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途找到的是一家江畔烤串店,顺便上了两瓶冰啤酒。
“沈老师来过这家店吗?”
谢途随口问道。
“以前来过,现在看起来又重新装修了一遍,”沈知周说,“和以前不太一样。”
谢途想了想,这地方在两三年前确实改动了一次,店面撑大了点儿,还多了一个吧台,供应的酒类丰富,有时候还会请一些有些名气的驻唱歌手待几个小时。
今天没有歌手在场,因为是周三,店上人也不多,背景音只简单放着几首慢摇。
“不管怎么样……”谢途把啤酒盖拧开,“先干个杯吧。”
酒杯相撞,谢途说:“就当庆祝又一次游戏通关。”
两口冰啤入口,浑身神经都略微舒缓。
恰好此时店上的歌曲从慢摇切换成了林绮的歌。
沈知周道:“你的女神。”
谢途说:“是啊,我女神,男女老少通杀。沈老师平时喜欢听什么歌?”
重归现实世界,到了这个时候,谢途才觉得彻底放松下来,自然而然和沈知周聊上了平常的话题。
沈知周回答:“什么都听一点,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歌手。以前在实验室无聊,也和同组的人一起唱。”
“这样啊,怪不得……”
怪不得之前会唱林绮的歌,还唱给他听。
想到这里,谢途一下惊醒,瞬间回想到在酒吧喝醉被沈知周送回家之后,自己和沈知周的微信语音记录。
那天晚上沈知周给他唱了歌,是一首林绮的《遥星》。
“怪不得什么?”
谢途一时没说话,沈知周拿过酒瓶,给他添了半杯。
“呃……那天你是不是给我唱歌了?”谢途道,“或者说我晚上打扰你了?我说的是……”
他的语言组织系统好像在面对沈知周的时候,总是有点短暂失灵。
沈知周忽然唤道:“谢途。”
谢途的心脏漏了一拍,预感沈知周马上就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
“这个烤翅很好吃,不再来一串吗?”
沈知周将烤盘里摆着的一个中翅轻轻拿起,含笑看着他。
的确是含笑,和最初碰面的时候非常不同,嘴唇弧度微微上弯,眼神很温和地望着他,笑得含蓄又真切,又让人无从回避。
谢途道:“刚好还有两串,我们一人一半,比较公平。”
他伸手接过沈知周手上的烤翅。
等到烤盘里的东西消灭殆尽,谢途再一次和沈知周碰杯:“也希望……下一次运气能好一点吧。”
沈知周:“会好的。”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片刻后又同时开口道:“其实我……”
如是巧合,谢途笑了一声:“你先说吧。”
沈知周于是道:“无论在这里还是游戏当中,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谢途说:“所以你是真的……”
“嗯。”猝不及防的,沈知周忽然靠前,黑亮的眼睛只有两个拳头那般近,“之前就想亲口对你说的,我喜欢你。”
“不是普通的喜欢。”
恰逢江畔有人在放烟花,火花在天空绽放,几重光影在沈知周身上掠过。
原本以为是又闷又冷的一个人,这一次打了一个热烈的直球。
谢途这一刻在想,他应该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幕,事实证明,许久之后,他也没有忘记。
“其实有些贪心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想和你越来越多地见面。”沈知周说,“会变得有点……难以形容的不知所措。”
沈知周说到这里,难得有些气息不稳,这也是难得有一次,谢途深刻感受到了沈知周也会紧张。
也对,沈知周又不是什么超人,只是一个和他一样的普通人。
即便他们因为莫名其妙的游戏而拥有了一些三言两语难以说完的奇妙体验,对应的体能也有所提升,但不代表能完全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而紧张本身也并非负面情绪。
谢途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其实……我也一样。”
“遇到你的感觉很神奇,可以说相见恨晚,也可以说像是久别重逢。”谢途看着沈知周的眼神更亮了一分,“我许的愿望,和你有关。”
沈知周说:“那很巧,我还是一样。”
在游戏终局的愿望,谢途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寻回遗失的记忆。
想来也很奇怪,无论什么时候许愿,他的第一反应都是暴富和健康,在面对女王的时候,想到的愿望竟然会是这个。
寻回遗失的记忆,就是回想起和沈知周有关的一切。
虽然不知道这一点会不会应验,或者说怎样应验,但是他已经回忆起沈知周那天给他唱了歌,说明愿望大概率是在成真的路上。
“你许的愿望是什么?”
谢途很好奇沈知周的愿望。
沈知周说:“不久之后你就知道了。”
——
酒足饭饱,谢途说:“出去走走?”
江岸区临近傍晚就开始热闹起来,沿河是长达数里的城市绿道,这时候陆续开始有健身人士开始活动筋骨夜跑,也有不少在小摊旁吃着冷饮和烤串的。
谢途和沈知周慢步在绿道上,只见不远处持续烟火灿灿,把夜幕都渲染出了一方璀璨。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烟花还挺多。”谢途道,“就好像也在庆祝。”
沈知周道:“这样想能开心一些的话,也没什么问题。”
谢途笑了一声:“那倒也是,怎么开心怎么想。”
“你说……”他忽然压低了一点儿声音道,“这世界会不会都是高维生物的一个玩物,烟花也是因为设定好的程序而触发的东西?”
往常跟死党们这么说,早就被笑话几句不了了之,不过沈知周却在跟着他一起思考:“那倒也是有可能,一个人的影响微不足道,整个地球在宇宙也不值一提,但是……”
他顿了一顿:“至少眼前的烟花带来的感受是真的。”
谢途听着沈知周说完,脚步也跟着一顿:“你说得对。”
“还有啊……”谢途又说,“越是渺小的东西其实越精细,越是难以复制,所以……”
“我们能够遇见,是不可复制的一次偶然,也是冥冥之中的一次必然。”
话题拐到这里,他又说:“说不定什么二三四号地球上还有着另一个你我?”
沈知周道:“那可以当成平行世界,就像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漫画……”
两个人想到什么就聊什么,不知不觉走完了大半绿道,临时扫开了两辆共享单车,慢悠悠骑回了白天见面的饮品店附近。
时间已经不早,到这个地方也该分头回家,谢途将单车刹停,问道:“沈老师后面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只有最近两天的小计划。”沈知周说,“计划就是,和你看一场电影,再吃一顿饭。”
谢途没想到他会这么邀请,于是半笑道:“那可真是荣幸,我们就……下周一再见?”
此时周围的门店大都关了,街上的路灯坏了一盏,扑朔不明,在沈知周身上一闪一闪,是今夜的特别打光。
谢途说再见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舍,仿佛有只小猫在不停挠痒,说出口显得矫情,咽在心里又有点儿哭笑不得。
他也一样,会莫名变得贪婪起来,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一点儿,能和眼前的人待得久一些。
沈知周忽然伸过一只手来,谢途也没躲,由着他拍下了自己头发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上的落叶。
“嗯,下周一再见。”
不过说完再见,沈知周的脚步也没动。
“怎么了?”
谢途抬眼问他。
“没什么。”沈知周道,“只是觉得今天过得太快了。”
谢途当然也是一样,平时就算是空闲的时候,他也难得会在外面兜这么一大圈。
“一天本来就很短,今天是挺快的,也很特别。”谢途又说,“就好像需要点儿什么特别的仪式来结束。”
他本来是随口一说,但这么一说出口,才发觉好像恐怕有些话里有话,是在索要什么东西。
沈知周冲着他轻笑了一声,又凑上前来,呼吸淡淡地扫过他耳侧,谢途唇角立即被点上一吻。
这个吻一触即分,不过落下的温润却是经久不散。说来奇怪,两个人身上都难免带着几分食物的香料烟火气,这个浅吻却透着一股清冽的雪松香气。
回到家之后,谢途还觉得神经分外清醒,不过片刻之后冷静下来,忽然后知后觉地有点儿害臊,起身在厕所抹了一把脸,才发觉自己耳根有些红。
他打开手机,想了一想,把沈知周的的备注由π(沈知周)改为了“沈老师”,顺手发送了一句“晚安”。
沈知周回应道:“晚安,好梦。”
……
也许是头一天经历了太多的事,神经持续高能亢奋,谢途晚上只睡了四个小时,翌日醒来也不觉困顿,反而精神非常。
和以往一样洗漱一番,谢途换上了一身白色休闲装,给沈知周发了个“早安”。
“早安。”
沈知周几乎是秒回,随后拍了一张照片给谢途。
照片里露出一角深蓝色的床铺,旁边是大大小小的纸箱子。
谢途问道:“你要搬家了?”
沈知周回答:“对。”
这个消息很意外,谢途又问:“搬去哪里?”
沈知周说:“暂时保密。”
谢途想了一想,沈知周之前聊天时也提过要单独住一间房,不会长久和父母以及妹妹一起。
只不过他没想到,行动派上演了真格,说搬就搬。
“那到底是离我远了还是近了?”
谢途很关心这个问题。
沈知周回应:“你猜。”
他觉得沈知周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居然开始慢腾腾地逗他了。
“你不会早有预谋,搬到我家附近了吧?”谢途靠着自己的座椅椅背,饶有兴致地回复,“不过我觉得不大可能,我猜应该还是在罗浮宫吧。”
沈知周说:“下周一揭晓答案。”
和沈知周来回说了些有的没的,昨天晚上的开心也就再一次浮现心头。
谢途嘴角不自知地弯起一笑,正要关上手机,陈岩忽然发来消息:“谢途,人在哪儿呢?”
“在家呢。”
谢途回答。
陈岩又说:“嚯,还以为你晚上野哪儿去了呢。”
谢途反问:“我能野哪儿去?”
陈岩立即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K市这一转有名的江岸区某江畔烤串店,画面主角是谢途和沈知周。
两个人正在吃饭,谢途嘴里嚼着东西,沈知周看着他,眼睛带笑。
此时以第三方视角看过去,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吃饭,但是气氛十分和谐,险些飞出粉红色的泡泡来。
“拍得不错,爸爸我赏你。”
谢途扔了一个大金币表情包。
“爷爷我昨天路过,怎么晃一眼就看到万分熟悉的身影呢?这和你吃饭的是谁啊?”陈岩问道,“挺帅的,没见过呢。”
谢途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和陈岩说这档子事,想来想去直接道:“我对象。”
可以想象对面的陈岩要是在喝水,都能一口呛出来。
“玩什么抽象呢?他到底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真谈了?谈多久了?”
奶盐小胖生很是懵逼。
陈岩的交友圈子广,但作为发小,他们彼此间关系不错的朋友基本都打过照面。
然而他对沈知周毫无印象。
“说起来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谢途说道,“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直播间的事么?”
陈岩回复说:“直播间?是不是抢女神演唱会的票前,你提过的强行营业的事儿?”
谢途道:“当时觉得你不会相信我,就没多说了,但这件事不是我凭空捏造的,跟家里人更不太好说了。”
“这次不开玩笑,”谢途的声音略微严肃,“你相信我,我没有产幻。”
陈岩似乎在另一头沉默思考了一会儿,过上了片刻才又道:“所以这位哥也和你一样,被拖入了奇怪的地方?”
“是这样。”谢途道,“我们一样进入了一个异常空间,也是此后才有交集,虽然我感觉自己很久以前也和他认识。”
“他叫沈知周。”
“知晓的知,周到的周。”
“有时间邀你来一起吃饭认识认识。”
谢途发了一连串,也不知道陈岩消化得怎么样,半天没个回音。
过了几分钟,陈岩忽然发送了视频通话请求,谢途接听之后,对面的小胖脸凑过来:“让本大师掌掌眼,我看你印堂也没发黑,没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纠缠上……”
“别贫了,我说的是正事。”谢途一晃眼,目光又落在桌上的红桃K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牌面上的颜色似乎比昨天鲜艳了一点,此时在日光照耀下,其上的红色越发夺目。
他立即拿起了扑克牌,将牌面凑到镜头前。
“陈岩,你能看到我手上的东西吗?”
谢途问道。
陈岩的眼睛盯向扑克牌说:“不是……你是在考我视力吗?我今年二十四不是八十四,眼睛还好着,你拿着一张红桃K是什么意思?变魔术呢?”
陈岩实在想不到,红桃K对应了什么梗。
谢途又说:“有没有觉得和普通的扑克牌有什么不一样?”
陈岩相较于他来说,接触棋牌要多一些,说不定能看出点儿不同来。
他一问,陈岩也就认真盯着屏幕说:“你凑近点我看看。”
“看清楚了吗?大师?”
陈岩:“你真不是在玩什么新抽象吗?这不就是一张普通的红桃K吗?”
谢途将牌面翻过来又看了一眼:“行吧。”
“你最近真挺奇怪的,”陈岩道,“这位哥究竟何方神圣啊,能把你这个妖孽降服。”
“好人不骗好人,你真碰上心水儿的人了?人家还应你?”
谢途说:“不然呢?没骗你。”
陈岩“啧啧”感叹了几声,又道:“行,回头一定要好好见见,看是哪家良人被你勾搭上了。”
“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空间?这么玄幻的事我也没想到,不过感觉这种事情真的存在,多半也会找上你。”陈岩说,“谁叫你从小到大想东想西的,等时间充裕点你再和我详细说说。”
“几句话说不清楚,而且……”谢途顿了一顿,“我没有办法对玩家之外的人很详细地说,现在只能告诉你有这么一件事。”
陈岩皱了皱眉头:“这么复杂?那我给你做做法,让你运气好点。”
这位发小大概还是半信半疑,不过比之前要认真了一点,这时候又想起了一件事:“哦,对了,上次你托我送去修的耳机修好了。”
谢途道:“还挺快,不是说要十来天吗?”
陈岩喝了一口快乐肥宅水:“听说要替的材料提前到手了,修理也就是小半天的功夫。”
谢途点了点头:“那我明天去拿。”
前些天他表弟的耳麦一边忽然放不出声音,又过了保修期,是什么潮牌限量款式,宝贝得紧,于是屁颠颠跑来求助,最后是送到了陈岩的一个朋友手里头修理。
陈大师交友面广泛,不知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在汽修厂工作、副业修理各种电子设备的网友。
……
汽修厂离谢途家不远,他开车十来分钟就到了,在门口问了一声,坐前台的姑娘朝着工厂隔间喊了一声:“阿奇,找你的。”
一时间没有人出来,谢途就自己走了过去,隔间里的架子上放着好几个放耳麦的袋子,桌子上凌乱放着几个电路板,一个穿着蓝T恤的小个子青年手里拿着电线忙活儿。
谢途抬手敲了两下门边,说:“师傅你好,我来拿修好的耳麦,是八月二号那天送过来的。”
其实他已经看到了表弟的耳麦袋子,但总要跟师傅打声招呼。
阿奇收好了手中的线路,又将跟前的电路板挪了挪,抬头冲谢途笑了一下:“抱歉,刚刚在忙。旁边那个本子上,你留一下修理的耳麦型号、电话、名字和日期,算留个凭证。”
谢途上前应了声好,不过目光瞥过来,才注意到阿奇桌子上的电路板旁边,有一张扑克牌。
依照往常,一张扑克牌当然没什么稀奇的,但是现在明显不是这样。
如果是一副随意放置一旁作为娱乐备选的扑克牌,绝不会引起他注意,恰恰是这么一张孤零零的卡牌,显得尤其突出。
而且卡面上的花色是红桃,这是一张红桃3。
阿奇发觉他在盯着桌上的扑克牌,于是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谢途说:“哦,没什么事,就是麻烦你了。”
阿奇摆了摆手:“哪儿有,本来只收材料费的,你们还硬塞给我修理费,怪不好意思的。”
谢途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注明了取走的耳麦型号,伸手拎上了表弟的耳麦袋,临走的时候多问了一句:“阿奇师傅,我看到你桌上有张红桃3。”
阿奇说:“啊,对,玩游戏抽中的。”
神情明显不自然起来。
“你知道魔盒吗?”
阿奇刚拉上一根线路,听到谢途这么问,手指一顿:“你是……”
他眼睛微微睁大:“你有参加满四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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