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冒起白烟,车门好不容易打开,一条腿艰难迈了出来。
周维安脑子嗡嗡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操,撞成脑震荡了。
不管这些,他咬咬牙,身子摇摇晃晃,每一步都走的艰难,像个喝多了酒的醉汉。
好不容易走到许青格面前,站都站不稳。他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两只眼睛深不见底,表情像要吃人,“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我让你你再说一遍!”
“我知道他在哪儿。”许青格把手伸进口袋,捏着那张薄薄的名片,像是握住了一把尚方宝剑。
他赌对了。
周维安要找的人,果然是季医生。
季这个姓氏不常见,很容易让人留下深刻印象,更何况那个季医生每次看到长相和周维安极为相似的周牧野时,都慌张失态。
他就知道,这里边有故事。
许青格捏了捏手里的薄片,幸亏那次去季医生那里,拿了一张他的名片。
“他在哪儿,他在哪儿!”周维安双手扣住许青格的肩膀,墨镜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露出血红的一双眼,像入了魔一样。
“你先答应我,我就告诉你。”
周维安冷静下来,慢慢松开他。
许青格连忙又说道,“一年后,我保证放手。”
对方深吸一口气,“好,我答应你。”
许青格听到他答应,激动的说:“真的?那你发誓,这一年里绝不会干涉我和周牧野的生活,要不然就……就让季医生再也做不了医生。”
周维安无奈,冷笑两声,“你果然聪明。”
他周维安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去做赌注,但绝对不会拿季初言的事业去做赌注。
季初言那个人,他这辈子只想做医生,不让他做医生他会死。
周维安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现在可以了吗?”
许青格咬咬唇,看看旁边的赵小照。
就在刚才,赵小照还舍身救了他一命。
他有些犹豫,季初言的出现一定会伤害到赵小照。
赵小照站在一旁,六神无主,像个临时被押上刑场的犯人。
他听到了,他看到了。
周维安为了一个叫季初言的人慌了神。
“哑巴了?”周牧野失去耐心,催促道:“快说,他在哪儿!”
许青格心下一狠,把名片掏出来。
周维安一把夺过来,看着上边的名字和地址,简直不敢相信,找了这么久的人竟然真的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季初言,季初言……”周维安摸着那张薄薄的名片,一遍遍呢喃。
半天,他回过神来,想要找手机打电话。浑身上下摸索一番,没有找到,大概是刚才撞车的时候,不知道给撞飞到哪里去了。
他大步流星走到赵小照面前,二话不说夺过赵小照的手机,对照着名片上的电话号码,颤抖着按下数字。
等待电话接通的短短几秒钟,他紧张的直咽唾沫。
“喂,你好,哪位?”
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他。
真的是他!
周维安闭上双眼,长出一口气,激动的浑身战栗。
“喂,您好,听得见吗?”季初言温柔地问,没有丝毫不耐烦。
周维安放松下来,像一个猎人在陷阱边款款蹲下,垂眸,微笑,饶有兴趣的看向阱底那只可怜的绵羊。
他如恶魔般低语,“想我了吗,季初言?”
对方愣了两秒,啪的挂断。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维安拿着手机狂笑。
许青格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疯了,“其实,也有可能是重名,我有个小学同学就叫季初言。”
“滚。”
周维安没理他,看向赵小照,手一伸,“钥匙。”
赵小照从来不忤逆他,但这次把钥匙攥的紧紧的,一脸倔强。他不能把车钥匙给他,不能让他去找他。
他已经没有办法思考,只知道狠狠攥着钥匙不松手,好像只要这样,周维安就不会飞走。
周维安失去耐心,啪给他一巴掌,提高音量又说一遍,“钥匙。”
赵小照脸偏到一旁,愣了半晌,颤抖着,乖乖把钥匙递过去。
周维安抢过钥匙上了赵小照的车。
车子在赵小照脚边停下,周维安摇下车窗,看看他红肿的左脸,略带歉意地说,“赵小照,我车库里的车你随便挑,都开走也行。”
赵小照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像尊没有灵魂的雕塑,呆愣愣站在路边,看着那辆车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再也看不见。
许青格拍拍他肩膀,不忍地说,“都没影了,别看了。”
赵小照这才回过神来,两个肩膀轰的塌下来,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双腿灌了铅似的,慢慢走到路边石凳上坐下。
“你没事吧?”许青格问。
“还行,”赵小照苦笑,“你走吧,可惜我没有车送你了。”
“你不走吗,我帮你叫辆车吧?”
赵小照抬抬下巴,示意不远处冒着烟的那辆红色保时捷,“交警马上会来,我帮他处理完再走。”
许青格听了心里堵的慌,问:“值得吗?”
“在今天之前我以为是值得的。”赵小照自嘲的笑笑,“我以为他本就没有多少真心,对我比对那些莺莺燕燕多了两分就已经算成功了。谁知道竟然还有个‘季初言’,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
他当然不会说,就他对季初言那个在乎的样子,肯定是觉得旁人都不配知道。
许青格本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两个人之间极度不对等,大家都看得出来,只有赵小照傻乎乎的以为他们是在谈恋爱。
“季初言,季初言……你知道是哪三个字吗?”赵小照突然伸出右手,“写给我看看。”
许青格在他掌心写下那三个字。
赵小照盯着自己掌心看了很久,好像能从那里看到季初言这个人似的。
突然,他伸出另一只手,恶狠狠的去挠,咬牙切齿,双眼布满血丝,像是和自己的手掌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一切发生的毫无征兆。
许青格吓一跳,连忙拦住他,“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掌心鲜血淋漓。
赵小照抬起头,泪流满面,“许青格,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为什么!”
“我……”
“本来都好好的,好好的!”赵小照嚎啕大哭。
哭了一会儿,突然停下,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看着许青格阴恻恻笑起来,“我不好过,你们就都别想好过。”
他擦擦眼泪,掌心的血迹沾到脸上,“昨天的大新闻,你看到了没有?”
许青格不明所以,“什么大新闻?”
“‘东三路农贸市场’,建议你赶紧去搜搜看,兴许还有机会看到未打码的。那场面……啧啧啧,刺激的很呢。”
交警骑着摩托车滴滴滴赶来,报废的保时捷引得一堆人围观,各个举着手机拍个不停。
“车主呢,车主在哪儿?”
赵小照站起来,拍拍屁股,走几步回过头来,叮嘱道,
“你可一定一定要搜来看看,那可是你心上人的得意之作,错过了就可惜了。”
许青格心下一惊。
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牧野到底做了什么?
直觉告诉他,不要去搜,搜了肯定会后悔。
他捏着手机,坐在树荫下,犹豫了好久。
最后,还是在搜索栏里输入“东三路”三个字。
下边出现一堆相关词条,排第一的那条就是“东三路农贸市场”。
许青格指尖微微颤抖,点进词条,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时长48分钟的视频合集,标题写着“兄弟们且看且珍惜” “未打码的私聊~”
八月末的晌午,太阳毒辣的要晒死人,街边的香樟树各个焉头耷脑,叶子软塌塌的垂在枝头。
许青格只觉得浑身冰冷,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王大飞死了。
被狗咬死的。
他自己养的狗,二十多条,在东三路农贸市场。
许青格不敢再打开手机,怕一打开又被推荐相关视频。
其实,那些视频都打了码,可他看后还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趴在路边吐了个黑天黑地。
他甩甩头,想把刚才看到的画面从脑海中甩出去,没想到却越来越清晰。
王大飞的惨叫声凄厉又尖锐,一波高过一波。粘在地上的一滩污黑色血沫,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那扑鼻的腥臭味儿。一群狗围着肚皮外翻的尸体,咯吱咯吱啃食着骨头和内脏,其中一条精瘦的黑狗叼起一根肠子就跑,肠子在地上划拉出一条血淋淋的长线。
“呕~”
许青格又扑到垃圾桶前吐起来,脸胀成猪肝色,粘腻的酸液一股脑从嘴里涌出来。
他浑身无力的坐到石板凳上,眼尾因干呕流下刺激性眼泪,红红的。
街口的烧饼铺旁边,“李家凉皮”的老板擦着黄瓜丝和老伙计闲聊,“……我当时就在农贸进货呢,骑着我那小破三轮,走的南门,看见里三层外三层挤了一堆人,寻思这大热的天挤在一堆干什么这是?我费劲巴哈挤进去一看,呵,好家伙,过年时候吃的饺子都差点给我干哕出来……”
“嘿呦,你还亲眼看着了?那晚上不得做噩梦啊?”
“可不是嘛,三四条狗一起去掏他眼珠子,唰的一爪子下去,整张脸皮都掀翻了,我都看见骨头了……啧啧啧,警察来的时候,那狗一人一块大骨头棒子,叼起来就跑,地上就剩半扇肚皮和几根脚趾头……”
“哎哟快别说了,饭都吃不下了……说起来,还不是他自己作的,霸占了人家的修车厂,在里边养了上百条狗,天天仗狗欺人,一会儿咬这个,一会儿咬那个,农贸市场里,谁不交保护费他就放狗咬人,现在可倒好,他自己让狗给吃了……”
“可不是吗?那些狗啊,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不过,他自己养的狗怎么还咬起他自己来了?”
“是啊,我也正纳闷儿呢……”
许青格坐在街边,听着他们的讨论,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肚子猛烈收缩,喉咙紧绷的发痒。
他张开嘴,什么都吐不出来。
冷,从头到脚的冷,冷气从毛孔里都嗖嗖往骨头缝里钻。
周牧野,真的是你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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