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最好有事。”
“当然，而且是很重要的事。只是这件事只能跟您说……”洪福天瞥一眼床上，沉吟片刻说道，“周少爷，咱们还是借一步说话。”
周牧野不想在这时候离开许青格，看看洪福天，思忖片刻，还是缓缓起身。
许青格一把握住他的手。
原来他在装睡。
周牧野俯身，额头蹭蹭额头，趴在耳边轻声安慰道，“别怕，说两句话我就回来。”
许青格睫毛微颤，慢慢松开手。
洪福天在背后握拳捂嘴偷笑，还真是一对小兔子啊，怪不得在山坡上乱搞还被王大飞拍了小视频。
周牧野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听洪福天替王大飞求情，有些不悦，专门找到医院里来就为了这事儿？
“你和他什么关系？”
“把兄弟，之前……”洪福天想起什么，稍露尴尬之色，说，“之前在里头的时候，家里老母多亏他替我悉心照看。”
这种恩情一辈子还不完，听闻这个猪头兄弟不小心得罪了东家的宝贝儿子，他哪有不管的道理。
他自认为给周家办了不少事，在周小少爷这里多多少少能说上几句话。
“就当是卖我个面子。”
“你面子没这么大。”
啊？
洪福天没想到他这么不留情面，愣了一下，脸上哂哂的。
半晌，他冷笑一声，从包里掏出手机，找出一个视频，恭恭敬敬递过来，“这是他拍下的视频，就这么一份，没给别人看过。也许您看在他为这个视频保密的份儿上饶过他这一次呢？”
周牧野接过手机，点开视频，眉头渐渐皱起来。
视频是在远处拍的，画面从小小的一棵山楂树慢慢放大，树下，一人从背后搂着另一人的腰，脱下裤子，慢慢抚摸。
高清像素下，能明显的看出是两个男的，前边那个人表情痛苦中还带着享受。
这谁看了不误会？
怪不得王大飞一直叫他们小兔子，这视频谁看了不觉得他们是在瞎胡搞？
护士开门，端着托盘路过，周牧野忙把手机倒扣在腿上，“你可能不信，我只是在帮他把尿。”
洪福天摇摇头，“我信，但周总肯定不信。”
“你以为我怕他知道吗？”周牧野嗤笑一声，这个人竟然拿他爸来威胁他，尽管说去好了，他正愁不知道怎么跟家里出柜呢，现在顺势说开了倒好，省的将来麻烦。
“您当然不怕了。但您也得替这位漂亮的男同学想想，如果……他的父母也知道了呢？”
听到这话，周牧野眼睛暗下来。
是啊，要是许青格爸妈看到这个视频瞎胡想，又怎会放任他们二人继续来往呢？到时候直接带着许青格远走高飞，离他这个变态远远的也不一定。
他面带不悦，低声说道:“威胁我？”
“不敢，”洪福天低下头，“只是希望您看在王大飞还算老实，没有把视频到处乱传的份儿上，饶了他这一次。”
周牧野不说话，捏着手机沉默了好久，半晌抬起头，轻轻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拿着这段小视频就想拿捏他？实在是异想天开。
他周牧野要收拾的人，阎王来求情也没用。
洪福天没想到这位大少爷这么不近人情，都说他父亲是笑面虎，谈笑间对手灰飞烟灭，今天看来，眼前这只冷面虎也实在不好对付。
是他轻敌了。
洪福天最后想再挣扎一下，“周少爷，那您看，这段视频我该怎么处理？我身边人多口杂，要是不小心把视频传的到处都是……”
“呵，”周牧野冷笑一声，身子动也没动，只是抬抬下巴，像看一个乞丐似的看着他，“你可以先等两天看看王大飞的下场，到时候就知道该怎么‘正确的’处理这段视频了。”
“可是……”
“滚，趁我现在还没迁怒到你。”
周牧野把手机往洪福天脚下一扔，起身，推门，头也不回，进了病房。
洪福天看着周牧野离开的背影，给王大飞打电话，“喂，是我……跟他说不通……谁让你们得罪他的？早就说了别玩儿狗别玩儿狗，你那群野狗闯多少祸了？这回碰到真钉子了吧……我的面子？我有个屁的面子……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许青格迷迷糊糊睁开眼，床前站着一个人影，身姿挺拔，引人瞩目，像美术课本上印着的那副意大利雕像。
他伸手勾勾对方的手，“周牧野，我疼。”
对方像触电似的一把甩开，掏出手帕狠狠揉搓两把，好像刚才碰到了多脏的病菌似的，“靠，病成这样了还发骚？你平时就是这样勾引牧野的？挺有手段的嘛你。”
许青格霎时清醒过来，定睛一看，这人根本不是周牧野，而是他的三叔。
周维安。
他竟然把周维安认成了周牧野。
许青格想起刚才牵的是他的手，又气又恼，脸红到脖子。
真是的，周牧野和他三叔也太像了吧，完全就是复制粘贴，恍惚间真的好容易认错。
“你怎么在这儿？”
“管的着吗你？”周维安把手帕往垃圾桶一扔，三千块的东西被他丢的像一坨鼻涕纸。
他五指张开，翻来覆去的看，好像能从上边看出来残留的细菌似的，“狂犬病毒不通过皮肤接触传播吧？”
“会，看一眼都会感染。”许青格拍拍被咬的那条腿，“你看到我的伤口了？那你完了，你已经被感染了。明天就会口吐白沫，暴毙而亡，赶紧回家写遗嘱去吧你。”
周维安被气笑了，没想到这个心机小崽子还挺牙尖嘴利，怪不得把他大侄子吃的死死的，是个磨人的小辣椒来着。
怎么平时往他床上爬的小骚零竟没一个这种类型的？
周维安使坏，一只手扣在许青格的腿上，在伤口处使劲儿收紧虎口，“这招苦肉计使的好啊，牧野那傻小子这下更舍不得回家了吧？”
许青格疼得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至腮旁。
周维安又猛地使劲儿一掐，许青格腿一抽，差点疼晕过去。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周牧野三步化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把三叔推到一边，看到许青格疼得浑身是汗，气得差点跟他三叔打起来，“你捏他腿干什么？他被咬成这样你看不见？”
周牧野气得胸口起起伏伏，双眼猩红，像一条蓄势待发的野狗。
周维安觉得现在被他咬上一口可能真的会得狂犬病。
幸亏张院长来的及时，要不然他真的要被狂犬病发作的大侄子一口咬死。
张院长抱着厚厚一摞资料，小跑过来，眼镜耷拉在鼻梁上也来不及往上推一推，“周总，本院二十年来的入职人员资料都翻遍了，确实没有姓季的啊，您是不是记错了？”
听到这话，刚刚还嬉皮笑脸的周维安顿时沉默下来，半晌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嗐，没有就没有吧。”
他已经习惯扑空了，轻轻叹口气，朝院长摆摆手，“谢了老张，回头请你去庄园里喝茶。”
张院长一听这话立马心神荡漾起来，一脸谄媚的笑道，“这如何使的，如何使的。”
那庄园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他要是真能去那里逛一逛，那得多有面子呦，还不得把什么狗屁李主任钟局长之流羡慕死。
周牧野懒得管他三叔的事，背起许青格要走，路过三叔头都没抬。
周维安一脚踹上他屁股，“臭小子，为了一外人跟三叔记仇？”
周牧野不吭声，背着许青格默默离开。
周维安被无视，脸上有点挂不住，打算威胁一下许青格找回点面子，追到走廊大声喊:“哎，姓许的小子，记住你的期限，可没几天了。”
许青格身子一顿。
周维安看到心情大好，没找到人的失落感顿时烟消云散，要不是在医院，他真想抽根烟。
棒打鸳鸯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许青格失神片刻，扭头冲周维安笑了笑，轻轻回了一句，“你要找的那个人，是个医生吧？”
周维安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正好认识一个姓季的医生，就不告诉你。”许青格把下巴扬的高高的，拍拍周牧野的肩，“咱们走。”
外边已是深夜，路上没几个行人，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好长。
从医院到他们家最少要走两个小时，周牧野背着许青格，好像没有一点要坐车的打算，只是默默的走着。
“累不累？”许青格问。
周牧野摇摇头。
“说话。”许青格低头，对他肩膀轻轻咬一口，“不说话就咬你，传染你狂犬病。”
周牧野身子一僵，呼吸都重起来。
许青格趴在他背上懊恼自己说话不过脑子，干嘛提起这件事。
他像个调皮的孩子，故意把腿晃的厉害，好像在说，看，我的伤根本不重。
周牧野说，“别动，会碰到伤口。”
“早就不疼了。好吧，是疼的。要不你跟我说说话吧，说说话就不疼了。”
周牧野平时大大咧咧是个话唠，不开心的时候话就特别少，少的吓人。
“三叔刚才跟你说什么期限？”
啊，那个啊？当然是跟你分道扬镳的期限。许青格不想说这样，随口乱扯道:“打针的期限吧，狂犬疫苗不是要按期打完好几针？你记住日期了吗？”
“嗯。”
“回头别忘了带我来。”
“你不喜欢医院，也不喜欢打针。”
“总要克服的嘛。”许青格故意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一想起来还有四次针要打，就怕的要死。
他抬头看看天，雾蒙蒙的，连颗星星都没有，月亮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城里的天空好像根本就没有月亮，明明在清竹村的山路上月亮那么明亮的。
他突然想到什么，拍拍周牧野，“哎，你还记不记得季大夫？就上次你口腔溃疡，往你伤口上撒盐那个。”
“记得。”
那次没差点把他疼死，他情愿口腔溃疡吃不下去饭，也不想再被那个街边庸医瞎胡搞了。
他都怀疑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医师资格证，那个医术水平竟然就敢开诊所。
本来看那季医生一表人才还以为是个落魄神医，没想到也是个江湖骗子。也对，真是个好医生早进三甲医院了，怎么会藏在一个老城区破胡同的小诊所里。
“还记得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手里的托盘都没拿稳。”
“嗯，托盘里的针筒恰巧滚到你脚边，吓得你吱哇乱叫往我身上跳。”周牧野笑话他。
许青格给他一巴掌，“……后来季医生去重新配药，路过你又看了一眼，结果左脚绊右脚，把刘大爷的吊瓶绊倒了，他手背直接鼓起一个大包。”
“哈哈哈哈哈哈对，刘大爷气得假牙都飞了，举着拐棍满大街追着揍他……”周牧野想起当时那个场景又笑起来。
“你当时就是笑的这样大声，季大夫才拿盐撒你口腔溃疡上报复你呢。”
“他就是个小心眼的庸医，毛毛躁躁，笨手笨脚的。”
许青格趴在周牧野后背上，沉思一会儿，低声说道，“也许，是因为他把你看成别人了，才那样状态百出的。”
“把我看成谁了？”周牧野问。
你最像的那个人呗。
两个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家。
周牧野又沉默起来，不再说话。许青格知道，他是怕回到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爸交代。
爬楼梯的步子都沉重起来，楼道里的声控灯一层一层亮起来。
许青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摸摸他的后脑勺，小声说，“别担心，爸爸不会怪你的。又不是你的错。”
“我没照顾好你。”
好好一个人跟自己出去，咬烂了一条腿回来。
他自己都无法原谅他自己。
周牧野想:就算今晚许叔叔要把他扫地出门，那也是他活该。
正想着，抬起头，家门口竟然坐着俩人。
王大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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