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巳野初遇是我十二岁时。”
“五岁到十二岁都是在一个密闭的地方。”
陈惊鹊本来还一脸期待,听了这话只剩皱眉。
“当年是被绑进那地方的,有许多孩子,我侥幸逃出来了,但也找不回去了。”
“近两年我一直有在关注孩童失踪的消息,也逐步将那些人和白头人联系在一起。”
“白头人需要很多孩子……去做什么?”
“不清楚,可能都是做训练,进去的第二年,我们每个人都分别有一个空间,第三年第四年同龄人越来越少了,更小的孩子一批又一批。”
伊对世界和人生的定义,十二岁才开始,陈惊鹊垂下眼睛,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十多岁啊,正是青春年少呢,所有开心的悲伤的最浓烈的情绪总会在这个时间段发生。
“可惜刘别跑了。”素和蝉抿着嘴。
“他不一定能跑那这片林子。”姮娘道。
就像当年的孩子们都跑不出那片林子。
屋外天光大亮,屋内昏暗,风把窗子吹开,帘子在风里翻飞,只有一人躺在一张巨大的榻上。
床上早已睁开眼的人瑟缩着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群姊姊,婚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找我,也不要信什么成了婚就不打扰之前的姊妹。”看起来比现在更小些的陈惊鹊站在一间装饰红绸的屋中,新妇正梳妆。
“惊鹊,不要预设我过得不好,很扫兴的。我和阿施一起经历这许多,他家中财富人丁都不缺,我俩一定会白头偕老。”
“我们会有几个孩子,到时候我在家中教养孩童,等着他回来。”
陈惊鹊指甲搅了搅袖子,“群姊姊,我肯定祝你得偿所愿。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告诉你我可以做靠山,你的姊妹也是你的力量。
“就是开心嘛。”伊叹了口气,那句话终究还是没说出来,若说出来会是群阿姊的负担,那就先不说了。
队伍走了,陈惊鹊又和阿姊进了新夫家。
“施哥儿有本事,再早早给李家添个男儿。你们一辈子都不用仇的。”
极少有人看到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悄悄离席。
“怎么这就跑回来了?”锦卉苑里,柳掌柜跟上陈惊鹊的脚步,“不想吃了?”
“吃不下。”
“在伤心?”
“我不怪伊讲话伤人,更尊重伊的选择。我只是心疼,心疼顺应这个世俗的女子,身上必定有虜性。”陈惊鹊眉毛都拧着,眼睛通红,“我怕伊……丢了本也幻想睥睨世界的自己。”
“其实,大家想要在内宅就在内宅,想要去打拼就打拼,都可以,这两者没什么等级差别,优柔寡断也好,勇敢无畏也好,自私懦弱胆小也好。但关键是大家现在没有这样选择的自由。”陈惊鹊将鞋脱到一旁,光着脚走上鹅卵石铺的花阶上,脚底传来的痛感使人更清醒。
“说白些,我还是恨这个制度,困住可以自由选择的灵魂。”
“大部分话本的结局最让人恶心,本来怼天怼地的女主,最后和男人成昏,尤其是那种昏因是世道赞同甚至赞美的昏因,伊们的称呼不再是某某,而是某氏某夫人某王妃。”
陈惊鹊呼吸有些急促,“我想想怎么能表达清楚我的想法……”
“别着急,慢慢想。”
“那种赞美就好像给女主塑造的各种美德强大,都是为了让男人有个是女性榜样的贤惠妻子,就像是告诉世人不论你多么强大,到最后还会是和另一个人捆绑起来,尤其这个捆绑,局限女子更多。
世上因家里养不起便改嫁的案例不少,偏偏话本都要塑造一个不求利益只求真情的‘好’女人,为众生就塑造成神女,不能是普通女人,为自己的就将伊塑造成不择手段的恶毒人,明明普通人本就可以为众生,明明心怀善念的女子也会为自己着想,那些精通笔法的认为普通女子不能拥有人性。”
“娱乐是改变环境的利器。现实的人看得清什么情况是被压迫才更重要,我怕有一天大家明明可以不再选择‘不得不’了,却还在憧憬压迫和剥削……
话本不是单纯消遣之物,笔下也不是必须顺应世俗,完全不应该比世俗更压迫女子。话本描写不忘世俗压迫是对的,但更不能让人觉得他笔下的压迫思想是对的。”
“我也清楚,我心中那些憧憬恐怕我死后许多年都不会实现,如今女子多只身一人,大家不得不囿于昏因或者什么别的,活着有开心的日子已是不易。可惜我没有资格更没有能力擅自插手伊们的人生,一个人的力量简直蚍蜉撼树……只盼每个人能在‘不得不’里知道自己比什么都更重要些。”
“我爱我的母亲,爱我的父亲,伊们人都好,便按照自己走了大半生的结构过或许对伊们更好。但厌恶结构,是如今结构值得被厌恶。”
陈惊鹊的思绪似乎十分混乱,想到什么就讲什么,但从未脱开过制度剥削。伊的嗓音中如同梗着一块石头,柳近溪也脱了鞋袜走上花阶。
伊牵起陈惊鹊的手,在池子边上向前走,“临狩,不如和我说说,你所认为的好是什么?”
“于个体而言,权力。手底下有人可用,身旁有人可信。于群体而言也是权力,说的话被当做命令,话中意思被揣摩恭敬。而不是打仇人一巴掌,被说先感受到的是香气……我不要对女子施舍的尊重,我要平等为人,平等看待女子身上的各种人性,若这得不到,就先要让人惧怕的恭敬。如果秤本就倾斜,加更多筹码才能得到公平。”
“那你怎么看女男之爱?”柳近溪询问着,“就像群姊姊和施大哥。”
陈惊鹊的情绪平稳下来。
“我所认为的女男之爱目的是幸福,不是昏因。我信有爱情,但不信昏因的自以为是。”
“你想打破局面?打破父权压迫?”
“想……太想了,可是……”
“先别说可是。”
“先说说你想怎么做。”
“如今嘛,上无权力,下无暴力……精力力量都被分散到各个小利益体里,想破局……太难了。”
“如果大家聚不到一起,首先应该消失的就是昏因,但如何让它消失我想不到,它消失了要寻一个怎样更平等更稳定秩序的制度……我也想探索一下。”
“反正不可能靠昏因制度来反抗父权制的,昏因本就是父权制的统治工具,拿着父权制的工具拆除父权制的房子本就……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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