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桀的任务还是送信,居奚交了信给他,然后出门一趟,回来刚脱了靴准备洗脚,黑影从窗缝里飘进来了,进来后还不忘抽掉叉竿合好窗。
“这么快?”
“还有别的吩咐吗?”桀将回信放到桌上。
居奚默了下,看来前一次若不是为了买馒头,还等不到那时候才回来,低估了呢。他兀自脱了袜子,把脚放进桶中,然后闭上眼长吁。一天了没歇下来过,居奚双手撑在身后,脖子自然往后仰,不时左右动一动。
浑身都累,可惜水不够凉,泡着不解热啊。
哗啦——
一股水浇上小腿,居奚抬头睁眼,看见桀正蹲在侧面,用手掬起桶中水冲洗着他的小腿。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桀乖顺极了。
居奚由着他洗,随口道:“你能飞多快?”
桀把手放在他脚心微微抬起,另一只手在水中轻柔地搓洗着,闻言反问:“主簿大人以为世间最快是多快?”
“须臾。”
桀摇头,说:“是风。风有多快,我就有多快。”
“那若是无风呢?”
桀手上的动作停了,抬头看他,露出微笑,说:“主簿大人理解错了,我不是借风,我就是风。”
“呵,你是挺疯的。”居奚脚下用力一踩,将他手心踩得贴紧桶底,继而冷冷地说,“给我好好说话!”
“哎。”桀傻不愣登地收了笑,重新低下头去。
搓洗完了,桀却没放过他的脚,抬起来擦干放到自己膝盖上,问也不问自主捏了起来,口中还问力道合适吗。
居奚忍着痛和痒,不允许自己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咬着后槽牙心想,野马果然难驯!
桀当然知道自己下手有多狠,专挑穴位按的,也就知道对方是个多么难驯服的硬茬。桀敬他是条汉子,但也并不打算就此服软,都是做惯了上位者的人,谁能甘心屈于人下?
捏完脚,居奚已是满身的汗,桀扶他躺下,自己出去倒水,回来瞅见居奚把扇子往身下藏,不由得暗笑,还要假装不知道,在桌上找来找去,自言自语:“咦,扇子呢,没扇子我可怎么给主簿大人扇风入睡啊?”
居奚借着翻身的动作,把扇子塞到了被子底下,顺带恶狠狠地说:“没了扇子就不知道想别的办法了?长脑子没?”
桀便从书桌上挑了本最大的书,双手捏着边给他扇了起来。
居奚瞅了眼书名,还好,不贵重,便又指挥他吹灯,等灯灭了,他才翻身背对着桀。桀只说有千里眼,又没说有夜视眼,灯灭了应该就看不见他背上的大片汗渍了吧。
不用自己扇风入睡真舒服啊。
好多年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从前在凤华山的时候,山虽然又秃又高,但有山风,夏天也就不见得多热,有时候肉儿缺鞭策,居奚就罚他夜里给自己扇风。
罚是这么罚的,实际上不到一个时辰,肉儿就倒地上睡得比自己还熟了,居奚嫌他呼噜吵,半夜把他踢醒,要他滚回自己房间睡去。
自从离开凤华山,每一年的夏天都变得酷暑难耐起来,居奚常备折扇在身,睡前自个扇一扇,扇着扇着就睡着了。前半夜会热醒,那就拿起扇子再扇一会儿,扇睡着了,到后半夜鸡叫时差不多就凉快下来了。
除了累得不行的时候,居奚就没睡过整觉。
今夜有人扇风,不用自己动手,居奚甚感欣慰,反正使唤的不是人类,他没有负罪感。
很快意识便迷糊起来,眼前都开始有梦境的雏形了,忽然手上传来了真实触感,居奚嗖一下缩手,梦境被打破,他脑中恢复清明。
“你干什么?”
桀俯盖在居奚上方,一只手撑在床沿,一只手停在空中,闻言他拽出居奚身侧的扇子,低声说:“书没有扇子好用。”
拿扇子就拿扇子,摸手做什么?居奚盯着他。
然而桀拿了扇子并没有退开,他觉得居奚这个眼神很有趣,充满了防备,像受了惊的兔子,和那天晚上一样。分明不是那么软弱的存在啊。
却还是会被自己的气势压倒。
“害怕吗?”
居奚估量着两人胸口相对的距离,伸手抽他的话没多少杀伤力,抬腿蹬的话又太不雅,于是说道:“怕个蛋。”
“嗯?”桀又一次被震惊了,这个人总是会给自己出乎意料的反应。
这些日子居奚在观察和试探桀,桀反之也是。这个人拥有和缗一样的脸,但他不是女人,他和自己醒来前的第一个梦中人是同样的名,但他没有梦中的小居奚一般精致如瓷一碰即碎。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居奚从“连字都不知道怎么写的一个名字”,变成了“人”,活生生的站在面前的真实的人。
这个人会刮胡子、会上厕所、会生污垢、会喜怒哀乐,最妙的还是他的脑子,桀不知道居奚脑子里在想什么。桀觉得自己的聊天之术,已经算得上是不着边际了,居奚更胜一筹,他总会把聊天引向未知的区域,或者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终结掉。
桀刚才是只想拿扇子来着,可是他看到居奚的手就在扇子旁边,那是触手可得的柔软,于是他很自然地弃扇摸手,却被他灵活逃开了,啧,可惜还没握全呢。
居奚睡前总是会看看书写写字,桀就在旁边看着,那双手没有梦里那么肉、那么白,甚至可以说有点黑,袖子撸起来,手和胳膊都是两个色。
我的手好像比他要大些,可是究竟大多少呢?
桀暂时没能得到答案。
宋竟喜欢梦里的居奚,更喜欢眼前的居奚。这就像撕不去的烙印,桀从心而为,对于居奚的喜怒无常颐指气使,总是展现出极大的包容,他平时会把“宋竟”这个身份割裂开来,但在这件事上,桀和宋竟达成了一致。
“换作从前,你这样的还不到我跟前,就已经被五马分尸了。”
迎着气焰嚣张的桀,居奚不甘示弱,道:“人死不能复生,想着怎么好好过这辈子吧。”
桀接不上话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能有语塞的时候!哇,人类可真是狡猾啊,动动嘴皮子就把人耍得团团转,他还是想念在无畏的时候,哪有那么多废话,看不顺眼就直接开干!谁棍子硬刀片利,谁就有活下来的机会。
活下来的才是王者,输家没有发言权。
轮到居奚露出得意的笑了,他翘起腿,顺便用膝盖把对方顶开,说:“扇啊,拿了扇子不扇风。动起来,别闲着。”
桀退到床下,坐在他靴子旁边,顺从地扇起了风。
那风温和舒适,居奚很满意,再次把湿掉的后背转向风来处,说:“保持住,到寅时就可以去歇了。”这会儿到寅时还得快两个时辰呢,看他到时候手酸不酸!
桀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扇着风,看着居奚逐渐睡得沉稳。
居奚背对着他,看似不设防,其实是牢牢护住了前半身,不让他窥探。抬头可见居奚憔悴的侧脸,桀没有趁他睡着掰他过来面向自己,他在这一刻不想动居奚,就让他好好睡吧。
*********
“姑娘,时候不早了,可以歇下了。”
透过侍女的肩膀,可以看见廊下站着的女子,晚霞没有给她添上一丝柔软,她立在那里,松针般凛冽的气息不断往外散发,见着她的人都愿意多看几眼,好像这样能消暑似的。
女子侧过身来,新来的侍女得见她的大半侧颜,因为瘦的缘故,面部轮廓十分明晰,兼之明眸善睐肤如凝脂,当真无愧于她“松雪”的名字。
新来的侍女被捅了胳膊,速速低下头去,却还是忍不住眼珠子往上瞟,瞧见松雪朱唇轻启,那声音仿佛从冷泉中传来。
“知道了。”
她淡淡地说完便从她们旁边擦过,新来的侍女闻见了清冽的茶香,然后便听见旁边的姐姐说道:“服侍这位,小心着点,别靠太近。”
“啊?”
“笨女子,照做就是了,别总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丑死了。”
“......”
新来的侍女叫小慈,往后就和这位姐姐一起服侍松雪,两人换班轮岗,一天十二时辰,今天是小慈经过考核后正式上岗的第一天,第一天就负责夜班。
前些天她跟着姐姐有模有样地学做事,现在姐姐打着呵欠休息去了,她一个人去服侍松雪休息,手上的活是很顺溜,但神却老往别处飘。
正式上岗以前,小慈是偶尔瞥见过松雪的,但都是背影,此番终于能瞧见正脸,虽是夜里,只点着两根蜡烛,屋内昏暗,但昏暗下的松雪姑娘也别有一番美。
“我好看吗?”
“啊?”
松雪姑娘回头瞥她,小慈原本抄着手站在一旁,见她看过来,忙不迭点头哈腰地说:“美、美美!”
松雪姑娘不爱说话,也不怎么理人,脾气倒是很温和,想来是跟咱们说不到一块去,咱们不识字,不会吟诗作对,是庸俗之人。姐姐说的。
小慈屁颠屁颠上前为她掌灯,说:“姑娘要再读会儿书吗?”
松雪没答言也没点头,但是拿起了书,小慈便安心地站在她旁边,她看书,她看她。
借用一句名言“本人脑子里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颜色”,请未成年速速离开我的频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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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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