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今儿晚上谭大哥就得出发,二狗,多和点面,做点干粮给谭大哥带上。”
“怎么才刚回来就要走啊,又一个人走吗?嫂子不一起?”
“应该是吧。”
“他俩老这样聚少离多的,啥时候能有个娃呀。”
“咦,要你操心!和你的面,起锅烧火,把马齿苋过个水,中午吃凉拌的——哎,少主?”
小舒闻声往外张望,兴奋地跳着招手,大喊:“少主,来视察啊?师傅要做凉拌马齿苋,要不您在这儿等会儿,尝个鲜再走?”
老师傅顺手就拿肘子磕了他的头,说:“要你操心,啥都叫你给安排好了?”
只见少主往里瞅了两眼,然后就走了,老师傅又用膝盖顶开小舒,说:“真是没眼力见,没看着少主身边儿有人?”
“还是我机灵,一眼就看着了没出声,那一看就不像新人,哪有新人让少主亲自带路的呀!”一旁的小鬼说。
“我看你也不咋机灵,那么大年纪个老头,还新人呢,肯定是上哪儿请来的先生啊!”
原本蹲着的小舒被老师傅顶坐到地上,就着这姿势,伸长了脖子往窗户外头看,可这角度哪还看得见,人早走远了。他摸着脑壳说:“奇怪,少主今天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啊?”
“咦,啥都叫你看出来了,人生一张漂亮脸,非得对着你笑,才叫开心呐?也不瞅瞅自个儿,你配吗!”老师傅人老嘴不老,最爱和这些小鬼们瞎聊一通,没什么架子,和谁都处得来。
小舒蹑手蹑脚跑到门口,扒着门框往远处瞧,瞧见少主和那新人的背影,两人慢慢地走着,没怎么说话,但是时不时对视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实在奇怪。
在他看来,那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普普通通的长相,穿着普普通通的粗布麻衣,说老头有点夸张了,年龄估计也就有个三四十岁,下巴蓄了点胡子。哎走路姿势不太一般,有点像评书里太师走路的样子,两手左右互搭着,双脚大八字迈出去,不慌不忙地,先落脚后跟后慢慢撵到脚尖,一步落全乎了才下下一步。
莫不是什么落魄的大官吧——小舒正猜着,视线就被挡了,他抬头,嗐了声,说:“宋啊你跑哪儿去了,刚师傅叫你起锅烧火呢,赶快去吧!”
小舒说着就直起身来,旁的师傅见了,噗嗤笑了起来,说:“哎呀二狗,叫你和面,没叫你抹面啊!”
“啊?”
其余小鬼见了也乐得捧腹大笑,指着他的半边脑壳和脸,说:“不得了不得了,二狗要改行唱戏去咯!”
老师傅呸了一口,说:“就他那糟烂样,当丑角都便宜了他!”
二狗连忙用胳膊擦脸,边擦边说:“唱戏你行,叫你穿上蟒袍,玉带都不用手扶了!”
老师傅转身带着大肚一甩,扫堂腿带起一地的灰,照着小舒脚底就去了。
小舒灵活一蹦,挑衅地叫唤着没踢到,然而落地踩到小宋脚上,被踩的没怎么着,踩人的把脚崴了,噗通就照地面扑过去,谁也没伸手捞他一把。
老师傅一点没心疼,哈哈大笑,说:“叫你嘚瑟,今儿你就坐地上别起来了,烧一天的火吧!”
“啊——我不——”
夏天在厨房干活,最讨人嫌的就是烧火,小舒委屈巴巴地望向小宋,企图利用对方的同情心,反正平常也是小宋烧火,然而这回小宋理都没理他。
准确来说是,从小宋在厨房门口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没理过任何人,表情冷漠,像不认识他们似的。被小舒踩了也毫无反应,上里面拿了水桶就又走了。
“哈哈,没人帮你啦!”
小鬼们嘲笑着小舒的悲惨状况,小舒骂骂咧咧地拍掉身上的灰,把一旁的板凳拖过来坐上去,大声道:“那我不管和面的事了,今儿除了烧火我可别的啥也不干!哼,我可是伤员了!”
边说还边把手上的面浆都敷到老师傅腿上,老师傅真想一脚踹翻他。
“范师傅,这边。”
居奚正要带他拐弯,却见对方停了下来。
这位被他叫做“范师傅”的,正是他请来的驱鬼人,此人在典城一无名道观生活。听说原是沩风道观的弟子,后来出师四处游历,来到典城有快六年了,一直住在无名道观中。
那道观原是荒废了的,后来路过的人发现道观开门了,有道士在里面扫地,便进去询问几句,然而道士罔若未闻,只管扫他的地。一连十多天都是如此,人们只瞧见他在里面扫地,却不见香火重新燃起。
有人就说原来道士只是路过借宿啊。
却没想到,有一天谁家闹鬼,慌不择路偶然找到这里,道士二话不说就跟他们去了,当晚就除了鬼。那家人要给报酬,道士不要,第二天那家人带着工匠要去帮忙修葺道观,道士也把他们全部赶走。
道士能驱鬼但是脾气不好的名声逐渐传开,虽说没传出多远去,却在典城也是鼎鼎有名的。
道士在典城待了快六年,大家仍然不知道他的具体来历,只知道“姓范”、“师父是沩风道观的”、“驱鬼很厉害”、“不要报酬”、“不和人亲近”。叫“道长”他不爱听,叫“师傅”就成。原先范师傅也是有一身道袍的,后来穿坏了,就从路边随便捡了身衣服穿。
这是居奚见过的,最不像道士的道士。
这位声名在外的范师傅在拐角处停留了许久,居奚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是凤华帮练兵的地方,刚才在厨房没见着桀,难道他去了那边?
范师傅没说什么,抬脚拐了弯,朝居奚先说的方向走了过去,居奚赶紧跟上。
他摸不准这位范师傅的性子,不过遵循他一向的原则,最好不要主动开口,对方若有发现,自然会主动告知,对方若有疑惑,也自然会主动询问。言多必失,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妙。
再者说,他是听典城人传的范师傅的事,匆忙叫来也算病急乱投医了,是真道士还是假道士,尚无人作保,他也得留个心眼不是。
花了整整一个上午,凤华帮的地盘几乎转遍了,都没见着桀的影子。
居奚想着,难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叫他跑掉了?然后便听范师傅说:“你想驱哪一个?”
啊?这里鬼很多吗?居奚愣住,他皱着眉思索,其余的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知道范师傅看到的鬼里面有没有桀。直接说“驱掉最厉害的那只鬼”可能不准确,毕竟那些鬼自己看不见,没法判断哪只最厉害。
他想了想,说:“如果是附在人身上的鬼,范师傅也能看出来吗?”
范师傅点头。
居奚又问:“刚才见过的人里面,有被附身的吗?”
范师傅摇头。
这道士也是个惜字如金的,居奚不喜欢,他说:“那麻烦范师傅再随我去个地方。”
两人再次来到厨房面前,居奚这回直接叫了小舒出来。小舒高兴得很,终于可以远离火炉了,他一瘸一拐地跑出来,笑嘻嘻地喊:“少主!找我什么事?”
“宋竟去哪里了?”居奚听过他们叫“小宋”,想他肯定用的是宋竟的名。
然而小舒愣了下,问宋竟是谁。居奚便改口道:“就是小宋。”
“哦他啊,喂鸡去了。”
“一整个上午都在喂鸡?”
“不是,我想想啊,”小舒掰着手指头仰起脸回想,“上午就是做早饭嘛,烧火、端菜,然后洗碗洗锅,备菜——哦他没有备菜,他打水去了,然后灌园子、宰猪草、给羊剃毛、洗马......反正就是没在厨房,大家每天做的事都差不多,当然不可能一天全干完,反正就这么些事,自己把握嘛。怎么,少主您找他有事?”
“嗯。”
小舒胸有成竹地说:“没事!您上饭厅等着,等饭菜都做好了,他不就回来端菜了嘛。”
居奚能等,范师傅能等吗?他挥退小舒,带着范师傅往鸡圈走,路上回想小舒说的桀的行程,怎么想怎么觉得他是专门绕着走避开他们的。
凤华帮设了鸡圈、羊圈、猪圈、牛圈、马圈,连起来是个比工坊更大的棚,因为味大,建在了离人较远的林边,那里也较为阴凉。
过去的路上会经过一大片菜园子,种着各色蔬菜,刚开始经常有人“路过”随手揪走番茄黄瓜,后来就插了栅栏围起来,菜地也就变成了菜园子。
居奚透过孔缝往里瞥了眼,菜叶子都水亮亮的,还有水珠挂在叶尖欲坠未坠的。
刚扭回头来,就见桀同另几个负责种菜的农户朝这边走过来,居奚强压住下意识想别开的眼神,用惯有的冷漠眼神扫了一遍他们,然后远远地点头致意。
田埂那么多支,双方选了不同的路,走到了对方的身后。
这下不用去鸡圈了,居奚站进了林子里避开直射的阳光,说:“范师傅,刚才的人里,您有看出什么异样吗?”
这群人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提着桶,有的拿着弯刀,有说有笑地走远了,桀站在他们中间,可谓鹤立鸡群。
范师傅说:“所以你找我来,是要驱魔,而不是驱鬼?”
是魔啊......
范师傅接下来的话,震得居奚恍惚好一阵。他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远远地瞧见,有人拍了桀的肩,说着话,像个老父亲一样。居奚想,如果宋竟生在农家,做个威猛高大的傻儿子,是不是就不会被桀选中,也就不必遭此劫难了。
谢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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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驱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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