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过一些往事之后，唐露一下觉得住持真正亲切了起来，行为举止之间便少了矜持束缚，舒适得跟到了他自己家似的。
同唐露聊过后，住持转向居奚道：“那么施主又是为何而来呢？”
居奚道：“住持算不出我为何而来吗？”
“看来施主是存心考验贫道呀。”住持捋着胡子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眼说，“卦卜吉凶，顺势而为，施主既然已择好自己的道，明了此道不易，也下定决心死不回头，那么问卦还有意义吗？”
居奚来问卦？这倒出乎唐露意料之外，在他印象里，居奚天不怕地不怕，爹娘长辈也管不住他，他蔑视鬼神轻看异人，尤其是从他决定带领凤华帮反叛开始，唐露就觉得他这个人有点自大妄我的意思。
这样一个不可一世的人来问卦，会是问什么的呢？
居奚无视唐露的目光，心中暗想，木玄子会是那样鲁莽的人吗？既然他能够大费周章地找到唐露并确认他的身份，怎么能一点记忆都不留给他呢？没做好准备就带他回寒沧派，又轻易逐他出来，难道就眼睁睁等着唐露自生自灭吗？
从现在开始，居奚不会再信唐露的话，就算信，也不会再信十分。
恍然觉得自己行走于世上数十年，到头来依旧是孤零零一个人。人与人的交往掺杂的东西太多，他不信任别人，别人也同样不信任他，他赶走那个蠢蛋，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还是为了他么......
住持见居奚沉默许久，便道：“其实施主大可以换个角度思考，两件事情，一种解法。”
“哪两件事？”唐露还想问大师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怕破坏这神秘的氛围。
居奚淡淡说道：“住持不卜卦便知结果，世间事真神奇。”
住持回他：“施主一人两角，岂不更是神也奇也？”
“什么一人两角？”唐露更疑惑了。
居奚瞥他眼没吭声，住持也不是非要给他难堪，便伸手拨了拨桌上的竹简，道：“守能，去把之前的也拿过来。”
范道长沉默地起身，再沉默地拿回竹简坐下。
桌上的竹简按时间依次排列，住持指着离范道长最近的那一卷说：“那便是木玄子来南都时我收集起来的，后来这活交给了守能，这三卷是他近年来收集到的。”
“都是妖魔鬼怪吗？”唐露问，一边问一边上手摸，在他看来这几样东西上没有丝毫魔气或者妖气，修仙界的镇魔瓶尚且做不到如此严丝合缝，这看上去不像容器的竹简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惊叹。
“准确来说，是携带了特殊魔气的邪祟一类，包括但不限于妖魔鬼怪。”住持解释。
无人阻止，唐露便大胆地将手从边边抚上了正面，那魔仿佛能感应到他的存在，倏地聚集在他掌心之下，好像拼命在往外挤。
“好冷，原来魔气是这个温度。”
唐露掌心之下感受到的温度是冷冰冰，甚至比桌子还要冷上一点，他又问：“确定这样它们就出不来了吗？”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傻话，赶紧呵呵笑道：“不是，我是说如果我是里面的东西，只要努力散发寒冷，这竹简是不是就会被冻上，再接触一下热空气，不就裂开了吗？”
“它们是被术法控制，竹简只是用于显示其形象的载体。”范道长难得发声。
“噢这样。”唐露又问，“那你们所说的‘特殊魔气’是怎么个特殊法呢？”
范道长看了眼住持，像是征得了同意才说道：“三界之中曾经有过一个叫做桀的人魔，不知你可否听过。”
唐露道：“没有。”
居奚道：“历史上以勇猛残暴出名的游牧民族的首领，我还记得那个民族叫做无畏。”
半吊子修仙者唐露：“你们人类还学妖魔的历史？”
嘴比破城墙还损的居奚：“他先是人，有文化的人类小孩都会学到这个知识点，至于之后成魔的事才是没有学到的。”
没上过一天学的唐露：“......”回去就问问李闻覃，看他知不知道。
不关心旁人的范道长：“桀化身人魔后，被三界诛杀，谁知数百年后被一个叫做石空的魔给复活——石空是当时的魔君——虽然复活后的桀只存在了短短的三年时间，甚至隐藏得很深，许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但他还是对三界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请容我插句嘴，具体来讲，桀对三界造成了什么伤害呢？”
范道长看着居奚，居奚坦然回视。
他们两个，究竟是谁身上的疑点更多呢？
当初在典城外，是居奚找范道长来驱魔，那会儿的范道长还更傲一些，不喜欢别人叫他“道长”，让人叫他“范师傅”，居奚想或许是被逐出沩风道观的，所以自觉无颜担当“道长”二字。当时范道长还说他是驱鬼不驱魔的，可是他现在交给师父的竹简，却说里面不仅有鬼，也有魔。
居奚向范道长要符的时候，范道长说已向师门去信，可是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现在又再在自己面前提起，不知道沩风道观是作何计划的。
这也就是说，在座四人，唯有唐露一无所知，于是居奚在范道长沉默之时，对唐露说道：“你先去见松雪吧，有什么事她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样浅显的支走唐露还是看得出来的，浓眉一抬道：“什么啊，该走的是你好不好，我们仙魔两道的事情，你听了有什么用？”
“你听也没用，要么你现在去找木玄子来，我们在这里等你。”
唐露忍住拍桌子的冲动道：“居奚你别太过分了，真当我傻子啊！”
居奚便搓了搓下巴假作沉思状，道：“没有前世记忆的话，你对木玄子的意义也就不那么大了，估计你也使唤不动他，那你叫魏阑杉来吧，他是上修盟的得意弟子，他能搬动上修盟的大人物，修仙修道两界合作，一定事半功倍。”
唐露虽然觉得他前面的话不对，但后面的还算有道理。
听范道长的说辞，这个叫桀的一定是个大魔头，这件事情也一定不简单，上修盟是离这里最近的，能够联系上他们自然是最好，他还记得魏阑杉带他走过的路，快去快回应该就是一顿饭的工夫。
可是他还是不想这么轻易就被居奚支走，显得他真的很蠢一样。
居奚知道唐露内心已经动摇了，便在火上添了把柴：“我要有能御剑的本领，就自己去上修盟了，可惜不行，我能倚仗的只有你了。就算不为了我，李闻覃还在典城等着你回去保护他呢，不是吗？”
“哎呀！”唐露撑着膝盖起身，作出为难的模样，“我就说，你上哪找比我更好的人去！”
“是的呀！”居奚也跟着起身，送他到门口。
唐露一边身子都已经被他推出去了，还不甘心地往屋里瞅了眼，最后对居奚嘱咐道：“别啥事光想着自己扛，你不是还有我们呢嘛！”说着把信从怀里摸出来插到居奚胸口的领子，“差点忘了，李闻覃给的，记得看，别搞丢了啊。”
“嗯嗯知道了！”居奚把他推出去，砰地关上门，顺便把信塞好。
回过身来见那两人都诧异地看着自己，居奚莫名打起了哈哈：“没大没小的，叫我给赶走了！”
住持道：“其实唐小友留下来听一听也不是坏事，终究我是出不了这个门的，让木玄子来找我求证也不现实，毕竟他是木玄子的徒弟，也是他师父的转世啊。”
居奚捉住重点问道：“住持您不能出这个门？”
住持给了对面的范道长一个示意，范道长便接着前面的继续讲：“复活的桀再次死亡之后，便有人开始倒查，他究竟是如何复活的，可惜那时候三界正乱，魔界更是到了更新换代的时候，新的魔君取代了旧的魔君，镜悲的实力在石空之上，他是物魔，却存在一丝人性，他将石空关了起来而不是吸收掉，总之调查便很难进行了。”
“可是你们还是查出了真相，对吗？”居奚说。
范道长道：“是的，我们查到石空是利用了桀在作为人时的物品、以及他人对桀的记忆，加之他自身的魔气，勉强糅合而成，这样简单粗糙的做法，正是导致桀不堪一击的原因。不过显然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这一次选用了人身。
“利用人身的特殊性，加上石空多处保存的桀留下的记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误以为石空是故技重施，而没有想到从人这个群体中进行排查。”
范道长顿了顿，“石空将桀的记忆分了许多份，用了不同的容器，分别交给不同的鸟儿，这样在鸟儿飞行的途中，容器会随机掉落，这样一来，就连石空自己都不知道那些记忆散落在了哪里，而那些鸟儿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都是未开智的普通野鸟，抓到也没有用。”
“看来，石空是个行事相当缜密的魔嘛。”居奚如此评价道。
真不愧是一脉相承啊，都喜欢用鸟，缗在内心冷冷地说。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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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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