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照找到周牧野的时候，他正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双手薅着头发，看起来痛苦不堪。
里边传来杀猪似的嚎啕哭声，吓了赵小照一跳，“这是许青格的声音？”
“嗯。”
“怎么哭成这样？”
“在做伤口缝合。”
今天来医院复查，医生看了看伤口说情况很好，没有感染，可以做缝合了。
许青格吓得抖成筛子，还是听话的躺到手术台上。
躺下时，他暗自下决心决对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免得周牧野听了难受，结果手术一开始，他还是吓得跟杀猪似的按都按不住。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害怕了。
有其他病人路过，听见惨叫声，频频朝里边看，咕哝着，“叫成这样，医生是不是忘记打麻药了？”
听见这话，周牧野更痛苦了，恨恨的揪紧自己的头发，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赵小照等一切都结束了才开口，“牧野，周总让你回家，他有事要问你。”
周牧野像没听到一样，握着许青格的手，给他擦额头的汗。
许青格狼狈的不成人形，浑身湿答答，双眼无神盯着天花板，眼泪缓缓从眼尾滑落。
赵小照又说了一遍，“周总看起来很生气。你知道他要跟你聊什么吧？”
“知道。”
不就是王大飞的事。
那个畜牲活该。
周牧野攥紧拳头。
许青格终于回过神来，沙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好久没回家了，爸爸让我回家看看。”
“那你回去吧。”
周牧野不想走，许青格现在这个样子他怎么离得开。
赵小照好劝歹劝，最后拍拍他的肩，安抚道:“过会儿我送青格回家，你就放心吧。人命关天的事可不是小事，回家跟你爸爸好好解释解释。”
周牧野这才趴在许青格耳边不舍道，“我回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真的会回来吗？”许青格带着哭腔问。
他心里很害怕，总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呢？
难道是他三叔对周牧野爸妈说了什么？今天可是他三叔定下的最后期限。
想到这儿，许青格更害怕了。
看着周牧野离开的背影，许青格总觉得，他这一走，他们两个人从此以后好像真的要分道扬镳了。
医院楼下，赵小照打开车门，“上车吧。”
看到那辆车，许青格愣了一下，赵小照看到的他表情，笑了，“我自己的车，刚买的。”
这车比不上老板的豪车，但在工薪阶层里算很不错的了。
赵小照提醒许青格系上安全带，吐槽道，“享福了你，周维安都还没坐过，倒先让你坐上了。”
“为了他买的？”
“嗯。”赵小照笑着，满脸甜蜜，“所有积蓄都搭进去了，还借了点。”
“就这么爱他？那他爱你吗？”
许青格问完就后悔了，他和赵小照并不熟，问这个问题太过唐突。
好在赵小照完全没在意，“他不爱我能和我好两年？”
正说着电话响了，赵小照一看是周维安，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电话刚接通，暴龙一般的声音吼来，“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七拐八拐的这么多巷子到底该走哪条？周牧野那傻逼怎么就愿意住到这鸟不拉粪的贫民窟里来！”
赵小照一脸歉意的看看许青格，许青格笑笑示意没事，他们家和周家相比可不就是贫民窟嘛。
手机对面又传来机械的女声，“……您已偏航，为您重新规划路线，前方路口左转直行五百米后……”
周维安啪啪给导航两锤，“眼瞎啊你，前方哪里有路口，只有一根电线杆！”
赵小照失笑，他都能想象出周维安现在的模样，肯定像尿急的二哈似的在车里发狂，身子左扭右扭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一会儿挠玻璃，一会儿晃方向盘。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过来，我带他去找你就行了。这是老城区，道路很复杂的……算了算了，别生气了……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给我发个位置，我马上就到。”
赵小照挂上电话，像个宠溺孩子的家长跟许青格抱怨，“多大的人了还是爱迷路，说很多遍了让他配个司机，就是不愿意，说什么不喜欢别人上他的车。这个人啊，古怪的很，除了我谁还受得了他。”
一路上，赵小照和许青格分享了很多，说周维安的毛病，说周维安的好处，说周维安的身材，说周维安的床上功夫有多厉害。
总之，他很爱周维安，许青格看得出来。
可是，周维安真的爱他吗？
如果他爱他，上次又怎么会跑去医院找一个姓季的医生？
当时周维安扑空什么没找到，那一脸的落寞，许青格记忆犹新。
周维安的心里明明有别人啊。
许青格看看一旁的赵小照，专心致志的开着车，嘴角带着甜蜜的笑，眼睛亮亮的，里边装满对即将见到爱人的期待。
他突然有点同情他。
找到周维安的时候，他正坐在巷子口的石头上抽烟，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黑色衬衫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身旁停着一辆骚包的红色保时捷。
扎眼，醒目。
许青格下车，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副杂志封面。
低矮破败的居民楼前，满天杂乱的天线下，贴着各种小广告的电线杆，这样的场景下却坐着一位俊美贵气的男人，手持袅袅香烟，双腿一屈一伸，脚边是一辆奢华的红色跑车。
艺术性，冲击力，极限拉满。
不愧是走过T台拍过广告的人。
难怪赵小照爱这个人爱的不能自已。
周维安看了眼赵小照的新车，不屑道，“我大哥破产了，开这样的车？”
“这我自己刚买的，不是周总的。你不喜欢别人上你的车，周总的车你又嫌有老人味儿。现在好了，我自己买了一辆，以后约会的时候别瞎抱怨了。”
周维安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懒得听赵小照解释那么多，就是听到“约会”两个字的时候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好像对这个用词并不满意。
周维安看着许青格，把烟随手往赵小照车盖上一戳熄灭了，车盖上留下一个印子。
他问，“许青格，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大概是……我的出柜纪念日？”
“呵，”周牧野气笑了，“挑衅我是不是？我真是给够你脸了。”他说着掏出电话，滴滴滴按下一个号码，“喂大嫂，让那个保姆接电话……还能是哪个？你闺女都快认她当亲妈的那个……”
“别！”许青格连忙打断他，急得脸煞白，“我们再聊聊。”
“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周维安一脸恶作剧得逞后的狡黠，把手机亮给他看，上边显示“中国移动”，听筒里女声机械地播报，“人工服务请按0……”
许青格长长舒一口气。
幸好幸好。
“给我一年时间，我只要一年。”
一年以后，他去读大学，周牧野去当兵，天涯海角，各奔东西，久而久之，关系就淡了。
那个时候的分别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我保证，这一年里绝对不让他察觉到我的心思，绝对不会把他引入歧途。我比你还在乎他的未来，比你还关心他的前途，我对他的爱不比你少，我不会毁了他的。”
听到这儿，周维安表情有些松动。
许青格以为自己说动他了。
周维安沉默半晌，突然冷哼一声，“可是，你已经在毁他了。”
“什么意思？”
周维安撇了一眼许青格的小腿，被狗咬过的那边缠了一圈白色纱布，“那条狗的主人叫王大飞，对吧？”
“他又去收拾王大飞了？”许青格就知道，周牧野不会轻易放过王大飞的。
“你知道？”周维安竖起眉，质问道，“你知道怎么不劝住他，任由他那样胡闹？”
许青格不知道，也懒的打听这些事，反正王大飞那样的败类，无论周牧野怎么收拾他都没有错。
“我为什么要劝他，王大飞本来就是个无赖，周牧野收拾他也算为民除害了。”
周维安对许青格的话震惊了。
“你知不知道他对王大飞做了什么？别告诉我是你撺掇他那样干的？”
“是不是我撺掇的，跟今天我们要谈的事有什么关系？”
许青格不明白，周维安怎么一直提王大飞？那不就是一个鱼肉相邻，到处收保护费的人渣？就算周牧野真把他教训的够呛，有必要一直念叨这事儿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周牧野杀人了呢。
周维安一脸审视的看着许青格，深深叹口气，“看不出来你心还挺狠的。许青格，你早晚毁了他。”
他戴上墨镜，转身上了车，“我现在就去帮你出柜，等着挨巴掌吧许青格。”
说罢，车子启动。
许青格连忙扑过去，挡到车前，双手按住引擎盖，乞求道:“不要走，我们再谈谈。”
“滚开。”
“一年，我就要一年。”
“呵，别说一年，就是一天都不可能。”
许青格竖起三根手指，“我对天发誓……”
“最后一遍，滚开！”
“……如果一年后还缠着他，就让我绝症而死。”
周维安彻底失去耐心，冷笑一声，“好啊，那你就去死吧。”
说完，他一脚油门踩下去。
“小心！”
赵小照一个健步飞过去，把许青格扑到一边，红色豪车蹭着他们的腿，带着轰鸣，扬长而去。
周维安这个疯子。
赵小照心有余悸，看看怀里摔得龇牙咧嘴的许青格，“你惹他干什么？刚才要不是我反应快，你已经先一步‘殉情’了知道吗？”
周维安那个疯子脾气上来的时候什么都敢干，周牧野对王大飞干出那样的事，很大程度上也是随了他这个好三叔。
许青格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浑身酸痛，瘸着一条腿，拼命追周维安的车，“等一下，我话还没有说完——”
赵小照拍拍身上的土，“别追了，他不会理你的。”
许青格根本不听，拖着受伤的腿狂追，剧烈奔跑造成伤口撕裂的疼。
腿上的咬伤刚缝好，大概率又裂开了他也顾不得了。
他知道，现在绝对不能放周维安走。
周维安一定会告诉大家他对周牧野的心思的，到时候就真的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他对周牧野那隐晦的爱意如果就这样公开于世，他都不敢想象到时候会迎来怎样的狂风暴雨。
不行，不能让他走。
他看着越行越远的车子，无奈大喊道:“季初言——我认识季初言——”
砰！
红色保时捷突然不受控制，歪七扭八，一路电光火石，砰砰砰，撞到马路牙子上，车子冒起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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