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璎也不知哭了多久,只觉得眼泪淌得久了,眼眶又酸又胀,脑袋里像塞了团湿棉花,昏沉得厉害,眼皮重得快要黏在一起,连站都有些打晃。
李祈安见她身子摇摇欲坠,原本搭在她发顶的手轻轻扶了扶她的胳膊,指尖触到的肩背还在微微发颤。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你这样撑不住的。”
他转头看了眼潘府紧闭的朱门,门楣上的白灯笼还在风里晃,门前连个走动的下人都没有,想来府里上下此刻都乱作一团,哪还有精力招呼外人。他便放缓了语气,对璎璎道:“潘府现在这光景,乱糟糟的,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容易累倒。我先送你回家歇着,等这边稍定些,我再去告诉你消息,好不好?”
璎璎迷迷糊糊地听着,眼泪还在无意识地往下掉,砸在墨色大氅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想摇头说 “我不回去”,可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任由李祈安半扶半搀着转身。
李祈安的声音温温的,像在哄一个闹觉的孩子:“先回家睡一觉,睡醒了,说不定就有头绪了。你放心,潘家这边,我会盯着。”
她被他扶着慢慢走远,潘府的白灯笼渐渐缩成两个模糊的白点,可那凄清的感觉却像沾在了身上,连带着李祈安大氅上的松木香,都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怅然。昏沉中,她只觉得被人稳稳地护着,那点支撑不住的脆弱,终于有了个可以暂时停靠的角落。
璎璎回到家,刚沾到床榻就昏沉沉睡了过去。锦被蒙住头,连梦里都是潘府门前晃悠的白灯笼,还有潘潘捧着琉璃灯的笑影,一明一暗地搅着,直到日头西斜才猛地惊醒。
她坐起身,发髻散了大半,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窗外的天光已经淡了,丫鬟端来的饭菜放在桌上,菜色还是她平日爱吃的,可她哪有心思动筷子,掀开被子就往外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阿意,去请李祈安来,现在就去。”
阿意刚要劝她先吃点东西,见她眼里的急切,终究还是应声去了。
没等多久,李祈安就来了。他刚跨进门槛,目光先落在桌上 —— 青瓷碗里的莲子羹原封未动,碟子里的酥饼连碎屑都没掉一点,显然是从清晨到现在,连口热食都没沾过。
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走到桌边,指尖碰了碰碗沿,冰凉一片。转身看璎璎时,见她眼下泛着青黑,嘴唇也没了血色,语气里便带了点不容置疑的哄劝:“你不会从清晨到如今,真就滴米未入吧?”
璎璎刚要开口问潘家的事,就被他打断。他拿起玉箸,夹了块最软的芙蓉糕,递到她面前:“先把这个吃了。你如今这脸色,风一吹都能倒,身子怎么受得住?连力气都没有,又怎么有精力去想潘潘的事?”
他把糕点往她手边送了送,声音放软了些,却带着点认真:“我知道你急,可急也得有个好身子撑着。你要是垮了,谁还能像你这样,记着潘家的事,想着要弄明白缘由?先吃两口,嗯?”
璎璎望着他递过来的芙蓉糕,那点急着追问的心思忽然被堵住了。她确实饿,胃里空得发慌,只是先前被满心的乱绪盖过了。
她迟疑着抬手接过,糕点的甜香漫开来,在满室的沉寂里,总算添了点实在的暖意。李祈安见她肯吃,眉头才松了些,又给她盛了碗温热的莲子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吃完了,我再跟你说潘家那边的事。”
璎璎刚把最后一口芙蓉糕塞进嘴里,腮帮子还鼓鼓的,就往前倾了倾身子,眼睛里满是急切:“我吃饱了!你快说,潘家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你都知道些什么?”
李祈安从袖中抽出块素色帕子递过去,她却没接,只用手背胡乱擦了擦嘴角的糕屑,指尖沾着点糖霜也顾不上,一个劲朝他摆手:“快说快说!”
他无奈地收回帕子,自己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方才碰过糕点的手指,声音沉了沉:“大致的情况你已经知晓,此事确实透着诡异。我让星遥去跟潘府的小厮搭了话,说是…… 你家潘潘身上没有半分伤口,绝非外伤致死。那小厮偷偷说,看那样子,倒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说罢,他抬眼看向璎璎,目光里带着点揶揄:“你信鬼神之说吗?”
璎璎原本揪着心听着,听到 “我家潘潘” 时,眉头先竖了起来,那点恐惧被瞬间压下去,反倒生出点莫名的不悦,当即反驳:“什么叫‘你家潘潘’?你与她也是同窗,怎么就成我家的了?”
李祈安往后一靠,脊背抵着椅背,姿态又恢复了几分慵懒,嘴角还噙着点笑:“你与她形影不离这些年,这情分,我一个同窗怎敢比?说是你家的,倒也没说错。”
“你!” 璎璎被他说得语塞,又气又急,却找不到话反驳,只能重重 “哼” 了一声,拍了下桌子:“不和你斗嘴!说正经的!到底是不是被吓死的?哪有人好端端的,会被吓死?”
见她真急了,李祈安收了笑意,腰背一挺,坐得端正了些,语气也正经起来:“被‘吓死’只是旁人的猜测。这世上的死法,本就不止外伤一种 —— 可能是内伤郁结,可能是中了慢性的毒,也可能是突发心悸。但只要是人,死了总会有缘由,断不会平白无故就没了气。”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我已经托人去请了一位仵作,今夜就会去潘府查验。若是真有隐情,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 —— 比如指甲缝里有没有残留物,口鼻有没有异常气味,这些都比‘撞邪’靠谱。”
璎璎攥着衣角的手松了些。方才被 “活活吓死” 四个字搅得发慌,此刻听他条理清晰地分析,心里那团乱麻竟像是被理顺了些。她望着李祈安,见他眼神笃定,不像在说空话,便点了点头,声音还有点哑:“那仵作…… 靠得住吗?”
“放心,” 他抬眼朝她笑了笑,那笑意里带着点让人安心的笃定,“是我的好朋友。等有了结果,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璎璎眉头微蹙,显然不太信这话:“你的朋友?你竟还有当仵作的朋友?”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 —— 她从小听家里长辈说 “仵作属下九流”,虽知这话带着偏见,可积习难改,语气里难免带了点诧异,“这行当…… 你是怎么认识的?”
说完就见李祈安挑了挑眉,像是要笑她刻板,她顿时意识到失言,脸颊微红,忙不迭转移话题,指尖无意识抠着桌布:“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说,今晚就去查验吗?潘伯父会同意吗?”
说到最后,声音都低了下去,眼里满是担忧,“潘伯父是正经秀才出身,平日里教仕龙念书时,连错一个字都要罚抄十遍,为人最是严谨,又极重规矩。咱们几个在他眼里,怕还都是没长大的黄口小儿,他怎会轻易听信你的话,让仵作来查验潘潘的身子?”
她太清楚潘伯父的性子了。从前去潘家玩,若撞见潘伯父在看书,连走路都要放轻脚步 —— 他总说 “君子行事,当有章法”,对旁门左道的猜测向来嗤之以鼻,更别说让外人触碰女儿的遗体,这在他看来,怕是既失了体面,又违了常情。
“我总觉得不妥,” 璎璎指尖在桌沿上轻轻点着,“他肯应下,会不会是一时悲恸乱了方寸?万一等周老到了府里,他又改了主意,岂不是白费功夫?”。
李祈安闻言,只默默挑了挑眉毛,语气里带着点狡黠:“既没经过他同意,何来‘改变主意’一说?”
“什么?” 璎璎眼睛都瞪圆了,“你是说…… 要偷偷去验?这怎么行!私动死者遗体是犯了律法的,要是被官府查出来,所有人都要受牵连!” 她急得站起身,裙摆扫过凳脚,带起一阵风。
见她是真急了,脸颊都涨红了,李祈安才收了玩笑的神色,连忙抬手按住她的胳膊:“别急,我逗你的。” 他指了指椅子,让她坐下,“潘家娘子元宵节‘撞邪’这事,现在饶州城里都传遍了,连官府都惊动了 —— 说是怕引起百姓恐慌,官府已经正式介入,这事早就不是潘店主一个人能左右的了。”
璎璎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坐下,却又皱起眉:“可官府既然介入了,自有他们的章程。咱们这些百姓,想插手就更难了吧?万一他们查得敷衍,或是信了那些‘撞邪’的传言,潘潘的事不就成了糊涂案?”
“莫担心。” 李祈安指尖在桌沿敲了敲,眼里闪过一丝笃定,“我有法子。”
“什么法子?” 璎璎立刻追问,眼里的好奇压过了担忧 —— 她知道李祈安看似跳脱,实则聪明有分寸,既然说有法子,定是真的有门路。
李祈安却故意卖了个关子,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才放下杯子,冲她扬了扬眉,语气里又带了点揶揄的笑:“还能是什么法子?自然是 —— 光明正大走后门呀!”
璎璎正琢磨着 “走后门” 这事,就听李祈安又补了句:“说起来,我阿舅与饶州刺史也认识,想来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 “今日天气不错”,璎璎却听得心头一松。她知道李祈安的阿舅在京中任职,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有这层关系在,官府断不会敷衍了事。
“原来你早都安排好了。” 璎璎看着他,眼里的担忧淡了大半,反倒生出点好气,“那方才还故意说什么‘走后门’,吓我一跳。”
“不这么说,你肯安心坐着听? “
璎璎没再反驳。她望着窗外的夜色, “那…… 刺史大人会不会觉得我们多事?” 她还是有点顾虑。“放心。” 李祈安的语气很笃定,“刺史是个明事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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