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空气中尚且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清新，艳阳便迫不及待探出头来，金色的阳光铺洒大地。
顾瑾柠早早醒来，命楚朗寻萧珩桉，说季琳因昨夜雷声惊醒。
萧珩桉听后丝毫不为所动，只叮嘱好生服侍，再无他话，明摆着疏远季琳。
这可不行，萧珩桉不露面，她的计划如何实施？只能主动出击了。
季琳蜂腰削背，脸若鹅蛋。
顾瑾柠便用布条将腰勒到最细，随后对着铜镜好一番捯饬，精准到每一根睫毛都是季琳该有的模样，方才满意。
“走吧，干活了。”
顾瑾柠唤来楚朗，迈着莲花步，优雅的踏门而出。
行经花园，顾瑾柠听得踢踢踏踏声，铿锵有力，震得地面直晃。打眼看去，数十名盔甲军列队集结，整齐有序。
楚朗悄声说：“他们今早入的府，来来去去的，一百来号人呢，好气派。”
顾瑾柠猜测是萧珩桉调来护卫王府的。只是帝王多忌讳王公大臣豢养亲兵，各处护卫用量皆有定量。
一百来人，着实太多了。
萧珩桉难道不知？
顾瑾柠这么想着，人已至萧珩桉的院子。院子题名云舒，是她心血来潮起的，牌匾也是她挂的。
萧珩桉出征时，她答应替他守好家，便把晋王府当后花园逛了。
楚朗先行入院通报。
不一会儿，宋晖来请。他眉眼带笑，和和气气的，是个开朗的小少年。昨日，便是他和宋明先行接回的季琳。
顾瑾柠拘谨的跟随他行至书房门前，见萧珩桉临窗而坐，正与副将杨聿谈论什么。
借着阳光的明亮，顾瑾柠端量萧珩桉的脸庞。比从前宽了些，黑了些，眉眼间满是被风霜打磨的痕迹，棱角分明，多了贵气。
明明他身边的杨聿同样相貌堂堂，气质不俗，还是被他压了一头。
“殿下，表小姐到了。”
宋晖一声唤，顾瑾柠回过神，浅浅一笑，“表哥。”
她双手捏成兰花提起裙摆，轻盈的踏进门槛，低眉垂眼，向萧珩桉施礼，“表哥安好。”
萧珩桉偏头瞧来，直白道：“季家蒙难，虽是不幸，但自食其果，不算冤枉。你既得幸出狱，日后安生过日子，无需多想。”
他语气冰冷淡漠，宛若公堂上训诫的官老爷。
顾瑾柠微微颔首，一双多情目半垂半抬，眼神忧郁中夹着一丝愁绪。
她有意放柔声音应道：“是，琳儿明白，琳儿全凭表哥安排。”
这一番柔情似水，任谁见了都要心疼三分。门外的楚朗看的眼睛都直了，对顾瑾柠暗生几分敬佩。
偏生萧珩桉不解风情，接话道：“好，那你便回季家祖宅去吧。”
“？？？”
顾瑾柠一整个心惊，忙抽了手帕掩面，作伤心抽泣状，“表哥，季家田宅全数罚没，我哪有容身之处。”
萧珩桉道：“还有一处祖宅。因是太后赏赐给外祖母之物，不在抄没之内。虽有些老旧，翻修之后，遮风避雨不成问题。”
顾瑾柠知萧珩桉是铁了心要送走季琳，便先假装应下。
“是，表哥思路周全，琳儿万分感激。只是表哥回京不久，府中人手短缺，还请表哥体谅我报答之心，容我多住几日，哪怕做些粗活也好。待旧宅修好，我便离去。”
萧珩桉松口，“如此也行。粗活就不必了，你且安心休养。府中近日会添些护卫，恐有吵闹，你多担待。”
顾瑾柠回：“我瞧他们规矩的很，不会扰到我的。不过，那些都要入府么？”
萧珩桉反问：“有什么问题？”
顾瑾柠道：“吏部规定，王府入府护卫亲兵不能超过五十四人，太多了，恐怕……”
顾瑾柠点到即止。
萧珩桉终于抬头，拿正眼瞧她，眼神冰冷中带着一丝探究。
“他们随我征战，早已成了孤儿。如今不远万里随我入京，难道要弃他们不顾？”
是啊，京都内外的兵营分在太子、秦王几人手中，萧珩桉初来乍到，连片营地都没有。
况且京城官兵抱团严重，极为排斥外来兵，将他们安置何处都不妥当。
这时宋晖跳出来叫道：“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王爷就是他们的家人，必须在一起。咱不能让京里的给欺负了。”
瞧他这语气，怕是已经较量过了。
顾瑾柠思忖，若她帮忙解决这件事，萧珩桉势必对季琳另眼相看，岂不就不着急撵人了。
思来想去，顾瑾柠出声，“其实，我有一点拙见，不知……”
萧珩桉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顾瑾柠道：“王府护卫亲兵是铁律，不容更改，但王府仆从人员灵活，不做规定。不如将士兵一分为二。五十人组成护卫队，负责府内外巡逻安全。余下人分散府中各处，登记在仆从名册里。”
“这样一来，不会存在亲兵超员问题，纵使兵部来查也挑不出刺。只是委屈了做仆从的，须得每日粗活使唤。”
“不过，他们占了仆从名额，便不好再大肆招纳丫鬟小厮。一来引人注目，二来增加开支，不大划算。”
顾瑾柠不紧不慢说完，方觉屋中几人齐齐看她。
顾瑾柠补充：“当然，表哥跟前人得细心。可招几名精细丫鬟，供贴身使用。旁处事物，大家一起学，上手不成问题。”
宋晖听得激动，拍手称赞：“表小姐说的好啊，这不就安排完了么。咱们一群大老爷们，边关什么事没做过，干点粗活算什么，权当训练了。殿下，我觉得这主意好。”
萧珩桉面向桌案，半垂着眼，像是在思考。
片刻，他抽出一张写满人名的名册，“办法是不错。那就按你的法子调配吧。”
宋明接过名单，捧至顾瑾柠跟前。
顾瑾柠诧异非常，“我吗？”这是让她管人的意思？
萧珩桉解释：“我身边皆是武夫，胸无点墨，做不来文活。季家从前也是大家大院，你久居后院，多少了解些，权当帮个忙。”
萧珩桉前脚撵人，后脚让她管内宅，着实让人摸不透。
顾瑾柠试图从萧珩桉眼中搜寻出什么。可萧珩桉始终淡淡的，看不出端倪。
这是在晋王府站稳脚跟的好机会，顾瑾柠索性大胆接下。
“承蒙表哥抬爱，琳儿便试试了，做的不好，表哥可得多多包涵。”
顾瑾柠客套一番，见萧珩桉未有请她落座之意，知他不欲多聊，只好借口告辞。
萧珩桉挥挥手表示同意，便侧身翻看案上书册，任由顾瑾柠离去，不再多言。
待人走远，萧珩桉问杨聿：“如何？”
杨聿一双鹰眼目送顾瑾柠远去的方向，锋利的犹如老鹰在抓捕猎物。
他回：“有问题。”
萧珩桉问：“什么问题？”
杨聿道：“兵、吏二字，用的太准确了。”
萧珩桉默认的点点头，折起案上拟定好的人员调配名单，随手放到一边，另抽出一张新纸张，在上面写下一个名字。
“那就探探吧。”
顾瑾柠一回到庭院，三步两步跑进屋，“砰”的关上门，动手扯腰上布带。
“妈呀，快要憋死我了。”
她离开时便察觉到有道目光盯着她，怪异的很，害得她大气不敢出，走的极为谨慎，加上这布带勒得紧，更是呼吸不畅，快要喘不过气来。
布带解完，顾瑾柠一头倒在床上，直呼：“真舒服啊。”
“师父师父！”
楚朗在外头又窜又跳。
“进来吧。”
顾瑾柠一声唤，楚朗猴急的跑进来，凑到床边问：“师父，你当真接这差事？”
顾瑾柠掏出名册丢进楚朗怀里，“名册都拿来了，你说呢。”
楚朗看得挠头，“这一百来号都是兵，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招架得住？殿下明摆着坑你吧。”
顾瑾柠嘿嘿一笑，“谁说我亲自去？这不还有你么？”
楚朗吓得后退几步，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当兵的粗鲁无理，让他们伺候人，不得先削我一顿。”
顾瑾柠两条胳膊撑着床面，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的晃悠。
“你又不是秀才，讲什么死理。动动脑筋，说些他们爱听的不就行了。”
楚朗嘟囔，“谁知道他们爱听什么？”
顾瑾柠连啧两声，意味深长道：“徒儿啊，知道变脸术的精髓是什么吗？”
楚朗没底气的回：“易容？”
顾瑾柠连连摆动食指，“不不不，是易人。你不了解形形色色的人，不能对每一个人了如指掌，易容再完美也白瞎。”
楚朗听得一愣一愣的。
顾瑾柠继续忽悠，“你本就擅于交际，利用自身的特长完善识人的技能，易容便能事半功倍。”
“真的？”楚朗半信半疑，好一番纠结，最终选择相信顾瑾柠，“行吧，我干。”
“这就对嘛，我明天就要哦。记住，是每一个人的特点。”
楚朗惊觉上当，“师父你坑我，一百多人，一天时间哪够。”
“自己想办法喽，我时间更紧。”
顾瑾柠走向他，坏坏一笑，用力将他推出门外，随即“啪”的关上门，呼呼大睡去。
昨夜的雨水经过一天的暴晒，消失殆尽，太阳落山后，天气反倒更热，蝉鸣此起彼伏，叫的更欢。
顾瑾柠被热醒，只觉肚子饿的紧，唤了几次楚朗未有回应，便自己出去找吃的。
可惜府内尚未配置妥当，各处无人值守，厨房空空荡荡，不剩一物。
顾瑾柠索性变回自己模样，翻墙出府去透气。
考虑大名鼎鼎的郡主还在牢狱，顾瑾柠不方便招摇过市，便往偏僻处溜达，不知不觉行至一处落锁的茶园。
她一个纵身跃进围墙，穿过满园茶树，冲后方虚掩的房门叫道：“来客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稍许，门闻声而动，缓缓打开，一名白衣少年款款而出，一头乌发垂落，随风轻扬。
风吹散额前碎发，露出一张极美的脸蛋，其上嵌着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闪闪亮亮。
他皮肤白皙，唇红齿白，身形高挑又不阴柔，笑起来叫人如沐春风，很有君子风范。
“今儿怎么有空来？”他迎上来，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会意一笑，“又落魄了？”
顾瑾柠往凉亭长椅一靠，耸肩道：“算是吧。不然也不会来你这儿讨吃的，顺便借你的地儿睡个觉。萧珩桉那儿实在太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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