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奚上回来是八年前，不巧赶上全城宵禁，特意晚上出去转了一圈却什么都没瞧见，这回还没跨出府门，光是在院子里就已经望见外头一片亮堂。
屠瑜正大光明靠在居奚房门边等他，嘴里碎碎念：“外面可冷了，你穿厚点，带厚衣服了吗？要不要借你件披风？”
居奚不慌不忙地把身上薄外套脱下，换上文玑亲手织的毛衣，又取过床尾挂着的狐皮大氅披上，在门口那人震惊的眼神中继续从包裹中掏出个暖手炉，这才慢悠悠走过去，说道：“走吧。”
也不至于穿得这样厚吧，跟怀孕的婆子似的。屠瑜对这人的精致程度认知又上了一个台阶，忍不住问道：“你这毛衣是纨绣坊买的吗？我好像从没见过这种样式的。”
“不是，我娘织的。”
“你娘手艺这么好！我娘最多给我做过夏衫，绣的花还带缺的。你们凤华帮的还会自己做毛线吗？听说要想把毛线做得紧实经扯又有弹性可不容易啊。”
“官商那里买的。”
屠瑜更震惊了，“官商的毛线那么难买，我爹到现在都没预定上，你们可真厉害！”
居奚淡淡一笑，估计他更想不到的是，他爹抢破头抢到的毛线全穿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不多时，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少爷出现在了明晃晃的巷子里，一人笑着指着路边的灯笼说话，一人拢着袖子时不时点点头。
南都繁华地段有很多处，两人晚饭吃得很饱，就没多停留，走过一条又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时而捻起摊上有趣的小玩意儿瞧。居奚一样没买，身为本地人的屠瑜倒是大大小小买了好几样，用细绳串成一串抓在手里。
居奚瞧他比自己还兴奋的模样，有些疑惑：“你不常出来逛夜市吗？”
屠瑜答道：“实不相瞒，我在雯山县做文员，前几天才回来，好久不得空这样闲逛了，今儿是我今年第一回上街。”
“文员？具体是做什么的？”
“就是整理整理文书、编纂编纂县志什么的，可怜我在雯山天天提笔写字，回了家还被我爹拉着给他代笔，真是不懂得体贴人！”
“你一个人待在雯山？”
“是啊，有两年了，有县令推荐的话，估计明年可以回南都讨个一官半职，北都我就不奢望了，这届丞相不行，我看不上。”
还挺心高气傲，居奚搓了搓手里的暖手炉，说道：“听你这意思是不打算子承父业，要走仕途？”
屠瑜爽朗一笑，“那是自然，你瞧我这脆弱的胳膊腿儿，怎么承得起这个家业，况且我对做生意可不感兴趣，打打杀杀更是不喜。”
“你爹就由着你去？”
“是啊，他很支持我的。”屠瑜笑着揽了揽身边人的肩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是还有个妹妹吗，有她在，咱家家业不怕没人继承！”
什么？镖局生意靠妹妹继承？
居奚更为惊讶。
“我这妹妹可不一般哦，别人家女孩子成天梳妆打扮，她偏就喜欢舞刀弄剑，爹常夸她有练武的天分。”说到妹妹，屠瑜眼睛都放光，“我看过她耍刀，那叫一个虎虎生风啊，我觉得我在她刀下肯定活不过三招。”
这么厉害的么......
“还有啊，她脾气也很暴，与我说不上三句话就得吵起来，居兄你知道我是多么有风度、多么大度之人，怎么可能跟她吵架呢？所以回回都是她单方面凶我，一言不合就拿我开练。我可是她兄长啊！真是成何体统！”
这不像夸人的......完全就是母老虎形象啊......
“敢问令妹芳龄？”
“十三。”
“......”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很远，屠瑜觉得晚饭已经消化了一些，便问道：“居兄，吃糖葫芦吗？”
居奚摇头，他早过了爱吃糖葫芦的年纪了。旁边却凑上来一名女子，“屠公子是要吃糖葫芦吗？我给你买！你想吃多少？”
屠瑜从善如流地露出迷人微笑，“不必了，我自己买就好，怎么能花姑娘们的钱呢？”
很明显，屠瑜齐国第一美男子的头号不是白来的，自打出门，这一路的大呼小叫不绝于耳。居奚也算是人中龙凤，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眼看着屠瑜被人围住也不管，自顾自地走开了。
屠瑜身边的女子们又问：“屠公子，您身边那位是谁啊？玉树临风的模样十分让人心动呢！”
“哦，他啊，我的一位好友，凤华帮少主，自小喜爱诗词，并且过目不忘，实乃盖世无双！”
居奚不知道有人正在给他挖坑，拢着手沿着街边慢慢踱步，等着屠瑜从人群中脱身。四下张望时，却发现了比屠瑜身边还要拥挤的地方，如狼似虎的女子们纷纷克制着音量惊呼“好帅”、“要嫁给他”之类的话。
没一会儿，人群中心的焦点便匆匆离去，居奚失笑，仰头瞧了眼小摊旗子，嘴里喃喃念了出来：“芝麻糕。”
屠瑜好不容易脱身过来，便见着居奚正瞅着半空发笑，他顺着那方向望过去，除了几个小吃摊什么也没有啊。
“居兄，饿了？”
居奚摇头，“买完东西就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屠瑜缩了缩脖子，点头道：“确实有些冷了，你等等，我去买串糖葫芦，你真不吃？”
安南将军府位于城中心，高墙重门士兵把守是众将军府的标配，两名白衣人从一个侧门晃到另一个侧门，又晃到后门。
宋竟愁道：“难道这南都当真彻夜不熄灯？”
肖阳也愁，看这明亮程度，夜晚潜入与白天潜入又有何区别，何况方才查探了一番，府上还有一道符阵，对普通人没什么影响，但对于妖魔有阻挡作用。经过详细观察，这符阵并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可他也确实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府上有妖气。
首先排除符阵设下之前便已有妖物存在的可能性，因为宋竟说这符阵的强大程度定是很厉害的人设下的，并且目的是不让外面的妖魔侵入，而不是不让府中的妖魔出去。
其次排除这妖魔是闯入的可能性，如果这妖魔强大到能毫无痕迹地闯进符阵中，不可能只散发出这么一点微弱的妖气。
那么只剩最后一个可能性，是府上的人带进去的，并且是在知情的情况下。
猜的再多也只是猜测，眼下首要的应该是揪出藏在府中的妖怪来，才能着手查清来龙去脉。肖阳身负元婴修为，想要悄无声息进入符阵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估计他们的对手不会太过厉害，便提议自己先进府查探，宋竟在外等候。
“不可，师父既然叫我跟着你，便是不想让你单枪匹马，大师兄若在府中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向师父和掌门交代？”
肖阳语气尽量放得委婉：“若我都对付不了，你跟着去也帮不了我什么。不如就在外面等着，我有事会立刻通知你，你再想办法救我。”
宋竟一思量，大师兄说得也没错，便说道：“好，那你遇险便立刻传音于我。”
“嗯，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站在这里容易被人盯上。”话毕，一个闪身便轻松跃进了将军府。
安南将军府内倒没有像外面一样灯火通明，肖阳蹲在墙根粗略扫了一眼面前景象。从曲折悠远的多岔路长廊就能看出是个家大业大的主，大大小小的房间一个挨着一个，整个府中几乎没有高大的树木，多的是只齐腰高的灌木，屋间不时有夜巡的小厮提着灯笼走过，可以说是个既易于藏匿也不易于藏匿的府邸。
肖阳跃上长廊顶，蹲在一侧隐去身形，细细观察着眼下可见的动态。
原本应是静谧的夜，其中一个房间却陡然起了动静，好几个仆人都跑了进去，嘴里压低了声音哄道：“小少爷，快别闹了，再闹把老爷闹醒可就又要发脾气了！”
魏闻滔气鼓鼓地坐回床上，身边小厮得了机会立刻给他披上了厚外衣，小少爷今年才八岁，身子骨又弱，这大冷的天儿若是着凉了，倒霉的还不是小少爷身边的这几个人。
“哼，我睡不着，我就要去找小花姐姐玩！”
小厮蹲在他面前，好声好气地安抚：“小花姑娘伺候完夫人刚睡下不久，咱们就别打扰她了，明儿一早再去怎么样？”
“不怎么样！”魏闻滔重新猛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既然她刚睡下，那肯定也还没睡着，大不了我跟母亲说一声，叫她明日休息一日好了！”
魏将军膝下儿子七个，长子骁勇善战做了身边的副将，次子得了丞相提携风光无限，三子魏阑杉寻仙问道而去，四子在另一位将军手下做事，五六双胞兄弟被选为侍读仍在太府学习，幼子便是魏闻滔了。
郎中曾经上门诊断过，小少爷八岁的年纪，却仅有四五岁的心智，平日里只知吃喝玩乐，遍寻名医也都曰无药可治。
家中有这么多争气的哥哥，也就无人奢望失了智的幼子成材，安南将军长年征战在外更加无心教导，只吩咐家里人照顾好他，让他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就好。
正所谓傻人有傻福，生在规矩严酷的将军府，却只用享受将军府带来的荣华富贵，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待遇。
魏闻滔却只觉得自己没有自由，想做什么都不行，比如现在，他就是睡不着，想找个人陪他玩都不被允许！
出去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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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小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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