙旧的神色，详细问了时间和情况，提笔在纸上写了下来，然后问：“从你们自桃庄出发开始，到今天高烧一直没退吗？”
唐露说：“在船上的时候夜里有退烧过，天一亮就又开始烧，现在人就在客栈，要不劳烦你随我走一趟？”
小孩在门外提醒：“师父，后面还有人等着看病，他们也排了很久的队了。”
唐露说：“可我这很急，特别急，再烧下去人都烧傻了！”
小孩说：“谁不是着急来的，不着急谁排这么久的队，饭也不吃排到天黑？”
唐露哑了，又说：“那给我开点退烧药可以吧。”
“可以。”素喜从手边抽屉里拿出小药瓶来，往里装了两颗药丸，说，“汉誉城比桃庄气候稍凉些，空气也湿润些，你拿这个去，用温水化了给他服下，今夜一次明早一次。”
素喜面带歉色，说：“今日确实走不开了，我等会儿挂个幅出去，明日中午饭间再抽空过来瞧，好吗？”
唐露双手捧着接了，连连点头说好，张嘴就要人跟他走，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现在降温是第一要务，他也相信素喜说到做到，于是留下客栈名字与房号，又把一锭白银塞进小孩手里，便飞也似的赶紧回了。
“哎不用这么多！”
唐露听见小孩在后头喊，又听见素喜说：“算了，随他心意愿给多少就是多少吧。”
然后又听见小孩对素喜说：“师父，你从早看诊到天黑已经很辛苦了，还要在午饭时间出门，身体不要了吗？”
离得远了，唐露听不见素喜的回答，他只能告诉自己，等明日素喜来了，一定要用最好的饭菜招待她，然后再亲自送她回去免她劳累。
现实没有《医注》这本书哈
这一章可能比较枯燥，讲战争背景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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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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