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们，下午的课要开始了，王长老让我来叫你们。”
一听就知道是宋竟凉凉淡淡的声音，魏阑杉偏过头去，说道：“小师弟，你可不仗义啊，回回都不跟我们一起！”
宋竟替他们整理好衣物，说道：“我学艺不精，不敢玩耍。”
说到学艺不精，这几年下来，有几个师兄弟已经下山回归红尘去了，他们这一拨也就剩在场的五人加一个大师兄肖阳了。
每年回家，安南将军都会例行询问魏阑杉的修行情况，然后甩下一句“学不成就早点滚回来帮衬你的哥哥们”，他娘倒是从来没什么话，毕竟他离家或归家，母亲作为一个卑微的妾室都是没有发言权的。
到底是就这样在山上鬼混下去，还是回家听从父亲的安排，讨个不起眼的官职，娶个良家小女，再生几个孩子继承香火，他心里没数。总是想着再过几年吧，再过几年大概就知道如何选择了，然后就拖到了现在。
魏阑杉今年就要十七了，旁边的三师弟比他小两岁，都已经纳妾生孩子了。
不过，看看大师兄，跟自己一样年纪，不也前后了无牵挂吗？几年前凤华帮小公子预言大师兄往后有桃花债，可这几年过去了，毫无苗头啊！预言得真是不准，依他看，大师兄肯定是要孤独终老的，不然对不起他这臭脾气啊！
肖阳自然不知道魏阑杉在背后咒他孤独终老，他正寒暑无惧地在院中打坐。
三师兄率先起来穿好衣裳，说：“多谢小师弟。”
“师兄不必客气，话已带到，我先走了。”
魏阑杉懒懒地趴在池边，看着宋竟御剑远去，明明一同住在月旻峰，师父严厉又暴躁，自己活泼又机灵，师兄们也很喜欢同自己玩，那么小师弟越来越沉稳冷静的性子到底是像了谁呢？
三师兄看了眼穿戴整齐的几人，看向池中一动不动的魏阑杉，问道：“怎么，真不去？”
魏阑杉背朝他们挥挥手，“不去了，王长老若是问起，就叫他来打死我好了。”
六师兄朝他竖起大拇指，“二师兄厉害，小弟服气。”
八师兄把宋竟叠好的衣裳往他背后送了送，说：“二师兄保重，我们一定会督促王长老来打死你的！”
魏阑杉猛地朝他泼过去一捧水，“去！你这什么师弟！”
三人笑着跑开了。
上修盟树林茂密，霄祁峰亦如是，凉泉池四周环树，不论日头多毒，总有斑驳树影给下头的人带来阴凉，魏阑杉半截身子浸在池中，就这样仰着面睡着了。
梦中有爹娘有兄弟有师父有大狌狌，最后是林深处木玄子那身扎眼的黑衣，他身后是居奚，居奚用冰冷的眼神瞧着他，将他惊醒，忽地睁眼恍若隔世。
魏阑杉大口呼吸，回过神来，眼前是头顶的一大片树荫将他笼罩住，加上池中水凉，怪不得冷醒了，他抬起脚来看了看，在水中泡得太久脚趾头都发皱了。
在这儿睡不如回房睡，魏阑杉站起来抖抖身上的水打算穿衣服。
面前却忽然出现一白衣人，拿着剑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魏阑杉被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挡住下半身，看清来人是肖阳后便放下戒心，道：“原来是你，怎么，王长老叫你亲自来抓我？这么隆重——”
可肖阳的表情却不似平常，不等魏阑杉把话说完便抽剑刺了过来，出剑之快，加之事发突然，魏阑杉完全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怎么回事？就算他逃课，也不至于刀剑相向吧！而且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大师兄做事未免太过武断，他可不想死在这里！
可剑却并不是朝他来的，凝香剑带着它独特的淡淡香气略过身侧，大师兄人随剑走的潇洒身姿将秀发毫不留情地甩在他脸上，随即魏阑杉身后传来隐约的“噗”的一声。像挤破脸上的痘痘，更像蟑螂在脚下崩裂的声音。
魏阑杉回过头呆呆望去，就这么一下子，大师兄已经掠过自己几丈远，凝香剑斜斜插进地里，剑上插着一只奇形怪状的动物。
说是动物并不贴切，它有着小狐的身躯，嘴长而尖，奄奄一息地吐出一缕黑烟，尾短似兔，眼小得几乎看不见，周身泛着不详的黑气。
“蜮射。”肖阳冷冷吐出两个字。
“什么？”魏阑杉赤、裸着半个身子一愣。
“蜮以气射人，去人三十步即射中其影，中人，死十六七。”肖阳待它死绝才提起剑来，把耗子大小的蜮射甩在地上，抓过魏阑杉的衣服擦干净剑，入鞘，“没事的时候，多看看书。”
魏阑杉自动忽略他的话，只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拿去擦剑，被蜮射碰过的地方都是黑灰，跳脚道：“哇！你拿我衣服擦剑？你这样叫我怎么回去见人？”
肖阳上下打量一下他，说道：“身材还行，不丢人。”
魏阑杉抱紧双臂遮住两点，侧过身去，“你干什么！我的玉体也是随便谁都能看的吗？”
肖阳摇摇头，兀自走远了，回回入了夏就去糟蹋各处水流，您几位的“玉体”，这山上的人差不多都看了个遍吧，山上的女弟子们没长针眼，真是走运。
魏阑杉抓起佩剑追上去，大声嚷嚷：“好歹把你外衣给我穿一穿吧，这么不近人情的吗？我怎么说也是大家的二师兄，就这样回去成何体统。”
“再说了，别人看见我俩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我怎么了呢，你受得了大家这么说你吗？你受得了我也替你受不了，你说你堂堂上修盟大弟子，怎么能拥有这样的人生污点呢？”
“还是说你本来就喜欢男子，不过也不对，这山上净是男子，也没见你对谁感兴趣。那咱们那几个师姐你觉得怎么样，长得漂亮吗？你要是能正确评价她们我就承认你取向正常！哎你倒是说两句，女的你也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你说，只要我买得起，我送你！不对，怎么就成了我送你东西了？”
“哎呀你慢点，我可是你师弟，你的亲师弟啊！”
肖阳早习惯了他的喋喋不休，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谁落后谁收拾残局。”便加快速度往断愁山头飞去。
这比赛来得让人措手不及，魏阑杉楞了一下，使了十成十的灵力也没追上，落地时一脸丧气，大师兄怎么御剑也比他快！
夜里洗漱打水遇到宋竟，魏阑杉拉住他，想知道白天为何大师兄会突然来找他，但却并不是为了把他抓回去上课。
宋竟认真想了想，回道：“霄祁峰的符咒有动静，师父就叫大师兄过去看看，他先前并不知道你在。”
“哦。”魏阑杉放开宋竟的袖子，回了自己院子。
宋竟一脸莫名地看着他远去，二师兄这是怎么了？问这个做什么？
月旻峰的人就那么几个，除了齐长老大家都睡得很早，只有一两个道童还在伺候齐长老进进出出。宋竟见四下无人，便又偷摸御剑去了藏书室。
倒也不叫偷偷摸摸，毕竟进出藏书室是要登记的，登记册是公开的，只不过他很抗拒在大家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积极努力。
或许是因为天分有限，他若是表现得很努力，也只落得个“看他，虽然天分不足，可他已经很努力了”的评价，他宁愿别人说他天分低努力少，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觉得他付出的努力都是徒劳。
进去发现大师兄果然已经在了，不过宋竟今日要看的书不在此屋，便道了声大师兄径直走过，没想到肖阳出声喊住他：“明初，过来。”
宋竟字明初，是掌门给取的，要他明白自己的初心，坚守本心。
不过说来可笑，他连他的初心、本心是什么，都不知道。
上一辈的师兄师姐们记得住他名字的不多，通常都是“小师弟”“小师弟”地喊，同辈分的师兄们都是直呼他大名，大师兄也一样，只有在藏书室四下无人时会唤他的字。
宋竟有些惊讶有些感动，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何德何能居然让大师兄另眼相待，也因此更加崇拜大师兄。虽然大师兄看起来对这种事并不以为意。
听了肖阳的呼喊，宋竟立刻折回去，“大师兄，怎么了？”
“你看的书比我广泛，蜮射知不知道？”
“知道。蜮射生于南方，谓之短狐，以气射人，致死率很高。”
肖阳的神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叹了口气坐到书架边，以手撑头，两根细长有力的手指不住地按着眉心。宋竟有些担忧地走过去，问道：“白天时师父说霄祁峰有异动，就是蜮射？”
肖阳点头。
虽说断愁山周围本就有奇兽猛禽无数，可也从未有过侵山的状况，而这回不仅侵山，还是远道而来的猛虫。宋竟也皱了眉：“上回是狌狌，这回是蜮射，不是西边就是南边的异兽猛虫，听师兄弟们传，说是凤翔门那边出了什么事？”
“不知，斩了蜮射后我便将此事告知了齐长老和师父，师父说会给凤翔门去信。”
宋竟点头，“如此只需加强防备即可。”
上修盟的弟子长年受训于严师，多多少少也见过凶猛妖魔，若有敌侵，拔剑相对不是难事，便是负伤丢命也不惧，这一点肖阳认为全派上下是有这个觉悟的，只不过上修盟仍然势单力薄。
修仙可以成亲，对象可以是普通人，如果不打算出山还俗的话，就得和其余弟子一样，只有省亲日才能下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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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蜮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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