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瑜才出衙门口就打了个喷嚏，谁念他呢，才拿帕子擦了擦嘴，就见鼻尖下猛地伸过来又一张帕子，并伴随着刻意压低的声音：“着凉了？”
屠瑜叠好帕子收回腰间，转身朝来人拱手施礼，道：“有劳关心，不过灰尘进了鼻，不碍事。”
那人悻悻收回帕子，说：“好吧，屠典史今日要往哪儿去？”
“江府。”
“江东江府？去了几回了，还去？”
“嗯，还去。”屠瑜说完即走，那人大步跟上。
彼时江府外凤华帮的人马已经清空，屠瑜走过长长的冷清的巷子，站在江府门口，不等守卫张嘴，就见里头出来一人，屠瑜见之即笑，朗声招呼道：“居兄，好久不见！”
居奚刚绕出来，抬眼便瞧见屠瑜站在不远处，两人门里门外对站着，不由得也笑了，说：“巧，我要出门，屠兄要上门。”说着迈出门去，同屠瑜站在一处，瞅着他身边作捕快打扮的人，道，“县衙伙食不行，这做捕快的还不如你高壮。”
那捕快见了居奚明显眼睛瞪圆了一圈，屠瑜心中暗笑，嘴上淡定介绍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凤华帮少主，居奚是也。”又指指身后的人说，“这是县老爷为我安排的护身的捕快，姓林，名亭，亭亭玉立的亭。”
居奚朝林亭点点头，说：“看来林兄弟今日要拿一份钱干两份活了。”
屠瑜挑眉，“我倒是专程来找你的，怎么，你也正寻我？”
居奚说：“来了雯山，自然是要找屠兄做东道主的。”
屠瑜笑，“在南都是我做东道主，在雯山也是，何时轮到你做一回啊？”
“来凤华山，管你吃喝。”
“不来，太远。”
“还教你锄地拾穗、砍柴盖瓦。”
“不敢来，我身子弱。”
“屠兄这胳膊可比我粗。”
“那是胖的。”
“毕竟镖局出身。”
“我乃镖局之耻。”
两人忽然顿住，随后放声大笑起来，携着肩往小巷另一头去了。林亭摸摸后脑勺，不明白他们这番是在干什么，好朋友之间都这样说话的么？
为了不打扰两人叙旧，林亭只远远跟在后头，居奚状似散漫问道：“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
“已看过三遍了。”屠瑜摇头，“县老爷把这事交给我办，可真是难办，难办啊！”
“他不亲自来，反叫你一个典史来破案？”
“典史典史，就是打杂收拾烂摊子的嘛，哈哈。我的家世大家都知道，江家的事，往小了说是家务事，往大了说是蓄意谋杀甚至牵连诸广，县老爷自诩人微言轻，不敢出这个头，就放权交给我来干。”屠瑜指了指小巷右侧，示意接下来往那边走，“我看我啊，不到年中就得升职。”
“升职好，升了职就可以请我上礼裕楼吃好菜喝大酒了。”居奚本就站在右边，率先转弯。
“办得好升职，办不好——”屠瑜用手割脖子。
居奚笑，“所以这不是给你派了护卫么。”
屠瑜无奈摇头，“到时候指不定谁护着谁呢。”居奚也笑，低声道，“身份特殊得紧？”屠瑜声音更小，“不然能安排到这儿来？”
居奚回头看了眼生怕跟丢的林亭，忍不住提出质疑：“难道就我和你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屠瑜点头，“咱俩慧眼识人，我问过好几位同僚，还真没认出。”他拍拍居奚肩头，“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居奚想了想，说：“我没认出来，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屠兄你刚问我什么？咦我怎么好像失忆了。”
“耍无赖啊！”屠瑜大力拍了下他，又恢复低音状态，“北都城都护之女，随军打过仗的，不过意外受了重伤，后来就只养在家中了。”
“听过。”居奚说。
北都护在北都城的地位等同于安南将军在南都城的地位，有过战功，主要职责是防卫边境，下辖骑兵步兵弓箭手数千，领俸禄两千石，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不过北都护最出名的子女是凌修与凌崇，凌修在前上阵杀敌，凌崇在朝辅佐王子。而身后这一位，只在幼年时小小地传出过“天才”之名，便早早沉寂了。
不是林亭，是凌葶，一岁能跑两岁识字三岁能射，八岁随父上战场，拿下旅帅人头，十岁身负重伤，后就再没了消息。凌葶今年十九，早该嫁人的年纪，却缩到雯山这个小地方蹲着，跟在屠瑜后面不知疲倦地东奔西跑。
“她想娶你。”居奚说。
屠瑜白他一眼，“方才见了你，她也想娶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理解，不过我不方便。”
“我就方便了？我妹妹就这个样子，和她一模一样，我把她娶回去，我是娶妻啊还是娶个二大爷啊？”
居奚笑，这么说来，确实，若是换了屠姣在这里，肯定和林亭聊得来，不至于让她孤零零跟在后头想插个话都不好意思。于是他回头招呼道：“林兄弟，你上前来。”
林亭三两步跑上前，隔着屠瑜探出脑袋问道：“居公子有何事吩咐？”
居公子，这个称呼很文雅嘛，屠姣才不会对他这么客气，居奚微笑道：“林兄弟到雯山多久了？”
林亭道：“四五个月，时间不长，屠典史都来两年了。居公子呢？”
“昨夜刚来。”
“哦呵呵，对，听说了，凤华帮帮主少主率大批人马围住江府，大家都说要打起来，屠典史说不会，当时夜深了，就说今儿一早再来。”
居奚看了眼屠瑜，说：“屠兄料事如神。”又对林亭说，“不知林兄弟家住何处，年方几何啊？”
林亭坦诚笑道：“我今年十九，家住北都，远着呢，过年时回去了一趟。北都居公子去过吗？没南都城热闹，但是人多，车多，马多，新鲜玩意儿也多。”
居奚摇头，说：“北都太远，我家教严，出门不得超过五日，又不爱骑马，时间不够路上来回的。”
林亭笑，说：“没想到凤华帮帮主对少主教管得这样紧，不过可以理解，毕竟是未来的接班人，再怎么贪玩，也不能误了正事。”
“正事？我可没什么正事，与屠兄饮酒作乐，就是我今日要做的正事。”
“啊？咱们不去查案吗，屠典史？”
屠瑜摊手道：“好友来访，总得给我些喘息时机吧，这案子难查得很，连日奔波，你也该休息休息才是。”
林亭搓搓手中佩剑，道：“我不累，我就想跟着你们，反正回去了也是闲坐着抠脚，没事做我浑身不自在。”
居奚对屠瑜道：“也罢，他愿意跟就让他跟吧，反正也不碍眼。”他刻意将目光从林亭头顶擦过，林亭便踮了踮脚，努力够上这两人的身高。
既然居奚这么说了，屠瑜便也没了二话，径直带居奚去了茶楼。
茶楼熙熙攘攘，屠瑜携着居奚上了二楼，靠窗坐下，招呼上了三盏盖碗茶，便见居奚撑着下巴对那遥远的天空发呆，不由得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居兄有心事？”
“没有。”
“那你这是？”
居奚回头，“思春。”
没等屠瑜揶揄，林亭先噗嗤笑出了声，见他俩看自己，又赶紧捂嘴摆手道：“我没笑你，居公子，我是喝水呛着了，真的。”
居奚都不用看，那茶刚上的，盖子都还没掀起来过，他摇摇头道：“林兄弟说起来比我们年长，怎的还未娶亲，没找到合适的？”
林亭瞟了眼屠瑜，说：“有喜欢的，还在努力追求中。”
谁料屠瑜直白道：“你瞅我做什么，你心上人可别是我，传出去我爹是要打死我的，咱们屠家的香火断不得。”
“怎么会断香火呢？”林亭微红了脸，说，“屠午镖局不是有屠小姐坐镇吗，往后招的女婿入赘过去，生的孩子照样姓屠，放心吧，香火断不了。”
“即便如此，我妹妹最多生一个，她往后要做当家的，没那么多空怀孩子，开枝散叶不还得靠我吗。”
“你——”林亭噎了好一阵，“你就非得要那能生养的女子才行？万一娶回家才发现不能生育呢？你便要立刻休了她？”
屠瑜用盖子刮了刮杯沿，说：“倒不至于那样无情，但若夫人不能生养，再迎娶几个小妾那就是必然的了。”
“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无情之人。”
“多谢你早日看清。”
“你故意气我！”
“在下为何要气你？我们不是在讨论客观事实吗？何况这是我的家事，林兄为何生气呢？”屠瑜大男子还装作无辜的模样着实气得林亭不轻，吃瘪之后噌地站起来，说要去尿尿，便愤然离席了。
居奚安静看戏，等戏搭子走了，才悠哉道：“屠兄用心良苦，为了不让人过门后受气，先给人把气吃够了。”
屠瑜也悠哉喝茶，说：“我屠午镖局的门岂是这么好过的，不过我看，屠家门过不了，凤华帮的门也是可以的，居兄天人之姿，谁见了都心动。”
“巧了么这不是，我爹娘正为我寻亲事呢，说江家小姐不错，屠家小姐也可以。正好屠午镖局当家的和我爹是熟识，往后少不了碰面，这来来往往的，指不定哪天屠家小姐就垂涎我的美色了呢。”
屠瑜气得嘴角直抽抽，屠姣性子直脑筋也直，要真嫁了这么个妖孽，家里可有的闹了，鸡飞狗跳都是小事，就怕动刀动枪，妹妹一个着急上火就把人砍了，那凤华帮不得真疯了去。
好兄弟，给你介绍天仙都行，但是妹妹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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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林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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