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不亮,居奚就醒了,倒不是被外面走动声吵醒,而是心里装着事没怎么睡好。
一醒来,他先翻了个身,床边没人,他又把身子探出床外往顶上瞅,也没人。他再低头,扇子在手里,昨晚上是做的梦?
他下床穿好衣服,又把头发梳好,正梳着,他又忽然瞥了眼窗户和门,销子都插得好好的。可能真的是梦吧。
刚出门就碰上娴儿,居奚正要问她怎么又来这里,娴儿就呆住了,说:“少主,你自己起来了啊?”
“是啊。”自己起床是什么新鲜事吗?
“您的头发......是自己梳的吗?”
“怎么,梳得不好?”
“不是,梳得很好。”
居奚摇摇头,从娴儿旁边走过。他有手有脚的,自己穿衣服、自己梳头发,有什么不行的?他是习惯有人为他做这些,但并不代表他自己就不会做啊。
要不然松雪是谁教出来的啊。
不需要出门的时候,少主都是天亮后一刻钟起,娴儿原想着早上随便吃点对付了,抓紧时间伺候少主起床,然后就能直接去工坊上工,时间是赶得及的。
没想到少主不需要自己,就能做得很好啊。还是说肉儿先来过了吗?
娴儿站到门口,不死心地往里瞧了瞧,桌面整洁,笔墨干净,被子也叠好了。
或许成大事者,最终都是需要独来独往的吧。娴儿离开了。
居奚去了厨房,早饭准备得简单,就是一锅粥一筷子咸菜,他还没到门口,就有眼尖的厨子瞅着他了,哎哟哟地喊着:“呀少主,这么早!”
引得里面其它的厨子也都来看,笑呵呵地喊少主。
居奚被堵在了门口,没法往里进。窗户下的大铁锅边也紧挨着大块头的厨子们,居奚随手指着其中一个说:“我看你是生面孔啊。”
那人嘿嘿笑,说:“少主好,头回见面,我是新来的,您叫我小舒就成。”
“好啊你,占少主便宜!”
“少主你别听他的,您就叫他二狗子,狗得很这小子!”
居奚微笑,小舒笑得更憨了,说少主真好看!居奚却喊他:
“二狗子。”
“啊?您真这么喊啊!”
居奚笑容不减,指指他身后说:“锅要糊了。”
“哎呀!”小舒果然转身去搅搅搅,“嗐,才刚生上火,哪糊得了锅啊,宋啊,火再加大点。少主咱们再唠唠——咦,人呢?”
“走啦!”大块头拍他后脑勺,“没大没小的,见了少主咋一点儿不恭敬呢!”
“哎哟!”小舒摸着脑袋,说,“不是你们说的吗,少主最爱吃了,又没架子,对厨子好得很。”
“人家对你好那叫与民同乐,你刚才那就叫以下犯上!懂吗你?”
“哦......规矩可真多啊。”
“这不是规矩不规矩的事,是你小子心实在太大,要换了城里的公子,早把你腿打折了!”
“那少主又不是城里的公子,说明我的腿就不会折。”
“你小子就油嘴滑舌吧,哪天少主割了你的舌头做下酒菜!”
“嘿嘿!”
昨天晚上不是梦,居奚瞅见宋竟了,在二狗子屁股后头闷头煽风烧火,脸烤得红红的,敞着半边膀子,黑黑的,真没一点不像伙夫。
从厨房离开,居奚上了学堂那边,正巧肉儿来找他,一见着就说:“少主,有啥好事?看你这么高兴。”
“有屁就放。”居奚换上冷脸。
肉儿再次拿出本本来,对着上面的鬼画符念道:“昨夜约亥时,刘秀才洗漱完毕上床休息,至子时无动静,至鸡鸣无动静,至寅时翻身一次。然后刚才起床了。”
居奚问:“你昨夜是一直醒着的吗?”
肉儿拍着胸脯保证:“我就算是打瞌睡,也是撑着头,头一掉就醒!并且绝对没有失去意识过!”
你这么说我就更担心了,肯定有睡过去过吧!
于是居奚撤了肉儿的“职”,让他滚去学堂帮沈先生的忙,今夜就派了桀前去监视。
“不能暴露,不能打草惊蛇,有什么都记下来,第二天报给我,知道吗?”
“知道了。”过了会儿又问,“第二天什么时候报给你?”
居奚想起,是哦,白天不是放他在厨房干活的吗,于是说:“以卯时为界,临近卯时你自己进我房间来汇报,汇报完就可以去厨房了。”
“知道了。”
“要回答‘好’。”
桀的脸上露出疑惑神情,居奚轻易便将前一夜的话推翻,他说:“还是听这个字比较顺耳。”
“哦。”
“嗯?”
“好。”
居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既满意又得意,他拿扇子抵着对方的额头,傲慢地说:“看什么看,我堂堂凤华帮少主,是能让你个登徒子这么瞧着的吗?”
啊,和梦里好像。
居奚看着桀的表情变得混沌,还抬手捏住了扇面,不由得心紧了一下,糟了,该不会刺激得他恢复暴戾脾气吧?
然而对方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居奚甩开他的手,发现对方不仅没有恼怒神色,甚至还有一丝......欣喜?
“你还活着,太好了!”
“哈?”居奚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噢他想起来了,上次在柏东见面的时候,桀说自己长得像他记忆里的一个女人,完了,该不会自己是那女人的转世吧!真有这么巧?
桀捧住居奚的双手,眼神却望向他的......胸口?!
居奚使劲抽回手,用扇子遮住心口,皱眉道:“注意你的行为!”
桀却好像并没有被他的话威吓到,眼神中充满了令居奚不悦的侵略性。居奚皱着眉,冷淡了声线,说:“既然你用宋竟这个名字生活,那麻烦你对他好一点。”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可能是不需要睡觉的,所以能不能请你,腾出部分时间来交给宋竟。你想学谋略,以后白天来跟着我就是,晚上能不能就还给宋竟?”
桀的表情很失落,是居奚不能理解的情绪,他以为他会生气。
“你觉得现在的我不好,是吗?”
“是。”
“......好,我知道了。”说完桀化作一团黑气消失了。
居奚并不知道自己的话对他来说有多残忍。
桀站在树下,低头看脚尖。
为什么说喜欢宋竟讨厌我呢?桀就这么一无是处令人讨厌吗?!
他一头磕在树上,胸中万般委屈,悲伤难过最终转化成为愤怒,他一跃而起。
居奚默默收了叉竿,放下窗户,随后吹了灯。
“醒醒。”
“醒醒。”
居奚皱着眉,实在不想动,然而那呼唤就在耳边,气都吹到脸上了,他动动手指动动脚趾,然后才动了动脖子,扭头朝向发出声音的一方,最后才睁眼,一片漆黑。
随着意识逐渐清醒,眼前也由模糊转为清晰,原来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有个人头挡在面前,遮住了外面蒙蒙的日光!
居奚吓得往床里边缩了下,然后反应过来,皱着眉说:“你?”
桀垂眉顺目地单膝跪在床边,低声说道:“是的,我来汇报昨夜情况。”
“昨夜......”居奚缓缓坐直了靠在床头。
“不是叫我监视刘秀才吗?”
“哦......”居奚还以为他跑了不干了呢。桀肯定干不出这么没骨气的事,看昨夜桀的反应,恐怕两人的魂魄已经很难剥离了,今天驱鬼的就能到,希望还来得及。
“昨夜刘秀才没有异样,其余人也都正常。”桀抬头说,“您直接告诉我,到底要查什么,比现在这样做无用功的好。”
桀说的没错,已经接连三天了,靠着肉儿娴儿和桀,查到的东西乏善可陈,还不如他自己走访来得有效。
“你现在是在命令我吗?”居奚不能告诉他,他只是利用桀而已,并不真心想要教他什么,若真教了,不就成帮凶了吗。那些都只是拖延之辞罢了。
“不敢。”
“没事就滚吧。”
“有事。”
“嗯?”
“我想知道,我该怎么称呼您?”
居奚沉默半晌,从前唐露做他的近卫时,当着外人的面叫少主,私下里就直呼姓名。如果让桀也这样......不,不能让桀直呼他的姓名,这会让他误以为他和自己是平起平坐的。
于是居奚说:“就叫主簿吧,我现在是这个职位。”
“好,主簿。”
“......要叫主簿大人。”
“好。”
居奚沉默片刻说:“以后还是别说‘好’了,说‘是’。”不等桀表达他的疑惑,居奚就说道,“你我是上下级,别人都这么喊,你也应该一样。”
“......是。”
桀出去了,居奚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他现在开始怀疑,这人自称是桀,自己就应该相信吗?毕竟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人,他的魂魄要是有这么厉害,为什么过了上千年才让自己遇到,古往今来这么多厉害的道士,就没一个能把他收了的?
他唯一能肯定的是,那绝对不是宋竟。
至于里面究竟是谁,等驱鬼人来了就知道了。
居奚不住地揉着眉心,那鬼东西是不用休息,自己可是需要的啊,白天要操心帮派的事,晚上还要操心那鬼东西的事。定个卯时,是不是有点早?
他另一只手捂住心口,最近休息得不好,胸口总感觉紧得慌,别哪天一着急上火,就直接停跳了吧。
妈的,还是再写一封给魏闻治,叫他把魏阑杉叫下山来,赶紧把桀带回去!然后再......再还一个原本的宋竟给他。
因为现在恢复的所有记忆都是属于桀的,所以以桀的思维方式为主导,宋竟的本能反应为辅。桀知道宋竟是自己过去的一部分,但他并不了解自己作为宋竟时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对于居奚的双标态度很不爽,很不理解
居奚还没搞清楚状况,也没人告诉他,只能瞎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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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下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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