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辛棠下楼用早膳,甫一落座,秦君泽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你脸色不太对。”
山中多雨多雾,夜深泠然。
但虞辛棠贪凉,睡前只盖了一张薄被,醒来浑身发软,小腹微痛。
她语气恹恹,“可能是着凉了。”
说罢用起晨食。
桌上摆着粥、面食、小菜,看得出是用了心的,小菜都有好几种,可掌柜兼厨子的老翁已在地窖关押了两天,做饭的都是些不下厨的糙汉子,饭菜着实谈不上美味。
见虞辛棠拿着羹匙光喝白粥,吞咽困难的模样,秦君泽以己度人,觉得是饭菜太难吃,温声道:“忍耐一下,你身子不适,尽量多吃一点。待事情办妥离开这里,我定会补偿你。”
其实不然,前两日虞辛棠干饭也是香香的。她和打小锦衣玉食的秦君泽不同,东西好吃就多吃点,不好吃就少吃点,终归会把肚子填饱的。
不过她现下连抬手都软绵,懒得多加解释,只含糊应了一声。
秦君泽稍加思索。
而后问立在一旁的苏木,“那老叟在地窖饿了两日可老实点了?”
苏木摇头,“虽滴水未进,可只字不言,是一块硬骨头。”
“不说也无碍。我们到此地的消息未传入巫灵族内,他们自会毫无防备地找来客栈。”
听到这里,虞辛棠忍不住放下羹匙,提议,“既然这老人家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不如先派两人送他离开,事了后放人。”
秦君泽:“原计划如此。”
虞辛棠:“那现在?”
秦君泽未正面回答虞辛棠,而是吩咐苏木,“先给他送点饭,之后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让他乖乖做午膳。”
苏木:“……是,公子。”
虞辛棠眼见一句懒得解释的话导致虐待老人的罪名彻底落实,有些着急。
正要讲清,一下属来报。
“公子,人来了。”
“按计划行事。”
“是!”
虞辛棠目送秦君泽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闭上微张的嘴。
苏木立于她身后,周围门窗楼梯口还立有四人,将她密不透风的保护,确保万无一失。
如此费事,还不如将她留在沧澜,她不明白秦君泽的心思,只觉得颇为头痛。
约莫一刻。
秦君泽等人返回客栈,还带回了两个少年。
走在前方的少年眉眼清隽,犹带病容,披散着夹杂小辫子的墨发,左耳戴着花纹繁复的流苏耳饰,项戴银领,其上吊坠由星辰和动物图案锻造,靛青色长袍套在消瘦的身躯上,行动间脚链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后方少年瞪着怒目,发梳马尾,额戴彩色绣花银饰抹额,着大襟短上衣,配简洁闪耀的银链项圈,领口、袖口、裤脚白色刺绣细密。
两人共用同一张脸,貌似为一对双胞胎。
一押送的下属嫌弃前方少年走得太慢,推搡了一把,这一把竟像是推到了后方少年身上,他怒喝,“把你的脏手拿开,少碰我兄长!”
虞辛棠对着两张一模一样水嫩俏生的脸,瞧了又瞧,眼里写满好奇。
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惹得那桀骜不驯的少年狠狠瞪了她一下。
虞辛棠顿时老实了,面带羞赧,脖子像昙花下的一截绿骨弯垂,倒让少年高昂的气势陡然削减七分,反过来重复看了她几眼。
秦君泽倏然指着那少年道:“来人,将他绑起来也扔地窖里去。”
少年登时瞋目竖眉,破口大骂,奈何不敌硬生生被五花大绑,拖走时还不忘威胁人,“胆敢伤我兄长半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巫灵族的族人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等后院动静消弥,秦君泽才施施然坐下。
他望着留在原地神情担忧的双胞胎兄长,问:“怎么称呼你们兄弟二人?”
病弱少年踌躇少时,回道:“我唤拾颂,他唤拾欢。”
“长话短说,我要你族的月光草。”
“月光草?那是神庙之下的圣物,唯有圣女才能摘得,我没有办法给你。”
“那你带我进山,我亲自和你族圣女做交易。”
拾颂依旧拒绝,“外族男子不得随意进山,否则有进无回,不过,”他看了一眼虞辛棠,“这位姑娘倒是可以,不过进山后只能永生永世留在巫灵了。”
秦君泽目光一凌,“别打她主意。为了所谓族规,你连同胞弟弟都不管吗?”
“你!”
拾颂玉面多了几丝血色,俨然是气出来的。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沉抑。
终于拾颂颓然低头,嗓子干涸道:“好,我答应你,你不要伤害拾欢。”
秦君泽估摸这两兄弟定能当日往返,毕竟两人双手空空,不像会在山里过夜的样子。
遂当即遣人收拾行李,立刻进山。
虞辛棠不知为何小腹的痛意加剧了,整个人像被抽去了力气,半点都不不想动弹,“我能不能不去,留在山下接应你们?”
秦君泽立刻道:“不可。不管是山里还是山外的人都知晓这个客栈,你留在这里更不安全。”
“哦。”
她撑着桌边,缓缓站起,没精打采地转身离去。
忽地,身后传来一道低呵。
“埋首,都出去!”
虞辛棠懵愣回头,却被一件带着熏香的白衣兜头罩住。
待她扯下蒙住面部的衣料,秦君泽早已换了个方向坐,朝着客栈门口,留了个宽肩窄腰的背影给她。
不是。
这又是演哪出啊?
虞辛棠:“你,没事吧?”
秦君泽声音有些闷,“你身后的衣裙遮一遮吧。”
几息后,虞辛棠忽地大悟,顿时双颊生霞,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沉默地拎起那件衣裳的肩,甩到自己身上,“噔噔”上楼。
不到楼梯一半。
她听见他轻咳一声,“你带……了吗?”
虞辛棠听懂他问的是什么了。
她素来细腻,临行前考虑到了自己的生理问题,准备好了月事带。但她月事一向准时,没曾想这月提前了,连腹痛也一点没朝这方面去想。
该死!
东西好像还在马车里!
虞辛棠拼尽全力佯装淡然,“马车,抽屉底格,一个小匣子。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谢谢。”
说完,放缓脚步上楼进屋,但“砰”的关门声还是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她捂着发烫的脸,越想越恼羞成怒。
不就是月经来了吗?他秦君泽好歹也是穿来的,怎么一副见了洪水猛兽的样子,害得她也跟着乱了阵脚,让他拿什么月事带啊!
身后的门板被轻轻地敲了两下。
片刻后。
她打开门。
门前空无一人,地上安稳放着一只小匣子。
考虑到众人还在等她出发,虞辛棠快速换好衣裙下楼,爬上马车,刻意回避秦君泽的目光,倒头就睡。
本来是想借假寐逃避,但精神不济真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鼻尖萦绕着隐隐茶香。
她朦胧睁眼。姿容华贵的男人一手持书卷,一手倒茶,瞥了她一眼,将茶推了过来,淡淡道:“热的。红茶性温,可喝。”
睡一觉后淡忘了些的糗事又被重提,她竟奇妙地心境平和许多,无奈道:“秦总,忘了它,行吗?”
秦君泽似是看得着迷,抬高手中书卷端详,几乎遮面。
在虞辛棠以为他会置之不理时,他才“嗯”了一声。
前方路窄,马车无法通行,唯有徒步。
一行人跨过倒地长满苔藓的枯树,淌过冰冷刺骨的溪流,高大密林遮住日光,入目的浓郁绿意带着寒意。更别提软塌地面的枯枝落叶、苔类藤蔓,随时都有毒虫冒出来。
虞辛棠欲哭无泪,幸好小腹没那么酸痛了,不然干脆打退堂鼓得了。
她试图转移注意力,同身后的苏木搭话,“不是绑拾欢,让拾颂带路吗?怎么把拾颂绑起来了,他看起来身体不太好,这样被压着走受得住吗?”
“是公子吩咐的。我想正是因为拾颂体弱,这样才好拿捏拾欢。”
他顿了顿,“那个叫拾欢的小子武功很是不错,且招式古怪,滑得跟泥鳅似的,倘若他兄长带路跑了,那小子可能也会溜掉。”
虞辛棠颔首,以示了然。
突然,前方队伍停下了。
原是拾欢闹着要如厕,秦君泽示意他速去速回,等拾欢转身,他用目光提点部下将拾颂看紧点。
虞辛棠亦是将视线投向拾颂。
那灵秀薄弱的异族少年始终垂首不语,风吹动银圈吊饰发出清越动听的声响,整个人看起来有一些凄惶。
就在她心有不忍时,变故发生了。
“戒备!”
她听出是秦君泽的声音,而后大雾弥漫,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
少年嚣张笑声带着内力响彻林间,“一群自以为是的异族人,我兄长使蛊的能力在巫灵首屈一指,沾了他的身必定唯他所控,还想绑住他!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欲进月惹山内,见我族圣女,过了这迷阵再说吧!”
“后会无期了,哈哈!”
兵荒马乱后浓雾散开。
日头已晚,叠叠叶片与重重枝桠漏下的光越发薄淡,抬目望着,那头黑洞洞的,似乎藏了一头会吃人的黑熊。
虞辛棠形单影只立在那里,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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