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淮第二天早上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因手机是新买的,所以知道他手机号码的人,除了局里的那些同事们,不超过十个人。
“喂。”连淮昨晚在客厅里睡的,因后半夜才睡着,所以睡眼惺忪地接起电话,压根儿没看清是谁。
“是连警察吗?”一个稚嫩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连淮陡然惊醒,这声音......像是陈珂,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手机号?
“陈珂?”连淮试探性地问道。
电话里的声音越发甜了,“是我,连叔叔。”
连淮坐起身子,平缓的语气和陈珂说话:“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找我有事吗?”
“是妈妈告诉我的,她在忙着张罗爸爸的丧事,让我通知您,明天我爸爸办葬礼。”
办葬礼?陈家的案子还没破,陈宇烧焦的尸体还停在警局的法医室,怎么会突然办葬礼?
连淮答应了陈珂,如果明天有时间,他一定到殡仪馆参加她爸爸的葬礼。
“谁啊?”连淮刚挂了陈珂的电话,身后立刻传来了老婆的声音。他回头望去,看见一身睡衣、顶着乱蓬蓬头发的刘玲玲站在卧室门口。
“你醒了?”
精神失常的刘玲玲虽然面容憔悴、头发乱糟糟的,但是通过面容可以看出她长相不错。
刘玲玲从卧室门口走到连淮身边。
连淮赶忙将沙发上的毯子铺好,扶着刘玲玲坐下。而后从沙发旁的茶几里找出一把梳子,坐在刘玲玲身旁,耐心地给她梳头。
刘玲玲眼神木讷,嘴里始终在喃喃自语,自从三年前受了大惊吓,她听不得家里有一点动静,所以连淮将家里的窗户玻璃都换了静音玻璃,很少在家发出大的动静,就连做饭都是关着厨房门,静悄悄地进行。
沙发靠近窗户的一头处,沙发背上方的墙上贴着一张泛了黄的报纸,清晰可见标题的几个大字:“1995年,西海市信用社发生特大抢劫案。”
连淮一边给老婆梳头一边说:“老婆,我最近办的一起案子,遇见了一个跟咱们女儿差不多大小的当事人。”连淮说着,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高兴的表情,“如果婷婷还活着,一定跟她一样可爱。”他意识到自己不能提女儿的事情,赶忙岔开话题,“明天她爸爸要举行葬礼,我要去吊唁,等会儿我跟咱们对门的王姐说一声,让她家明天给你送一些饭菜过来,你自己在家乖乖的啊。”
刘玲玲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好不好?”
刘玲玲看着窗外,仍是一言不发。
连淮站起身,去厨房忙碌了。他做好了早饭,喂老婆吃完饭,去上班了。上班之前先去了趟对门王姐家,跟王姐说了明天中午给刘玲玲送一些吃的。
楼上楼下的邻居们知道连淮平时办案子忙,且都知道连淮的女儿在三年前的信用社抢劫案中丢了性命,他老婆又疯了,所以大家都力所能及地帮衬着他家。
王姐听连淮说完,立刻满口答应:“放心吧,明天我家炖排骨,我给她送过去一碗。”
“那就谢谢您了,王姐。”连淮赶着去上班,没多待,匆匆忙忙下了楼。
王姐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连淮下了楼,轻轻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的男人。”
“你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呢?”王姐的老公从客厅里走出来,站在了她身边。看见楼道里没有人,有些纳闷。
王姐把门关上了,在自己家内小声和她老公说:“连警官,说是明天有事,让咱们做午饭时送过去一口。我说行,咱家明天炖排骨。”
“等会儿我去逛早市,买两条鲤鱼回来,明天再炖点鱼,给对门的送过去。”
王姐惊讶的眼神看了眼老公,停住了脚步,“你说认真的呢,还是开玩笑呢?”
“当然是认真的了,连警官没少帮咱家,再说了,就算没帮过咱家,邻居互相照顾那不也是应该的么?”
其实邻居们的心思跟王姐两口子的心思大都一样。
连淮到警局后,从法医嘴里又知道了一条线索,火灾的源头——客厅窗帘处,当时应该有一些泡沫,虽然这些泡沫在大火中都燃烧殆尽了,但是泡沫属于易燃物,如果不是盛放东西或者保鲜东西,一般人家是不会在窗户处放泡沫的。
连淮知道陈家是开租赁站的,并不是什么水产、水果生意,怎么会用到泡沫呢?因地上没有土,法医首先排除了陈家用泡沫箱子种蔬菜的可能性。
因案子的一些线索还没查出来,所以连淮又去了趟陈家的火灾现场。这次去,除了勘验现场,他还想见见丁喜,关于打火机上的指纹、关于引起火灾的泡沫、以及陈宇出事当天取的一大笔现金哪去了?这三件事情丁喜都不知道确实很不符合常理,她和陈宇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为什么对陈宇的事情一知半解,三缄其口呢......
连淮刚到陈宇家楼下,没等上楼,看见巷子口处有个男人鬼鬼祟祟的,看男人的样子,似焦急、似惊慌,穿着虽然是一身休闲装,但还算得体。
连淮朝着男人走了过去。
男人没躲没跑。
连淮第一反应是:男人来找自己的。可是自己并不认识他啊。
果然,连淮走到男人跟前,男人咧开嘴笑笑,见四周没人看着他们,男人点头问好,伸出右手:“您好,您是连警官吧?”
连淮和他握了下手,松开了,“嗯,你是?”
“我是陈宇的朋友。”
“陈宇的朋友?”连淮所料果然不错,男人知道自己叫什么,也知道自己负责陈宇家案子,没去警局找自己,没向丁喜打听自己的手机号,看样子,他是有话想和自己当面说了,“你找我有事?”
“有事,您看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好,你跟我来。”
连淮和男人一前一后走在巷子里,连淮始终保持着警惕,他担心男人趁着巷子里狭窄对自己动手,毕竟陈宇家案子的凶手还没落网。
走在连淮身后的男人看见连淮的手始终放在枪套上,他走路的步伐越发慢了,不时地吞咽口水。
连淮听不到男人的脚步声了,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立刻挺直了腰板儿,快走了几步。
连淮开着警车带着男人去了老城区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老城区虽然有几十万的常住人口,但因这里地势的原因以及居民们的生活方式原因,整个老城区都没有一家咖啡厅,倒是有一些茶馆、饭馆、奶茶店。奶茶店也是最近几年开起来的,原因是当下喝奶茶成了一种流行趋势。
连淮推开门,一名服务员迎了过来,“先生,您几位?”
“两位。”话音落,跟在后面的男人也进了来。
连淮看着空无一人的咖啡厅,寻思着坐在哪里最安静呢?
服务员误会了连淮,连忙解释:“我们店平时生意很火爆的,今天早上刚开门,您二位是第一波客人,随便找地坐就行。”
连淮朝着最里面的一张桌子走去。
男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服务员跟过去点单。连淮询问男人喝什么,男人尴尬一笑,让连淮点就行。连淮见状,点了两杯美式咖啡。
等服务员走后,男人主动自我介绍,他说他叫阿桑,是陈宇的朋友,两人因为租赁搅拌机认识的,当时结账的时候手里的钱差了几十块钱,想着第二天给陈宇送到租赁站,结果陈宇十分大气地说不要了,自此之后,两人成了好朋友。
“警察先生,陈宇肯定不是自杀的。”
“这件案子还在调查中,警局还没定论他是自杀还是他杀。”
阿桑尴尬笑笑:“哦哦。”
服务员端着两杯美式咖啡过来,在他俩面前各放了一杯。
看着服务员离开的背影,连淮问阿桑:“你今天在巷子口等着我,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阿桑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娓娓道来,“我之所以说陈宇不是自杀,是因为他在出事的前几天,因为头痛还是哪里痛,在药店里买了止疼的药。”
阿桑说的这一点,之前法医也给了论断,在陈宇的胃里检测出了治疗心悸的药物。
“还有就是我听说他想买房。”阿桑继续说。
“买房?”
“嗯,他说女儿大了,现在的房子有点小,且离女儿的学校有点儿远,所以想搬离老城区。”
连淮微微皱眉,买房这件事情怎么没听丁喜说起过呢?出事前一天晚上陈宇将租赁站所有的现金都拿走了,会不会是将钱都偷偷攒着了,想到时候买了房子给丁喜、陈珂母女俩一个惊喜?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结合阿桑的话分析起来,连淮想着,八成是这样的。
“陈宇这么珍惜自己的生命,有病了就看病吃药,还想着买房过好日子,所以我认为他一定不是自杀。”
“那你知道他平时有什么仇人么?”连淮问他。
“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我虽然和陈宇是朋友,但还没到推心置腹,说一些私人很秘密的事情,毕竟我们才认识三年的时间。”
“你有见过他使用过这款打火机么?”连淮打开手机里的图片给阿桑看,图片上是从丁喜身上搜查出来的那个打火机。
“认识,这个打火机还是我帮他买的呢。”
“什么?”连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困扰了自己几天的问题,真正买打火机的人竟然是坐在自己对面的阿桑。
阿桑被连淮突然的一声“什么”吓到了,磕巴着问连淮:“警察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连淮不好和他透露引起陈家火灾的可能是这个打火机,毕竟阿桑就算承认了自己是购买打火机的人,但毕竟火灾发生的时候,他不在案发现场。
“你先稍等下,我们这次虽然没在警局,但是我想留下咱俩谈话的录音,回头供我们同事做笔录,你介意吗?”连淮问阿桑。
阿桑愣了下,“不介意。”
连淮打开了录音笔,将录音笔放在了桌子上。
咖啡馆的两名服务员站在吧台处,远远地看着他们这桌,她俩瞧见了停在门外的警车,也看到了连淮拿出录音笔放在了桌子上,想着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她俩屏住呼吸,不敢靠近连淮他们那张桌子。
阿桑也被桌子上的录音笔弄得有些紧张了,咽了口吐沫。
连淮问阿桑:“帮他买打火机这件事情,是你主动的还是他主动的?”
“他主动的,前几天他租赁站比较忙,他走不开身,正好我去店里找他待着,他跟我说,让我帮他买一些泡沫和几个打火机。”
“泡沫......”连淮没想到,泡沫也是阿桑买的,“他买泡沫干什么?”
“朋友托付我买了,我怎么能问人家干什么呢?我没问,直接去买了,买了回来就放在他店里了。”
“那他有没有说他要干什么?”
阿桑很笃定地摇摇头:“没有。买完东西我老婆给我打电话说家里有事,我就急着回家了。”
“那出事那天晚上你在哪?”
阿桑没想到自己好心跟警察提供线索,结果反被警察怀疑自己是凶手了,“听说是早上燃烧起来的大火,那天早上我还没起床,我老婆、我孩子都可以为我作证啊。警察先生,您怀疑我是凶手?”
“没有,只是例行问询。”
连淮留了阿桑的联系方式以及家庭住址后,开着警车将他送到了老城区边缘处,看着阿桑进了巷子,他开车回了局里。
连淮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仔仔细细听了自己和阿桑的对话。他将线索整理成文件,交给了上级领导一份。
连淮去电话营业厅调取了陈宇的电话通话记录,去银行调取了陈宇的银行流水,发现他的个人账号除了丁喜外没有其他紧密的联系。
此外,连淮注意到陈宇和丁喜的手机号的办理时间,是信用社抢劫案的第二个月。时间线怎么会如此巧合?因丁喜身上的打火机没有指纹,连淮思量,如果上面的指纹是被人擦掉了,这个人会是陈宇吗?
带着这些疑问,下午的时候,连淮驱车赶往老城区。
这几天频频出入老城区,老城区巷子里待着的老婆婆们都认识他了。看见连淮从她们身旁走过去,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连淮在陈宇家对门邻居家见到了丁喜。因有不少问题要问丁喜,连淮将丁喜带回了警局。
回到警局后,立刻带着丁喜去了会议室。
连淮问出了自己心中的所有疑问:陈宇计划买房的事情,她可否知道?打火机是陈宇拿回家的,她可否知道?在阳台处引起火灾的泡沫箱子,是陈宇拿回家的,她可否知道?陈宇出事前一天取了一大笔现金哪去了,她可否知道?
面对连淮问出的诸多问题,丁喜想起了出事那两天陈宇的异常情况,引起大火的泡沫的确是陈宇拿回家的,想着唯一可能在自己身上放打火机的人就是陈宇,难道陈宇的死是他自己做的局?那目的是什么呢?该不会想以他的死陷害自己吧?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丁喜实在难以想象陈宇会这么对自己,明明他们可以马上拿着金佛头远走高飞了。
连淮目不转睛地盯着丁喜。
“连警官,我真的都不知道。”
连淮很难相信这个回答,相亲相爱的夫妻俩,丁喜怎么会对陈宇的什么事都不甚了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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