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跟江术同桌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控制住自己在上课的时候忍住视线不飘向他。
曲柷在控制自己强行不看他之后，摆烂的承认自己做不到。
但结果很残酷，这次周考曲柷直接滑落到级部一百多名。
少女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成绩单，又看了看江术手里一连串漂亮的分数，气不打一处来。
“江术。”
曲柷故作凶状的皱起眉头。
江术像是被少女的神色吓到，嘴角的弧度都收敛了几分。
“怎么了？”
曲柷破罐子破摔地甩出成绩条，最末尾赫然显示着标红的向下箭头。
“你克我。”
江术的视线顺着少女的动作看去，定定地看了几秒钟，然后抬头无奈地笑起来。
“这也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
可这样下去，两个人之间又会变成两条毫不相交的平行线。
曲柷看着身旁的江术，死死地抿着唇压住眼底的酸涩。
“江术。”
曲柷开口，鼻尖却不自觉地涌上酸涩。
面前撒下的阴影，江术愈发浓烈的气息靠近。
“我考得好差。”
你离我好远。
“怎么办。”
我不想就这样分别。
“江术。”
我好喜欢你。
“哭什么？”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出来。
江术被看的手足无措，第一次眼神里没有了平日里的散漫，抬起又放下的手像是要为面前的人擦干眼泪。
曲柷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
看着他为自己着急，为自己皱眉，因为自己神色慌张。
曲柷隐秘地升腾起一种满足感。
江术，你也会因为我产生这种神情吗？
那你也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曲柷眨眨眼，抬起袖子擦干眼泪，带着点鼻音嗡嗡地开口。
“有点难过。”
江术像是没听清，耳朵又往这里凑了凑，“什么？”
曲柷抿唇，压住心跳声，又说，“江术，我还想跟你当同桌。”
江术托着腮又笑起来，“我当什么事，我给你补课就是了。”
上课铃响，一阵哗啦啦的翻书声响起。
曲柷放过被捏到无法直视的书角，轻声说，
“谢谢你。”
江术变魔术般从手心里递出一颗糖。
“跟我也要谢谢吗？听着好疏远。”
被他的表情逗笑，曲柷伸手接过那颗糖。
指尖是江术手掌中炙热的温度。
江术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散开。
他耳朵红了。
江术说补课果然就立刻行动。
“周末来我家？”
周五放学以后，江术没着急走，坐在前面的椅子上歪头看着曲柷一本一本把书放进书包。
“阿术！去打球啊！”
窗外有人喊他。
“好好好，你快去吧。有人叫你打球了。”
曲柷快速点头。
教室里人都快散尽，怕被人说闲话，于是催促江术快离开。
江术静了两秒，站起来往门外走。
而后篮球拍打的声音渐渐从走廊消失。
刚刚明明是自己让他离开的，自己现在又舍不得。
曲柷撇撇嘴，背起包起身离开。
“沮丧着脸，舍不得我啊。”
门口转角，江术猝不及防出现在了少女的视线里。
少年靠在墙上，身上依旧是那件白色的校服衫，额头的刘海低低垂着，眼睛里带着笑，夕阳映在他身上，江术整个人都像在闪着光。
“你怎么在这儿？”
曲柷捏紧书包带问。
“等你啊。”
江术直起身子向前走了两步，“今天陪你回家。”
见身后的人没动，江术又退回原地，眉毛微微垂着，故意做出一副可怜样，“行吗？”
江术好像知道怎样才能拿捏人。
“你们两个干嘛呢！哪个班的！”
走廊尽头是教导主任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曲柷还还没来得及回头，下一秒，手腕被人握住，“快走！”
腿被迫跟着江术跑起来，校服衣角被风鼓动得扬起，蹭到两个人贴着的皮肤。
曲柷低头看着两个人连接的地方，莫名的，心里涌上一股开心。
像是世界末日来临，而我牵着你的手逃出地球。
“江术。”少女无声地念着面前人的名字。
江术若有所感回头。
刘海被风吹起，曲柷低头想挡住江术的目光。
手指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果然没有刘海更好看吧。”
江术停下脚步，喘息着蹲在少女面前仰头笑起来，眼底带着细碎的光。
托江术的福，这次月考不退反进，曲柷顺利留在了一班。
“江术！我这次进步了十二名！”
曲柷拿着成绩单在江术面前晃了晃。
江术接过少女手里的成绩单扫了一眼，然后笑着递出糖，“奖励。”
“切，一次月考有什么可骄傲的。”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过道响起。
曲柷扭头看过去，是一张陌生的脸，自己好像跟她没什么交集。
女生弯着腰手撑在桌子上一字一句，“这次就算有所提升，下次也会掉下去吧。”
“同学，我没惹你吧。”
曲柷直起身子，不悦的开口。
女生轻哼一声，逆着光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只听见她说。
“江术整天给你辅导还考成这样。”
女生嗤笑一声，转身走了。
曲柷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目光了然的看着江术那张脸蛋，“果然都是漂亮惹的祸吧。”
江术用力摸了一把脸，然后无辜地摊开手，“大人我无辜啊。”
“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
曲柷重新坐下顺势拍了一下他的手掌，故作凶相。
江术指了指身子，正色地凑过来，“那你呢？”
“什么？”
“祸害到你了吗？”
少年身上清新的舒肤佳味扑面而来，呼吸清浅地在狭小的缝隙里流动。
曲柷在脸红的上一秒用力推开他，“江术你最近怎么回事。”
总说着意味不明的话。
“想不想打她的脸。”
他是说刚刚那个女生。
江术拿着教辅书递到少女面前，“江老师一对一辅导，长期有效，效果显著。”
“好。”
江术好像做什么都很在行，有些知识从他那里讲出来好像就变得很通俗易懂。
奖励糖果好像变成了两个人之间的约定。
透明罐子慢慢被一颗颗橘子糖填满，曲柷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等这一罐都被填满，就去跟江术表白。
上次挑衅的那个女生第二天就过来道了歉。
等她离开，曲柷面无表情地看着旁边装作若无其事翻书的江术。
“你干的。”
是用的陈述句。
他啊了一声，手指插进头发里抓了几把，有些苦恼的抬头。
“有时候你也可以不这么聪明的。”
“少来。”曲柷笑着递给他一瓶牛奶，“不过谢谢啦。”
度过炎炎夏日，踏过铺着金黄碎叶的秋天，就这样迎来了和江术的第一个冬。
曲柷的成绩依旧稳步提升，如今已经可以说是中上游，但是也因此，江术被调去了别的位置。
“听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
曲柷解下脖颈的围巾一圈一圈叠好，听见同桌的话抬起头望向窗外。
新同桌是个活泼开朗又钟爱各种玛丽苏小说，经常陷入粉红泡泡的可爱女孩。
“今年冬天会不会遇到我的命定之人呢！”
命定之人……
少女垂眸，又想起餐桌上爸妈聊起来的话题。
“听江术他爸说江术年后要回国外上学？”
“是啊，江术的外婆身体不好，最后这点日子江术他爸不想让江术留下遗憾。”
“那他还回来吗？”
“这也说不准，毕竟江家最近是为了开拓市场才回来的，大本营还在国外吧。”
回忆中的声音渐渐消失，曲柷抬头，望向江术的方向，无意识地摸着发尾的头发出神。
江术背脊弯着趴在桌子上，脑袋埋在胳膊间昏昏欲睡。
你会离开吗？
雪是第二天来的，在黑漆漆的夜色里落下，街头巷尾都缀着一片白。
曲柷在上学路的拐角处遇到了江术。
他蹲在通往学校的那条路的拐角，低着头在雪里画着什么。
雪还没停，曲柷放轻脚步撑着伞，悄然走到他身边。
“江术。”
他回头，然后视线缓缓抬起来，定格在少女脸上。
江术的眼尾是圆钝的，只是平时会稍微眯起，所以显得有攻击性。
此刻江术眼皮抬着，睫毛上挂着雪，腮边和鼻尖像是被冷空气打了一顿，泛着淡粉色。
好可爱。
曲柷看着江术的脸，没顺着他蹲下，只是撑着伞低头看他。
“早上好啊。”
江术拍了拍手套上的雪，手肘撑在膝盖上，保持着这副姿势。
“是啊，今天好巧啊。”
离迟到还有十五分钟，曲柷看了一眼手表，决定继续跟他讲这些毫无营养的话。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在这儿吗？”
江术说。
“为什么。”
江术这才满意地挪开身子站起来，身后是深深浅浅用手指划出的印子，“下雪快乐！”
是一个简笔画的哆啦 A 梦。
手中的伞柄被我的手指扣了几下，他接着说。
“希望以后的日子我也可以像这个哆啦 A 梦一样，在你需要的时候变出所有的武器。”
江术，要跟我谈恋爱吗？
曲柷撑着伞看着他的眼睛，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个时刻有如此强烈的**想讲出这句话。
但也只是看着他。
爱让人变成胆小鬼。
“啊……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曲柷从那个小叮当猫旁跑过去打着马虎眼，“要迟到了江术。”
什么为爱付出拼命留在国内的剧情只在电视剧会出现吧。
耽误别人前程什么的。
身旁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曲柷奔涌的心突然安静。
她回头看着雪地里的脚印，又看了看跟她并肩的江术，不禁想，
“对吧，这样就很好。”
江术越来越忙，直到那张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淡青色的黑眼圈。
“要走了吗？”
树枝悄悄抽芽，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冒出来。
湛蓝色的天空难得万里无云，曲柷趴在学校天台的栏杆上吹着风。
江术在不远处的废桌椅上坐着，闻言他扭头看向少女。
“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久很久之前。
“刚知道。”
曲柷眯起眼看着远方起伏的山峦，望着飞过的燕子，闻着空气中夹杂的土壤的味道，看着升起的太阳思绪飞远。
好像所有东西都在改变。
可回头，江术依旧坐在那里，撑着桌面仰头看着天。
好像一切都没变。
“江术。”
曲柷回过身正对着他，双手搭在栏杆上歪头看他。
“前面的风景真好。”
他默了两秒，随后跟着笑起来，“是啊，风景很好。”
所以我们都去拼尽全力攀附面前的那座山吧。
去追属于自己的风景。
江术走了。
在高二下学期开学周。
桌子上多了一沓笔记本，第一页是江术方正的字迹。
“致我们最最最优秀的小柷同学：
如果见字如面，我希望这不是最后一面。
希望你看到这些笔记本的时候不会感动的哭出来。没错，这就是江老师独家学习秘籍，请仔细阅读，细细品味。
开玩笑的，其实是离别礼物。
就当是我有私心，我不想让你忘记我。
叮当猫我还是要当的，不过要失约一阵子，我会回来的。
曲柷，你要记得我。”
这个混蛋。
谁要记得他。
曲柷强忍着眼底的湿意合上本子。
死江术。
时间给予那些陌生人深厚的感情，又无情地让他们分离。
一天，一月，一年。
曲柷也终于在高三的最后一学期走到了江术的位置。
高三某天，曲柷又站在学校门前的通告板前，恍惚又回到了高一那年。
江术站在这儿，得意地揣着口袋挑眉，“怎么样，第一。”
那时自己在干什么？她想
她站在人群外。
默默丈量自己跟他在通告板上的距离。
直到他挤出人群跟人勾肩搭背离开。
少女看着他的背影。
丈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江术像是在曲柷青春里下的一场暴雨。
滴滴答答下个不停。
而曲柷撇开伞站在雨里，任由雨水浸透我的衣服。
私心祈祷这场雨永远不会停。
高考在有条不紊的轨道中像永不停止的列车转瞬即逝。
考完后曲柷看着房间里堆成小山的书恍如隔世。
真的结束了。
曲柷又翻出了江术留下的笔记本。
那封信依旧被夹在本子里，只是……
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曲柷下意识拿出铅笔。
1….8….6…
一共十一位。
是电话号码。
意识到这是什么之后，少女拿着笔的手控制不住地抖。
江术…
曲柷久违地想起了那个名字。
原来她从未忘记。
可是自己好像亲手放弃了这段关系。
窗外天晴，屋里的大雨却淋得体无完肤。
桌子上的透明罐里依旧装着橘子糖，它安静地呆在那里。
只是有些因为生产日期已经变得不规则，黏连着包装纸撕扯不开。
错过就是错过。
曲柷轻叹一声，擦干了眼角的泪，重新把那封信连带着笔记本重新锁进柜子里。
查出高考成绩的那天晚上，曲柷难得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睡不着觉。
莫名的，又想起江术。
床头的手机震动，少女皱着眉伸手摸索了几下放在眼前。
诈骗电话。
刺眼的光让人下意识眯起眼睛，手指一滑。
正在通话中。
……
曲柷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大发善心地把手机放在耳旁。
手机那头很安静，顺着电流传来的只有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三十秒。
耐心即将告罄，曲柷指尖微动准备按挂断，那头突然出声。
“曲柷。”
熟悉的嗓音夹杂着电流声直冲大脑，躺在床上的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又重新看了眼备注，是诈骗电话，没错。
巧合吧。
曲柷这样想着，只是动作像被点住穴位，僵着正在按下挂断的手指不肯按下。
“你在谁那儿买的我信息？说吧，要推销什么？”
掩耳盗铃地把手机放在一边，曲柷闭着眼睛准备造福广大电销工作者。
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了一声，“卖学习笔记，江老师的独家秘籍，包你书到成绩变好。”
曲柷不说话了。
任凭再怎么装聋作哑，也无法骗自己。
电话那头，确实是江术。
“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喉咙的酸涩感随着声音涌到鼻腔。
曲柷死死咽下呜咽的声音，抿着唇放轻呼吸。
“小没良心的。”
江术语气熟捻的仿佛昨天才见过。
曲柷盯着跳动的通话时间，开口，“江术，真的是你吗？”
现在真的像是在做电视里那种会蛊惑人的美梦。
顺利的人生，重逢的朋友。
会不会一醒来自己还趴在桌子上，桌面上摆着数不清的杂乱的试卷，广播站依旧放着那首起风了，和高三每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一样。
“曲柷。”
“我回来了。”
一滴泪无声的划入枕头，曲柷看着窗外，
江术，我的美梦好像成真了。
跟江术见面的那天依旧万里晴空。
因为天气太热，所以跟两人约好下午在一中门口见面。
门卫大爷看曲柷眼熟，探出头问她要不要进去转转。
少女哑然，“不是说考完试就算社会人士了吗？”
大爷甩甩手，一副你不懂的神情，“没领毕业证就不算嘛。
曲柷笑了笑没说话，扭头透过大门往学校里望。临近放学，学校里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
有几个一看就是在偷偷谈恋爱。
情侣挂件什么的，原来这么明显吗？
她默默摇头。
虽然自己也没谈过恋爱。
唉。
好可惜，错失了人生一大乐趣啊。
曲柷正胡思想着，旁边的大爷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语气神神秘秘的。
“小同学，那是你朋友吗？他站在那儿盯你好久了。”
曲柷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江术正拎着一个袋子站在身后不远处。
身姿挺拔，脸上挂着笑，一如往昔。
曲柷局促地拽了拽衣角，扯起干涩的喉咙出声。
“好久不见。”
江术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少女对面站定，微微弯腰看向她的眼睛。
“嗯，更漂亮了。”
心里那一点别扭在江术轻佻的语气里烟消云散，只剩下一股无名火。
曲柷抬手作势要打他。
“江术你是变态吗？”
少女正准备感叹岁月是把杀猪刀，把当初的男神刀的如此油腻，可紧接着曲柷就被拥入一个轻巧的怀抱。
江术的胳膊轻轻环绕住少女的肩膀又迅速松开，曲柷耳边回荡着转瞬即逝的嗓音。
“好久不见。”
身后的门卫大爷摇着蒲扇探出头来。
“男朋友啊，挺帅的，眼光不错。”
大爷上下打量了一下江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是！朋友而已！”
曲柷心虚的高声否定，试图让话看起来可信度更高一点，但是大爷一副我懂的神情，背着手慢慢悠悠地进了警卫室。
紧接着，江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哦，朋友啊……”
曲柷只好又转过身去看江术。
少年抱臂倚在校门口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手提袋在他手腕上摇摇晃晃。
“那我要开始追你了。”
一中校门口的小吃街依旧人头攒动，叫卖声都要盖住蝉鸣，操场的喇叭依稀传来几句断断续续的歌。
“好啊。”
曲柷看着江术笑起来。“万分期待。”
那年吹过来的风环绕过一整个春夏秋冬又重新吹过我们的发梢，那年的少女心事也终于在此刻有了回响。
江术，未来难测，这一刻，我只想抓住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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