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任御前后的日子，并没有苏晓晓想象中那般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相反，大多数时候，她只需要安静地守在御书房外间，听候传唤。
萧宸似乎极为忙碌，每日里不是召见大臣议事，便是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之中，常常一坐便是数个时辰，连抬眼的时间都少有。
苏晓晓乐得清闲，本来还在哀叹自己的处境，但看到萧宸，竟还有私释然了，
她至少只是干干杂事儿，萧宸那真是一停不停的脑力劳动，想想都累。
时间长了，她也渐渐摸到了一些规律。
萧宸喜静，不喜人多，茶水温度要恰到好处，研墨要轻缓均匀，除此之外，并无太多苛刻要求。
只是，她偶尔偷偷望向内间那道凝神办公的身影时，总是掺杂了些许……同情？
或者说，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只不过，萧宸三年下来，实在是太像个皇上了，她也只是那天晚上，与萧宸有过推心置腹的聊天，之后就一直看着她忙碌。
“啧，太惨了。”苏晓晓轻声吐槽着。
但她看向萧宸，还是很心慌，这感觉大约就是有一个不好搞的上司的感觉。
虽然知道萧宸也是现代人，但她依旧在权力最高点，想要杀自己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所以她还是惧怕萧宸。
………
今夜一如往常。
烛火燃了过半，窗外月色清冷，殿内只剩下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更漏滴答的轻响。
苏晓晓垂手立在外间，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
白日的忙碌和神经紧绷带来的疲惫，在此刻寂静的深夜汹涌袭来。
她努力地想保持清醒，脑袋却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
最终，身体不由自主地歪向旁边的柱子，靠着那冰冷的木质，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梦乡。
她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里没有冰冷的宫墙，没有时刻需要伪装的恐惧，只有温暖的阳光和熟悉的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内间的沙沙声停了。
萧宸终于批阅完最后一本紧急奏章，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眉心，长长舒了一口气。
长时间的专注让她脖颈僵硬，精神却有种异样的亢奋。
她习惯性地抬眼望向殿外，想吩咐更换早已凉透的茶水，却看到了这样一幕——
那个名叫苏晓晓的小太监，竟靠着廊柱睡着了。
小小的身子蜷缩着，脑袋歪在一边，几缕碎发垂落在光洁的额前。
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平稳的呼吸轻轻颤动。
或许是梦到了什么，她嘴角还无意识地微微翘起，露出一点孩子气的弧度，全然不见了平日里的机灵和那份刻意装出来的恭顺。
她睡得很沉，甚至发出了极轻极细的鼾声，像只终于找到安心角落的小兽。
萧宸怔住了。
她有多久没见过有人在她面前如此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宫人们在她面前，永远是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即便是心腹，也保持着恭敬的距离。
这种全然放松的、甚至带着点不雅睡姿的状态，对她而言，陌生得近乎……奢侈。
殿内炭火虽暖，但夜深露重，地气寒凉。
她就那样靠着冰冷的柱子睡着，怕是很容易感染风寒。
萧宸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几乎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她站起身，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这片难得的宁静。
她解下自己身上那件绣着精致暗纹、还带着体温的明黄色龙纹外袍，缓步走到苏晓晓身边。
她微微弯腰，将手中柔软温暖的衣袍，极其轻柔地披在了苏晓晓单薄的肩膀上。
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带着龙涎香和萧宸身上特有冷松气息的暖意瞬间包裹住了苏晓晓。
她在梦中似乎感觉到了这份温暖与安心，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像只小猫般，用脸颊蹭了蹭柔软的衣料，将身子更紧地裹了进去，睡得更沉了。
萧宸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苏晓晓脸上细小的绒毛，能感受到她均匀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手背。
那呼吸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搔刮着她冰封的心湖。
她的目光落在苏晓晓安然恬静的睡颜上，久久没有移开。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心中蔓延，不是帝王对奴仆的怜悯，而是一种……看到同类在疲惫后终于得以安歇的慰藉。
甚至，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守护这片安宁的冲动。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了片刻，才直起身。
没有叫醒她，也没有唤人，只是转身走回内间，重新坐回龙椅上，随手拿起一本不那么紧要的书册，就着烛光，漫无目的地翻看起来。
殿内依旧寂静，烛火摇曳。
一个在安睡，身上披着象征至高皇权的衣袍；一个在守夜，心思却早已不在书卷之上。
苏晓晓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当她被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冻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包裹周身的温暖和一股令人安心的熟悉冷香。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肩上那抹刺眼的明黄时，整个人瞬间彻底清醒，吓得差点灵魂出窍！
她猛地抬头，正好对上内间萧宸望过来的目光。
不知何时，陛下已经醒了（或者根本没睡），正坐在案后，手里拿着一本书，神情是一贯的淡漠，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醒了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萧宸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扫过她肩上的外袍，“更衣，准备早朝。”
苏晓晓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将那件珍贵无比的外袍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仿佛捧着一团火。
她脸上烧得厉害，心跳如鼓，又是惶恐又是难以置信的悸动。
“奴、奴才谢陛下……”她声音细若蚊蚋。
萧宸已经站起身，张开手臂，等待宫人伺候更衣，只留给她一个侧影。
但在苏晓晓看不到的角度，萧宸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上扬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这份无声的温暖，像一颗种子，悄悄落入了苏晓晓的心田。
而萧宸那看似不经意的举动，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明了，其中已然掺杂了远超“同伴之谊”的细腻与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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