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接受了“自己很惨”的设定，就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惨，还是个小孩儿的魏闻滔也不例外，几句话说不拢就把嘴巴一扁哇哇大哭。
小孩子说哭就哭，眼珠子当真如泉涌般在脸上冲出一道道沟壑。
正凝神听着府中动静的廊上君子皱了皱眉。
小少爷年纪小，尚未与母亲分院，这边动静一大，那边立刻来了人，一名看起来就精明能干的丫鬟大步踏入房间，回身顺手关上门，免得声音被传得更远：“怎么回事？三夫人都被吵醒了，你们怎么搞的，门这样大大开着，不怕把小少爷弄着凉么？”
一小厮苦着脸回答：“茵姑娘，不是我们想吵着三夫人，实在是拦不住小少爷啊！”
另一小厮接过话：“是啊，小少爷说睡不着，非要去找小花姑娘！这小花姑娘是跟着夫人的，我们怎么敢去打扰？”
茵子当即换了副脸色，道：“拽个丫鬟起来算得什么事？你们随便去个人悄声递个话，人不就来了么？”
俩小厮互视一眼：“这......大晚上平白无故叫人出来，不太好吧......”
茵子走过去照着脑袋一人给了一巴掌，扔了个牌子过去，厉色道：“拿着三夫人的牌子去，就说小少爷找她，快去快回！”
魏闻滔原本哇哇哭着，一边听着这三人谈话，知道自己的要求被满足，渐渐地就止了泪水，附和道：“对，快去快回！”
接到牌子的小厮暗道一声自己命不好，过去肯定挨骂，两头不讨好，可这破差事又不能不干，便龇牙咧嘴地小跑出去了。
茵子走到床边坐下，温柔地摸了摸魏闻滔的头，说：“咱们小少爷虽然不得宠，但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少爷，还能让个丫鬟给压下去一头不成？”
阖府上下万籁寂静，肖阳很难不注意到暗夜中匆匆赶过来的两道人影，细眉不禁再次皱起，竟然是她，虽然个头有所变化，但这张脸他是不会忘记的。
余小花低眉顺目地伺候魏闻滔穿上一层又一层棉袄，又给他戴上布帽，这才牵着他的手往外走去。
一脱离众人视线，余小花便甩开魏闻滔的手，嘴里小声说道：“小孩子真是麻烦死了。”
魏闻滔却又黏了上去，像是看不出她对自己的嫌弃似的，喊道：“我们再去小池塘那里抓鱼好不好？”
“小声点！”
魏闻滔立刻压低了声音：“好，小花姐姐，我们去抓鱼，抓鱼！你上次抓鱼真的好厉害呀！”
余小花翻了个白眼，任由他扯着自己的袖子往他口中的小池塘走去。
小池塘就在长廊边上，肖阳瞧着这两人走近，更加确定这就是当初那个蒙骗他和魏阑杉的余小花。时隔九年，若她是个普通人，长到现在该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可她现在看起来仍是十岁不到的样子，比当年的身形大不了多少。是生长缓慢，还是刻意为之？
就算离得这么近，肖阳也无法判断她到底是妖是魔，因为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太过冰冷，甚至有些清澈。
难道是灵？
可是就算是竹灵这种存在几百年的灵都无法幻化作实体在人间行走，除非已经成仙了，可从上次交手来看，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武学功夫罢了。
未等他想明白，余小花已经发现了他，冷冽的目光射向长廊。
反正是来调查的，肖阳也不打算躲，大大方方地落到她面前，俯视着这个矮自己许多的怪女孩，愣住的反而是她。
余小花把魏闻滔往身后一带，冷冰冰说道：“是你，你来做什么？”
直觉告诉他，余小花与自己要调查的事肯定有干系，于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余小花摸不准他的来意，快速思虑一番便回身打晕了魏闻滔，将他抱着，说道：“出去说，我先送他回去，然后就跟你走。”
余小花说完即走，片刻后两人出现在府外巷中。
一直趴在另一座墙头的宋竟见大师兄出来，也跳了下来，然后发现大师兄背后还站着个女孩，愣了愣。
“此处不宜说话，先回客栈。”
回到客栈已是子时，大堂仍亮着一盏幽幽烛光，人杆正在昏暗的烛光下算账，听见门口有动静，抬头看了一眼。
余小花被他给吓了一跳，这人瘦得跟竹竿似的，眼睛却很有神，只朝她这里一望，便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都被他给看透了。
人杆看了一眼便重新低下头去，余小花心里纳闷，自己并不是这里的住客，他也不问问吗？
师兄弟俩见怪不怪地带她上了楼。
三人齐聚肖阳房间，他的房间比宋竟那间多一根板凳，于是肖阳和宋竟坐在石板床上，余小花坐在对面的板凳上，呈审问的架势。
肖阳率先开口：“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余小花很不配合：“我有必要告诉你吗？要打架就直说。”
“你为何出现在那家人家里，是不是要害人？”
“你放屁！我——”
凝香剑瞬间横到她脖子边，余小花吞了吞口水，肖阳冷冷道：“注意你的措辞。”其实他知道余小花不会伤害那家人，不然也不会打晕区区一个心智不全的小孩，要求他出去说。
余小花哼了一声，伸手拨开他的剑，不屑地道：“你这不过是把普通灵剑罢了，想伤我，还差点~”
“是吗？”肖阳将剑一横，便割下余小花肩上头发，一大缕长发飘然落地。
“你大爷的！”余小花暴怒，“你知道我这头发长得多不容易吗！”
凡间女子向来最注重自己外貌，精致的女孩子从头到脚都要精致，头发也不例外，原本完好的发型就这样被人齐齐割了一刀，这怎么能忍？两人瞬间打作一团，搞不清楚状况的宋竟还坐在床边愣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巨大的疑问，大师兄和她认识？
九年前余小花没能在拳脚功夫上占到便宜，九年后更不能制胜已是元婴境界的肖阳，肖阳甚至不用拔剑，不出两个回合徒手就将她反手压在了地上。
“劝你从实招来，否则我便要为民除妖了。”
余小花愤怒地回头，“我才不是妖！我可是有仙人点拨的正儿八经的灵铁！”
“灵铁？”
“你给我放手，我要坐起来说！”
肖阳依言放手，两人重新坐回原先的位置。
余小花慢腾腾把身上的灰抖干净了，脖子一横，“我要喝水！”
凝香剑亮剑出鞘，余小花一哆嗦，“行行行，我说还不行！”
这才将原委娓娓道来：“大概三百多年前，有人打造出了一对神兵，我就是剩下的那块灵铁。过了百年，落到一位仙人手里，顺手点化了我，于是我开了智，开始跟着他学习修仙之道。不过这个人忒不负责任了，没教我多久就跑了，只留下一句话，叫我一定要经历人间疾苦方可升仙，害得我只能一个人在人间流浪。”
正因为是经仙人点拨开智的灵铁，所以非妖非魔，灵气也不像由人供奉自行修炼成灵的竹灵一般清澈。怪不得她敢用手拨开凝香剑，毕竟不是肉、体凡胎。
宋竟却有些疑惑，犹记得多年前初次遇到竹灵，大师傅跟他说，妖身是本身，灵则是虚无的存在状态，眼前这自称灵铁的女子，真身就是本身，那为什么不能叫妖呢？
肖阳忽然想到：“灵铁需要以人为食？”
“什么东西带灵气吃什么。”
“......”
“我可从不杀生。”余小花瞥了眼蠢蠢欲动的凝香剑，“吃人的还能叫灵吗？那时候也并不是真的要吃你们俩，只不过想吸一吸你们身上的灵气罢了，谁知道我刚凑到你面前你就给了我一拳。你知道你下手多狠吗？我要真是普通小姑娘，那一下不得当场毙命！”
宋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就是当初二师兄说的那个余小花。
“灵铁还会觉得痛吗？”
“废话！你不能因为我是灵铁就特殊对待啊！”
宋竟用肘子顶了顶肖阳，示意他别只顾着吵架，肖阳持续输出冷气：“那你说说你在魏府做什么？”
“这都看不出来？做丫鬟呗。”
“就这样？”
“那不然呢？在人间行走没钱怎么行，我从不烧杀掳掠，做丫鬟挣钱怎么了？低人一等吗？”
肖阳与宋竟沉默半晌，这丫头口齿过于伶俐了，思维也很活泛，如果告诉她他们正在追查府上妖怪的话，十有八、九会坏事，于是决定到此结束。
肖阳站起来打开门，“你走吧。”
余小花一愣，你大费周章把我带到这儿来问话，就是为了打听我的底细？正待发飙，一直静坐在一旁的透明人终于说话了。
宋竟站起来朝她一揖，不卑不亢地道：“打扰姑娘了，以后若有缘再见我们师兄弟定不会再对姑娘有此粗鲁行为，夜色已晚，姑娘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这还算是几句人话，余小花哼了一声，挤开肖阳夺门而出。
宋竟走到门口，问道：“我们要查的妖怪是她吗？就这样放走她会不会有影响。”
肖阳摇头，“我已在她身上贴了追踪符，我们明日再去，若她独自逃跑，说明府上妖怪与她并无干系，若府上妖怪也跑了，就一起抓了。”
宋竟会意，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夜已深，天仍亮，“探监窗”漏进来的灯光使得床上的白衣少年迟迟不能寐，余小花引得那段令他无语的往事涌上心头，长叹一声，活了上百年又如何，被一个小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多可悲，还是应当好好修行才是啊。
隔壁的少年睡得正香，二师兄讲过的故事会终于捡到了一个人物碎片。
再见余小花，因为不是妖，她的头发不能想长就长，想短就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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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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