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雯山江家。”
居名尘说完，父子俩相对无言了好一阵，居名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这来龙去脉，居奚则是为这个答案感到意外。
“江语，才九岁。”居奚说。
不仅因为她才九岁，而且她还是整个江家的掌上明珠，为了得这一女，前面连着生了五个儿子，都不得江东的意，偏那五个儿子懂事能干又护短，一点没有不满，还不许外头说妹妹一句不是，便是妹妹要那天上的云也给夺。
江东何故要将心肝在这种时候主动剖出来奉给凤华帮？
“爹，你救过江东的命？”
“没有的事！就算真有，那也不该拿儿女大事作还礼，简直儿戏！”
居奚默了一阵，问道：“江家来求亲，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早。”
“如果凤华山是个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极强的地方，我会怀疑江家是不是看上咱们不知道的山上的宝物。”可惜不是，凤华山早几百年就是座荒山，这附近的人也都穷得吃屁，“如果我是什么神仙转世，跟了我会有奇遇，我也能理解。”
可惜也不是，居名尘在这一点上十分肯定，自家儿子绝不可能有这种离奇身世，他最多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可也没屠家儿子那么有名，若是奔着美男的名号，也应当是奔着屠瑜去才对，正好屠瑜也在雯山做事，近水楼台么这不是。
按理说，想跟江家攀亲戚的人那么多，别说江家女儿了，想把自家女儿嫁给江家儿子的都排到了北都去，想娶江语，门都没有！凤华帮恶名在外，武装力量范围不够广，生意做得也不够大，绝对不会在江东选女婿的第一梯队里。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怎么也想不透。
“可惜去雯山的路上出了意外，不然就能上门亲自问个明白了。”
居名尘这句憾话瞬间点亮了居奚的脑子，“江家有难！”
居名尘沉吟片刻说道：“雯山地界既然出现妖魔，江家就不会坐视不理，除非事情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控制。屠瑜的身份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求助屠家绝对比求助我们有利，可屠瑜回家什么也没说，屠家也没收到江家求亲的帖子，偏咱们收到了。看来，雯山出现妖魔之事有蹊跷，且不可声张——”
“屠家太正了，不便求助，这肮脏事，由我们来做，最合适不过。”居奚接上他后面的话。
于是三日后，居名尘携子居奚，率百名亲卫大张声势抵达雯山，名头为“求亲”。
这次来到雯山，父子没再遇见拦路妖魔，路途意外平顺，来到城中也是一片祥和，百姓见了凤华帮的纷纷避之不及的模样也很熟悉，看沿街左右商铺与菜摊，没有任何异常。居奚微微蹙眉，这场景和南都太像了，人们过着各自的生活，仿佛生了乱的只有那一家，仿佛那家人将所有的黑暗都拢在了自己府中。
雯山县比南都城要小，但辐射范围广，周边小村庄都相对富饶，来雯山的路上不缺客栈住，且都物美价廉，又带上了肉儿，居奚吃住都很舒服。
这回可不是居奚矫情要带肉儿，是居名尘点名让他跟着的，这样遇到什么危险的时候，不说挡刀子，起码能互相拉扯着往前跑。我儿一人肯定是懒得跑的，你得拉着他，明白吗？居名尘是这么和肉儿说的。
肉儿自然点头没有二话，虽然不知道此行究竟是去干什么的，但帮主额外嘱咐了，他就一定照做不误！逃跑时拉上少主有什么难的，少主那么瘦，一扯就能扯老远，要真遇着危险了，自己一只手就能将少主掷出去呢！
雯山县城居奚不是第一次来，他惯爱四处游玩，雯山不算太远，快马加鞭一日一夜就到，目光所及之处与从前并无二致，那家难吃的糕点店还坚持开着，想必门面是自己家的不用给租金。
江家门口倒没来过。
江家府邸不在城中心，而在远离喧嚣的城郊，进城门后打马再行半个时辰才到，门口守卫长、枪横拦，“来者何人！”
“没长眼睛！老子们凤华山来的看不出？”居名尘身边朱胜大剌剌说道，他这人嗓门大又粗，满脸横肉，额有刀疤，腹黑身短，胡子拉碴，肉儿初见他时被吓得嗷嗷哭，山上的老人们吓唬不睡觉的小孩子，也都是说再不睡就要叫朱胜叔给吃了！
“凤华帮的？路引呢？”守卫伸手。
朱胜一把砍刀就扔了过去，擦过守卫的手砸进柱子里，大喊道：“要你娘的狗屁路引！叫你们家主人出来，我们帮主亲自上门提亲来了！”守卫皱眉，他就堵嘴道，“还不快去！定要我们把这道门砸开才是吧！”
两守卫互视一眼，其中一个跑去敲门，另一个还横着枪好像要一夫当关，门开了条缝，门子早听见了外头的动静，滴溜转着眼神望了外头一圈，马上招呼另一个去报，然后关了门。朱胜立刻用另一把砍刀指着门道：“关上做什么？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
与门子耳语过的守卫翻了个白眼，一群贼子强盗，懂个屁的待客之道！还提亲呢，有这么提亲的么，是提亲还是抢亲啊，真来抢，你们又抢得过吗？不知道在瞎横什么！
不消片刻，门子返回，将府门大开，朗声道：“我家老爷请凤华帮帮主和少主进门一叙，其余人等，便请稍候吧。”
居名尘居奚下马，左右跟着朱胜与肉儿，那守卫放过了居名尘与居奚，却将朱胜与肉儿拦下，振振有词道：“我家老爷只请凤华帮帮主与少主进门！”
朱胜正要发作，被居名尘抬手拦住，一脸忿忿地退后，气势汹汹拔出柱子上的砍刀，重重哼了声。肉儿瞧瞧自家少主，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好似浑不在意的样子，便默默靠到朱胜旁边站定。
居奚落后居名尘半步，跟在门子后往里进。
江家府邸不似将军府般宽敞，也不似屠家清亮，进门便黑墙压得喘不过气，拐过一个弯才豁然开朗，原来已上了长廊，廊下是静水流深，池中栽满了荷花，还没到开放的季节，只见满池绿叶，绿得刺眼。池中露出的几颗怪石假山东一个西一个，毫无美感可言。
过了长廊便见层层围墙，其间房屋众多，也不知住着多少人，总之是安静得很，一点人气都没有。
门子带路到此便不再前进，而是换了内侍，那内侍打扮普通，模样普通，说话声儿没个高低，扁平得像才学会说话。居奚便多看了他两眼，那内侍回视，眼中死寂一片，仿佛才死了全家，又穷又苦的无望的未来正等着他。
“你们家几个少爷都不在家吗？”居奚忽然说，那内侍便转回头去，说道：“少爷们正读书呢。”
“小姐呢？”
“小姐在学棋。”
“哦。”居奚没再问，穿过重重拱门，路过座座别院，才终于来到江东书房。
江东已在桌前坐着，桌上三杯茶冒着热气，见居家父子进门，江东也没客气起身，手一比，简而言之：“坐。”
居名尘在他对面坐下，居奚坐于父亲下首，并朝江东微微颔首，道：“江伯父。”
江东看一眼居奚，对居名尘说道：“多年不见，小子长大成人，果真如传言般精雕玉琢，叫我等粗人见了都自羞。”
居名尘道：“模样仲他娘，不过，再像，也毕竟是个小子。”
“听闻令郎不爱习武，倒很爱游玩，想必这些年见过了不少山川大海吧。”
“不才，没能教出个武功高强的儿子，吃喝玩乐嘛倒是不在话下，山川大海虽不曾见过多少，这齐国半壁江山，倒是也走了个七七八八。”
“不做打手做游侠，何尝不是个好出路？”
“江兄抬爱。”
这二人聊天，句句都在说居奚，却句句与居奚无关。居奚垂首在侧，只听不言，任他二人过招，心中琢磨，若他们再过半刻钟还说不到点子上，自己再出声不迟。
先聊居奚后聊江家五子，说那几个儿子有的喜文有的喜武，性格嘛都大咧咧的，平日里很少出府，偶尔出去一回也从不作恶。其实这些居奚早就听说过了，不新鲜，都是些口水话。终于在他忍住第四次呵欠时，有丫鬟进来了，说是夫人亲手做的糕点，请他们尝尝。
桃花糕，气味淡，口味更淡，模样是好看，好看不中用。
居奚抬头看了眼江东身后的窗，仔细看，果然有条缝，这会儿有风吹进来。居奚忍不住弯唇笑了一笑，却没逃过江东的鹰眼，“怎么了？”
居奚不减笑意，只道：“这盘子很好看，不知江伯父可愿将它送我。”
居名尘皱眉，没由来的要什么盘子，江东却会了意，买椟还珠，醉翁之意不在酒，暗指他们可以出手，却并不会把他们抛出去的“求亲”当真，回报当然还是要的，点到为止。
于是沉吟片刻，对候在一旁的丫鬟道：“去请夫人来。”丫鬟应是出去了，他才又对居名尘道，“家中事务都由夫人打理，我搞不清楚，既然令郎喜欢，我叫夫人来瞧瞧，她拿主意。”
居名尘笑道：“江夫人一人打理偌大的江家内务，实属辛苦啊！”
江东也笑，“我主外，她主内，分工明确才不打架嘛哈哈！”
就好比樱花味的薯片，并没有樱花味，只是粉红色的食物容易得人好感，好看，就以为好吃。人也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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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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