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没要,乐安知就没敢轻易将石盒给送过去,只次日一早捧着石盒在院中等候。
八长老已经是长老了,却还和年轻弟子一样保持着做早课的习惯,她在这方面并不要求两位徒弟和自己一样,愿多久起就多久起,总归是各练各的,八长老实行的是放养策略。
等到师父早课结束回院洗漱,乐安知才得了机会将石盒奉上。八长老伸出手去,刚到石盒上方,便见石盒有了异动,不由得蹙眉。
乐安知不由得惊讶地道:“师父,是你还是——这是怎么了?”
“如你所说他是魔,里头的八卦阵怎么能困住厉害的魔?”洪天海老神在在地靠在柱边。
石盒的盖子一顶一顶的,像立马就要破盖而出,缠在石盒上的封印条也随之拉扯起来,那条缝越开越大了——师父的手终于落了下来,强压着盖子合了回去,乐安知感受到掌心传来猛烈的震动,往下压的力量越来越大,他尽力上阖,与师父上下一齐止住这异动。
待到石盒平静下来,乐安知的额头竟已满是汗珠,倍显狼狈,反观才做完早课的师父,却像无事发生一般风轻云淡,乐安知自觉惭愧。
师父的手指握住石盒边缘,乐安知急速收手,顺道抱拳道:“有劳师父了。”
“嗯。”
话音落,人也走了。
洪天海远远地叹口气,见乐安知抬头看自己,才道:“既然确认是宋竟,总得知会上修盟一声吧,顺便找那肖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他无视乐安知意欲劝阻的眼神,“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了模样,总该给个说法吧。”
上修盟没有义务对洪天海解释,洪天海与宋竟非亲非故,十几年里只见过两面的人、不见面的时间里对对方不闻不问的人,也能算得上亲故吗?
劝阻洪天海,乐安知可以有许多理由,但这一次,他不想劝。
洪天海出身修仙世家,天赋异禀早早入门,但他性子直脾气暴,说话不留情面做事只顾自己,无论是在山上还是山下,他都没有可称得上朋友的人。宋竟是从洪天海嘴里说出来过的唯一一个名字,或许对宋竟、对世人标准来说,他们不算朋友,但在乐安知看来,宋竟就是洪天海唯一承认的朋友。
他与洪天海是同门之谊,和宋竟这种偶然相逢一拍即合的友谊,终究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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桀生性桀骜,没什么道德感,也没有同理心,他要学便是学杀人的功夫,他自认在奇门遁甲方面没有天赋,但他乐于多看多学,并且惯会思考如何将这项技能运用到自己的方法中来。没有纸笔,他有衣服和手指,没有朱砂,他有血,没有方向,他就自定方向!
桀在此刻庆幸自己是人类身体,但也受制于人类身体。
如果他是纯粹的魔,是可以不靠任何东西长久地蛰伏下去的,可他的身体不行,这副身体需要进食。宋竟修仙未成,仍需要从五谷中汲取能量,即便他所需能量已比常人少上几十乃至百倍。
到现在,他已经连续十天未进食。
阵法既成的那一刻,他几乎是将自己的所有力量倾注其中,不留后路,他感觉到周围气流翻滚、脚下尘土崩塌,他稳住身形,四处寻找着可能的光源,终于在斜下方瞅见。此时他已经颠三倒四云里雾里,他拼了命想要朝那里冲过去,然而双重阵法困着他。
一层不断变换着五行方位,逼得这段路曲折重复;一层要他的命,要毁了阵中阵外的一切!
他不得不分出心神来寻找这两重阵法的平衡点,使它们互相制衡,而他终于得了力可以冲出外围。眼见光线愈加强烈,桀心中大喜,他几乎能看见洞口出粗宽的黄色条子,他知道那是封印。但他连阵法都能冲破,区区封印又能奈他何?!
“师父,是你还是——这是怎么了?”
桀清晰地听见了这句话,他很确定话声主人就是抓住自己的人,竟然还找了师父来帮忙!小小弟子就能使出如此厉害的法器,还不知他师父该有多通天的能耐,他得尽快——不,光源再一次消失了!
“放我出去!”他发出被抓以来的第一次呐喊,他不知道外面的人是否能听见。
桀不顾一切地冲撞,直撞得头破血流。身后阵法已破,八阵图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将桀一把拉回原处,桀只感到头晕目眩,便再次失去意识。
“这又该是多少个日夜啊......”彻底晕过去前,桀喃喃道,他已无力再运气,他所设下的阵法虽被八阵图压制,但并未消散,它还在源源不断地吸收着桀的力量......
光源消失的一瞬间,声音和味道同时被阻断,甚至空间也冷了下来,桀头晕目眩间感到身体也开始变得冰冷,是失血过多吗?还是这里即将被冰封?这样冰凉血腥的味道好熟悉,好像从前在地底的时候,无论日夜,地底总是冰冷,地面上牛羊或人类死亡流淌的鲜血渗入地底,如他还能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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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阳收到消息赶到的时候,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面无血色,非得是凑近了才能听到那微弱的心跳,耳边气若游丝,肖阳握住桀透凉的双手,好像怎么也暖不过来。
他着急回头还没问出口,八长老就道:“他想以阵破阵,却被自己的阵法反噬,吸走大半功力。”
可是,怎么突然就到这一步了,以桀的能力,不至于——
八长老招了乐安知进来,乐安知道:“前面的事,就由我来讲吧,肖师兄莫急,他现在虽然气弱,但不日便会恢复。我本来也没想伤他,只是想收他回来,等师父和你来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乐安知将来龙去脉讲完后,肖阳终于放下心来,然后便听门口的洪天海说:“想不到你们上修盟还教阵法,但怎么教得不伦不类的。”
“上修盟不教阵法。”肖阳道,“兴许是他从藏书室的书中学来的。”
洪天海抱臂道:“你们上修盟管理也太不严了,什么书都能让弟子看,什么招都能让弟子随便学,走火入魔了怎么办?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肖阳沉默。洪天海又道:“就算他是走火入魔,难道你们上修盟就该要放弃他吗?就这么放他到处跑,你们还有点责任心吗!”
八长老和乐安知都不吭声,肖阳看了眼桀褴褛的衣裳,终于还是咬牙道:“其实,他已不是宋竟了。他是......桀。”
洪天海和乐安知愣了半晌,上修盟不教桀的事,元深派教,洪天海瞬间失语,脑中有许多杂乱问题,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所幸肖阳也已下定决心不再隐瞒,当着三人的面将长老们如何发现宋竟不对劲、又如何送他下山、他回来后又做了什么一五一十都讲了。
待他讲完,屋里寂静一片。
洪天海低声道:“就算你们怕他是魔,也不该就这样放他下山啊......”虽然有肖阳作陪,但,“毕竟不知深浅,贸然放下山,岂不是给世人徒增烦恼,再不济送我们元深派来啊,反正我们门派没那么多规矩,也没那么多人,有的是时间和他周旋。其实说实话,要不是你们弄那归尘仪式把他送下山,说不定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变成桀——”
说到这儿乐安知终于打了下他,洪天海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肖阳没有分辩,他也无从分辩。谁也不知道,当时如果做的是别种决定,现在会不会不一样。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哪能有十足的把握去得到想要的结果呢?只能说,他们还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别人,假设当初在带宋竟回来时,就做了足够的调查,此刻或许会有更好的选择。
可是时过境迁,早已是追悔莫及。
“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洪天海问。总不能把他再送回那个凡人身边,既已成魔,便不好再放出去祸害人间了,哪怕他迄今为止都没有做出这类行径,但总归是要防患于未然的。
“带他回上修盟。”
这回答是在洪天海预料之内的,他明确表达了反对:“你们上修盟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置他吧。你现在将他带回去,难道情急之下他们就立刻能想出办法来吗?”
洪天海说得没错,肖阳无法反驳。
乐安知终于道:“其实我们多少也知道一点,修仙界最近不怎么太平,上修盟作为仙门之首必须出面应对各种麻烦事,再添个桀,恐怕是力所不能及,不如就留在元深派——”说到这他看了眼师父,师父没有反对就是同意,他才继续道,“咱们小山峰平时无人踏足,就我们三个,清净得很。并且我们师兄弟才刚游历回来,眼下没有要出门的事情,有我们俩在,不会让桀到处跑的。你随时可以过来看他。”
肖阳回头看八长老,八长老一如既往面无表情,洪天海急道:“我师父都同意了,你还犹豫什么!”
“实在是给诸位添麻烦......”
“哎呀这些年来你给咱添的麻烦还少吗?我们何曾赶你走过?再说了,我留宋竟,是因为他是我朋友,不为别的,和你没关系!”
洪天海话难听不是一天两天了,肖阳只能转身朝他们三人深深一拜,道:“那么,师弟便有劳诸位照顾了。”
洪天海正要说用不着说这客套废话,就听肖阳又说:“在下另有一事相求。”
八长老才终于将飘走的眼神拉回来放到他身上。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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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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