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声下课铃响彻走廊,所有同学都像被放出笼子的鸟儿,争先恐后地向外涌去。杂乱的脚步敲打着地面,脚尖贴着后脚跟,那场面混乱的像极了非洲草原上干湿季交替时的动物大迁徙。
只有少数几个人是例外,他们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作业本,等待着拥挤的人潮退去。
温晚最讨厌这种推搡的时刻,她宁可多等一会儿,也不愿卷入那片喧嚣,像无数个平淡的日常一样,她安静地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等待这片嘈杂渐渐平息。
温晚单手托着腮,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眼眸里藏着难以察觉的情绪,像是漆黑夜空中唯一一颗星星,散发着寂寞而清冷的光。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打在她的侧脸上,柔和的光晕勾勒出干净漂亮的下颌线。睫毛的影子安安静静落在课桌上,像一扇小翅膀,漂亮极了。
沈文砚还在解最后一道数学题,他的两个朋友杨文天和薛应淮坐在前排空座位上,大声抱怨他“刻苦过了头”。
温晚微微蹙眉,她觉得这两个人像叽叽喳喳的麻雀,吵死了。
“同桌怎么还不走?”沈文砚像是才注意到温晚的存在,随口一问。
温晚转过头,眼神平静:“人多,不想挤。”
杨文天插嘴道:“这算什么人多?你还没见过砚哥打篮球的时候,整个操场被围得水泄不通,尖叫声能刺破耳膜。不过……等会儿你就能见到类似的场面了。”
温晚语气更淡了:“哦,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文砚笔尖一顿,在卷子上划出一道墨痕,正好盖住了刚算出的答案。
他轻轻“啧”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在为盖住的答案心烦。
杨文天嗤笑:“我又没跟你说话,自作多情什么?我在跟应淮聊天呢。”
薛应淮点头:“对。”
温晚:“关我屁事。”
沈文砚收起卷子,面无表情地看向杨文天:“你话变多了。”
温晚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你们话都不少。
杨文天立刻噤声。
薛应淮补刀:“他早该闭嘴了。”
“薛应淮你大爷的。”杨文天一个锁喉把薛应淮按在课桌上。
两个人打闹起来,温晚觉得他们是真的非常幼稚,她从八岁开始,就不这样跟人打闹了。
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后,温晚从桌肚里抽出书包,单肩背上,径直走向后门:“请让让。”
沈文砚站起身给她让路。温晚经过时,发丝被风带起,轻轻扫过他的脸颊,一股清甜的洗发水香气飘来,像是栀子花,又带着点柠檬的清新。
温晚已经快走到走廊,那缕香气却似有若无的萦绕在鼻尖,像一个小钩子,勾着某些蠢蠢欲动的感情即将破土而出。
清香的气味快要散尽时,试探了一天的沈文砚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温晚,你真的很过分。”
温晚脚步一顿,不悦的皱起眉头,不爽道:“你这人真有意思,缠了我一整天,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指责起我来了。”
沈文砚望着她的背影,眼中情感汹涌而破碎:“我记得有人说过永远不会忘记我,有人说要永远和我做朋友,还有人说过会一直保护我,直到我变得强大,不再需要她的那一天……”
温晚的脚步猛地顿住,背影有一瞬间的僵硬。窗外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空寂的走廊地面上。
那一瞬间,教室里安静极了。
杨文天和薛应淮互看一眼,目光在温晚和沈文砚之间流转,什么情况?他们竟然认识!?
温晚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光线勾勒出她冷淡的轮廓,眼里的情绪平静而冷漠。
“真幼稚,我可不会说这种天真的话,”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疏离,“你认错人了。”
沈文砚向前一步,试图捕捉她眼中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语气笃定:“我不可能认错人。”
温晚终于完全转过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眼神里没有半分沈文砚期待的情绪,只有纯粹的困扰,“沈文砚,你学习成绩好,长得也不差,想跟你做朋友、想当你记忆里那个‘重要的人’的女生,应该很多。你真的没必要用这种……老套的方式,来跟一个新转来的同桌套近乎。”
她的话语像冰锥,精准地刺向沈文砚肋骨下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沈文砚抬起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有些勉强:“温晚,我知道是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气氛一时尴尬到凝固。
杨文天和薛应淮面面相觑,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能看见这样一出狗血大戏,这要是放在学校轮胎,被沈文砚那群小迷妹知道了,非得把温晚活撕了不可。
温晚真勇啊。
沈文砚定定地看着她,那双总是淡漠的浅色眼眸里,翻涌着难以置信和一丝被刺痛的神色。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但温晚没有给他机会。
“我对你的过去没兴趣,也不想成为你记忆里的谁。”她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别再跟我套近乎,也别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很烦。”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单肩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地沿着走廊快步离去。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清晰又决绝。
夕阳的余晖将她离去的背影镀上一层暖金色,却驱不散那份刻意营造的冷漠。发尾在空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那抹清甜的香气也终于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沈文砚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刚才划破卷子的那一道墨痕,仿佛印在了他的心口上。
杨文天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挠了挠头:“砚哥……这……真认错人了?”
沈文砚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收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触碰到口袋里那颗芒果味的棒棒糖,糖纸的边缘有些硌人。
他记得那个夏天,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子、把他护在身后,大声说着“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小女孩,眼睛亮得像星星。
怎么会认错?
那双眼睛,即使蒙上了冰霜,底子里的倔强和明亮,一点都没变。
可她为什么不承认?
沈文砚轻轻吐出一口气,眼底的情绪从最初的失落和困惑,渐渐沉淀为一种更为复杂的坚定。
“走吧。”他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比往常低沉了几分。
薛应淮拉了拉还想说话的杨文天,示意他闭嘴。
温晚快步走下楼梯,躲进最后一层的楼道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喘了口气,夕阳被高大的建筑物遮挡,露出微微一角,漆黑的影子几乎将她单薄的身躯淹没。
她抬起头,看着走廊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紧抿着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漂亮的眼睛一点一点失去原有的色彩。
沈文砚说的话都是她曾经说过的。
沈文砚做的动作也是她曾经做过的。
沈文砚画的画是她曾经画过的。
沈文砚喜欢芒果。
真的是沈文砚,真的是儿时的伙伴。
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那些稚嫩却坚定的承诺、那些被岁月模糊的欢笑声,此刻都化作锋利的碎片,狠狠钉在心脏上。
温晚闭上眼,倔强地仰起头,试图将翻涌的情绪逼退回去。可终究还是有一滴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悄然滑落,冰凉地划过肌肤,像无声的宣泄。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毫不犹豫挡在别人身前、天真地相信“永远”的小女孩了。一次又一次的转学、离别,像一把钝刀,磨平了她对羁绊的渴望。
如果重逢的尽头,注定又是一次别离,那她宁愿,从未相遇。
至于沈文砚……
就让他以为,是认错人了吧。
这样,对彼此都好。
温晚深吸一口气,用力拉紧书包带,重新挺直了单薄的脊背,迈步融入稀疏的人流。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那背影看起来依旧孤单而决绝。
只是,那垂在身侧、悄然握紧的拳头,指节微微泛白,终究泄露了她心底那一丝不愿被任何人察觉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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