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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合租初识

司徒悠站在老旧但还算洁净的居民楼楼下,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滑动,最终停留在那条几天前收藏的合租信息上。

“【合租】次卧招租,房租美丽,押一付一。要求:爱干净,事少,二次元同好加分!”

很简单的信息,附带了几张房间照片。次卧看起来不大,但窗户明亮,书桌衣柜齐全。最关键的是那句“二次元同好加分”,像一枚精准投放的鱼雷,击中了他这片在现实海洋里有些格格不入的孤舟。

他的租房合同即将到期,房东准备涨租,涨幅对于他这样一个粉丝量刚起步、收入不算稳定的游戏主播而言,有些难以承受。他需要一个新的落脚点,一个……或许能让他感觉稍微自在一点的地方。

“网名Saver……”他低声念着发布者的ID,头像是一个可爱的卡通魅魔形象,粉色头发,眼睛弯成月牙。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从白色卷发中探出的、带有银色纹路的短小恶魔角。同为“希人”,或许沟通起来会少些不必要的打量和好奇?虽然在这个希人与普通人类共存数千年的世界里,明目张胆的歧视早已绝迹,但那种对于“异类”外貌的、隐晦的审视目光,他依旧能敏锐地察觉到。

他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气,拎着简单装有水杯和充电宝的帆布包,走进了单元门。电梯运行时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在为他有些紊乱的心跳伴奏。他不喜欢陌生的环境,不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不擅长应对过于热情的类型。但生活总推着人往前走。

按照信息上的门牌号,他停在了一扇深褐色的防盗门前。犹豫了片刻,他抬手,按响了门铃。

门内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声模糊的“来啦!”。紧接着,门“咔哒”一声被拉开。

首先闯入视线的,是一头流泻的、泛着微光的银色长发,长及腰际,带着自然的卷曲弧度,显得有些慵懒随性。随后,是一张带着盈盈笑意的脸。她的颜值比一般人稍高,属于清新自然的类型,不会让人感到有攻击性的明艳,但很舒服。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深粉色的瞳孔,明亮有神,此刻正毫不避讳地、带着十足的好奇,直直地落在了他的脸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他的头顶。

司徒悠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同实质,在他的恶魔角上逡巡。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角尖有些微微发痒。这种直接的注视让他很不自在,他几乎是本能地偏过头,避开了那过于坦率的目光视线,深红色的瞳孔低垂,落在了对方光洁的额头上——那里,一对小巧的、同样是粉色的魅魔角,正俏皮地立着。

“你就是……司徒悠?”女孩开口了,声音清脆,带着点儿跳跃的元气。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不大,显得有些冷淡。他能感觉到自己那条隐藏在长裤之下、尖端呈菱形的恶魔尾巴,因为紧张和不自在而无意识地卷曲了一下,尾尖扫过小腿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触感。

“我是苏夏,网名Saver!”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侧身让开通道,“快请进!外面热吧?”

司徒悠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迈步走进了玄关。玄关处稍显凌乱,放着几双风格各异的鞋子,有可爱的毛绒拖鞋,也有款式时尚的短靴。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很快松开,默不作声地弯腰,准备从帆布包里拿出自己带来的备用拖鞋——一双干净的深灰色室内鞋。

“不用不用!直接进来就好,我家没那么多规矩!”苏夏连忙摆手,语气随意,“地又不脏,我昨天……呃,反正是干净的!”

司徒悠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光洁但明显有零星鞋印的地板,内心挣扎了零点五秒。最终,对于初次见面就反驳对方好意的不礼貌感占了上风,他直起身,穿着外鞋,有些拘谨地踩在了地板上。

“来,这边就是次卧。”苏夏热情地在前面引路,银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发梢几乎要扫到跟在她身后的司徒悠的手臂,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房间和照片上差不多,大小适中,采光很好。只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腻的桃子香气,大概是苏夏身上带来的。房间很空,等待着被填满。

“怎么样?还不错吧?”苏夏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前倾身体,那双粉色的眼眸再次聚焦在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探究,“你的角……颜色和纹路真好看!比我之前在漫展上看到的那些COS道具精致多了!”

又是一次直接的、关于他种族特征的评论。司徒悠感觉耳根有些发烫。他不太习惯被人这样当面品评,即使是夸奖。他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或者“你的角也很别致”,但话语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化作一个更深的低头,和一句含糊的:“……房间,挺好的。”

他的尾巴在身后不安地轻轻甩动了一下,幸好有裤子的遮掩。

苏夏似乎完全没被他的冷淡打击到,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就好!我觉得你挺合适的,”她语速很快,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房租就按信息上说的,水电物业平摊。你要是没意见,今天就可以定下来!”

这么……干脆?司徒悠有些愕然地抬眼。他预想中至少还会有一些关于生活习惯、作息时间的询问,他甚至准备好了如何简洁地回答。然而什么都没有,仅仅是因为看了他一眼,看了他的角一眼,就这么敲定了?

他看着她亮晶晶的、充满真诚和一点点狡黠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复杂的算计,只有纯粹的“我觉得可以,所以就定了”的直率。

“……好。”他听见自己这样说。似乎在这个女孩面前,他那些惯常的、用于保持距离的冷淡和沉默,都显得有些无力。

“太好了!”苏夏开心地一拍手,“那以后就是室友啦,司徒悠先生?”

“先生”这个过于正式的称呼,让她用一种活泼俏皮的语调念出来,带着点戏谑的味道。司徒悠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弄得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下意识地纠正:“……叫司徒悠就好。”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几不可闻的慌乱。

属于司徒悠和苏夏的合租生活,就在这样一个带着桃子香气、目光直白、和他预想中不太一样的午后,仓促而又必然地,拉开了序幕。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将那股甜腻的桃子香气和女孩过于旺盛的元气一同隔绝。司徒悠站在略显昏暗的楼道里,怔了片刻,才仿佛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节奏。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再次触碰到自己微凉的恶魔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苏夏那直白目光的灼热触感。

“……这就,定了?”他在心里问自己。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从他进门到点头答应,可能不超过十分钟。他预想中的各种盘问、斟酌、讨价还价一概没有发生,仿佛只是下楼买了瓶水那么简单。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穿着外出鞋的脚,又想起玄关那略显凌乱的地面,一种轻微的不适感爬上心头。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覆盖了它——一种卸下重负的轻松。租房这件烦心事,竟然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了。

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和苏夏(Saver)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之前发的“我到了”。他犹豫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司徒悠:谢谢。我大概后天搬过来。

消息几乎是在发出的瞬间就变成了“已读”。

Saver:好哒!随时欢迎!

Saver: 【猫猫翻滚开心.jpg】

一个动态的、表情夸张的猫咪表情包。司徒悠盯着那只打滚的猫,目光在那串跳跃的颜文字上停留了一秒。他不太习惯这种过于生动的表达方式。他的尾巴在身后不自觉地轻轻晃动了一下,尾尖的菱形尖端隔着衣料擦过,带来一丝微弱的痒意。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表情包回复,只是干巴巴地输入:

司徒悠:嗯。

收起手机,他转身走向电梯。电梯下行时,那轻微的失重感让他恍惚间觉得,刚才那十几分钟的经历有些不真实。那个叫苏夏的女孩,像一道过于明亮活泼的光,骤然照进他习惯性保持灰调的生活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门内,苏夏在司徒悠离开后,几乎是蹦跳着回到客厅,一下子扑倒在柔软的沙发里,抱着一个巨大的桃子造型抱枕,把半张脸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粉色眼睛。

她摸出手机,指尖飞快地戳着屏幕,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栗子的电话。

“栗子栗子!猜猜怎么着!”电话一接通,苏夏就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我的新室友搞定了!”

“哦?这么快?”电话那头传来栗子略带惊讶的声音,“什么样的人?没被你吓跑吧?”

“才没有呢!”苏夏得意地皱了皱鼻子,虽然对方看不见,“是个男生!超级酷!白色的卷发,红色的眼睛,还是恶魔希人!角超——级好看!是那种短短的,带银色纹路的!”

“恶魔希人?男的?”栗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浓浓的八卦意味,“苏夏夏,你找合租找到个帅哥恶魔?可以啊你!”

“重点不是帅不帅啦!”苏夏的脸微微发热,好在埋在抱枕里没人看见,“重点是,他超级——害羞的!我多看他的角几眼,他耳朵尖就红了,还不敢看我,说话也简练得要命,就‘嗯’,‘好’。”

她模仿着司徒悠那平淡冷淡的语调,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的假的??”栗子也来了兴趣,“你这什么运气,捡到宝了?”

“不知道算不算宝啦,”苏夏翻了个身,仰面躺着,银色长发铺散开,“反正我觉得超有意思!你都没看到,我跟他说‘以后就是室友啦,司徒悠先生?’,他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特别认真地纠正我说‘叫司徒悠就好’,哇,那个表情,那个语气,可爱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脚在空中愉快地晃了晃。光洁的地板上,还留着司徒悠刚才穿着外鞋走进来的浅浅鞋印,她也毫不在意。

“听起来是个正经人?不过夏夏,你跟一个陌生男生合租,真的没问题吗?”栗子还是有些担心。

“安啦安啦!”苏夏信心满满,“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个好人!而且,他看起来可有整理癖了,你没看到他刚才看我玄关那眼神,虽然没说话,但我感觉他内心已经在疯狂吐槽了。以后家务说不定有人包了!”

她打着如意算盘,脸上的笑容越发狡黠。

“你哦……”栗子在那头无奈地笑了,“别欺负人家老实人。”

“怎么会!我这是帮助他融入新环境!”苏夏义正辞严,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分享秘密的窃喜,“诶,我跟你说,他好像还有尾巴!他走路的时候,裤子后面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的摆动,我猜肯定是尾巴在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对那条未知尾巴的好奇上。

另一边,司徒悠已经回到了自己即将到期的出租屋。房间被他收拾得一丝不苟,所有物品都摆在固定的位置,黑白灰的色调冷静而秩序井然。与苏夏那边仿佛带着声音和色彩的活泼感截然不同。

他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清单,为后天的搬家做准备。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回放着刚才的场景:银色的长发,粉色的瞳孔,直白的目光,还有那句带着笑意的“司徒悠先生?”。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在清单上。但当他目光扫过“室内拖鞋”这一项时,动作停顿了一下。他默默地打开一个购物网站,搜索起“男士室内拖鞋”,在跳出的众多款式里,他下意识地筛选了“深色”、“简约”的标签。

点击下单的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点多余,毕竟对方说了“没规矩”。但……还是备着吧。他想。

做完这件事,他才感觉心里那点莫名的、被打破常规的不安稍稍平复了一些。他靠在椅背上,摘下耳机,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他习惯了的寂静。

然而,这片寂静此刻却显得有些过于沉重了。他似乎已经开始隐约预见到,后天之后,他那井井有条、安静寡言的生活,恐怕要被彻底打破了。

深红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些许对未知的抗拒,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是,那紧绷的嘴角线条,似乎比平时软化了那么一丝丝。他那条敏感的恶魔尾巴,此刻正安静地垂落在椅背后方,尾尖的菱形端点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左右轻摆了一下。

像是在无声地期待着什么。

两天后的下午,司徒悠拖着两个最大的行李箱,站在了那扇熟悉的深褐色防盗门前。这一次,他的心情比初次来时更为复杂,少了几分试探性的陌生,多了几分即将踏入新生活的实质感。

他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几乎是同时,门内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动,伴随着苏夏清脆的“来啦来啦!”,门被猛地拉开。

依旧是那头流泻的银发,只是今天随意地扎成了一个松散的马尾,几缕发丝俏皮地垂在颊边。她穿着印有卡通魅魔图案的宽松T恤和短裤,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看起来活力四射。

“哇!这么快就到啦!”苏夏看到他,眼睛一亮,目光迅速从他脸上滑到他身后的行李箱,最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定格在他的裤子上。

司徒悠今天穿了一条深灰色的工装风长裤,材质挺括。与普通裤子不同的是,裤子的后腰下方,巧妙地设计了一个隐藏式的竖向开口,并用同色系的弹性面料进行了包边处理。此刻,他那条尖端呈菱形的恶魔尾巴,正自然地从那个开口中垂落下来,微微摆动,似乎也因为主人的些许紧张而显得有些不安分。

“诶!你这裤子!”苏夏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毫无顾忌地指着他的尾巴开口处,语气充满惊奇和赞赏,“是专门为有尾巴的希人设计的吗?好贴心啊!这样尾巴就不用一直憋在裤子里难受了!”

她的目光太过直接,话语也太过坦率。司徒悠感觉自己的尾巴尖瞬间绷紧了一下,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他不太习惯被人这样当面讨论身体特征,即使是带着善意的惊奇。他下意识地想侧过身,掩饰那条因为被关注而有些僵硬的尾巴,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了她灼灼的视线,低声应了一句:“……嗯。”

声音沉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

苏夏却仿佛完全没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那条终于“重见天日”的尾巴吸引了。那条尾巴不算很长,覆盖着与他发色相近的细微绒毛,在根部是深一些的色调,逐渐过渡到纯白,最终在末端收拢成一个独特的、仿佛黑曜石般的菱形尖端,在楼道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你的尾巴……形状好特别啊!”她忍不住感叹,粉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纯粹的好奇,“尖尖是菱形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 随着她的惊叹,她身后那条纤细的、从宽松短裤侧边特意留出的开口中探出的魅魔尾巴,也像是感应到主人的兴奋情绪,不自觉地轻轻翘了起来,镂空的爱心形状尾巴尖在空中好奇地晃了晃。

司徒悠:“……”他感觉脸上的温度也在升高。这女孩……难道不知道这样盯着别人的种族特征品头论足,是很失礼的行为吗?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了她那条晃动的、特征同样明显的爱心尾巴,又迅速移开,抿紧了唇,深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无所适从的尴尬。他的尾巴因为主人的心绪不宁,开始无意识地、小幅地左右扫动,尾尖的菱形端点在空中划出微不可见的轨迹。

苏夏看着他那条仿佛有自己想法、微微摆动着的尾巴,再抬头看看司徒悠那张努力维持着冷淡、但耳廓通红、眼神躲闪的俊脸,一种巨大的反差感击中了她。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而她身后的爱心尾巴也同步地、欢快地甩动了一下:

“司徒悠,你害羞的样子……和你的酷哥外表反差好大哦!”她笑嘻嘻地说,语气里没有恶意,只有发现了有趣事物的兴奋,“感觉超可爱的!”

“可、可爱……?”司徒悠像是被这个词烫到了一样,猛地转回头看向她,深红色的瞳孔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慌乱。他活了二十一年,还是第一次被人用“可爱”来形容!这个词和他、和他的恶魔身份,简直格格不入!

他的尾巴因为这句评价,彻底僵直了片刻,然后“咻”地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卷起来,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但因为垂落着,这个动作只完成了一半,变成了一种略显笨拙的、尾端微微卷曲的姿态。

看着他更加明显的反应,苏夏笑得更开心了。她觉得自己这个新室友简直像个宝藏,每多接触一点,就能挖掘出更多意想不到的反差萌。

“好啦好啦,不逗你啦!”她见好就收,怕真把这位害羞的室友给吓跑了,于是主动侧开身,让出通道,拍了拍手,“快进来吧!欢迎正式入住!以后这里就是你家啦!”

她的话语自然又带着一种温暖的接纳。司徒悠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里那点因为被调侃而产生的窘迫,奇异地消散了一些。他沉默地点点头,拖着行李箱,迈过了门槛。

这一次,他记着换上了自己带来的深灰色室内拖鞋。在弯腰放鞋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苏夏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身后。他立刻意识到她在看什么,身体又是一僵,那条刚刚放松下来的尾巴,再次不受控制地、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默默地直起身,将行李箱推进玄关,感觉搬进新家的第一天,挑战似乎就比预想中要大得多。而最大的挑战,或许就是如何在这个过于活泼、观察力过于敏锐、并且言语直球得让人招架不住的室友面前,维持住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冷峻形象。

他的新生活,伴随着一条无法隐藏的、暴露在“聚光灯”下的尾巴,以及一个对它(以及它的主人)抱有极大兴趣的室友,正式开始了。

看着司徒悠略显僵硬地换好拖鞋,拖着箱子站在玄关,苏夏才从“可爱”攻击的余韵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把这位新室友给“吓”到了。她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魅魔角,心里嘀咕着:没办法,谁让他反应这么有趣嘛!

“那个……我帮你拿点东西吧!”她试图弥补一下,展现自己作为合租伙伴的友好,目光落在了他脚边一个看起来相对轻便的方形箱子上。那箱子外壳是磨砂黑,看起来挺酷,估计是些日常用品或者衣服?

“不用。”司徒悠几乎是立刻拒绝,声音比刚才更紧绷了些。他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那个箱子,尾巴也警惕地垂低了些。

“哎呀别客气嘛!这个看着不重!”苏夏却以为他是在客套,笑嘻嘻地绕过他,眼疾手快地弯腰抱起了那个箱子——“呃啊!”

箱子入手瞬间的沉重感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她一个踉跄,差点没抱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时,一只手臂迅速而有力地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则几乎同时托住了箱底。

“小心。”

司徒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依旧简洁,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几乎是半抱着将那个箱子从她怀里接了过去,动作流畅而稳妥。苏夏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臂瞬间绷紧的肌肉线条和传递过来的、可靠的力量感。

“这、这里面是什么呀?这么沉?”苏夏站稳,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个被司徒悠轻松拎在手里的箱子。

“……直播设备的一部分。”司徒悠低声回答,目光扫过她刚才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红的手指,深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后怕,又像是无奈。他的耳根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再次不受控制地泛起了明显的红晕。刚才情急之下,他几乎是贴着她将箱子抢回来的,女孩身上那股淡淡的桃子香气和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残留了一瞬。

“哦……哦。”苏夏恍然大悟,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紧紧抱着箱子的模样,再看看他通红的耳朵,心里那点小小的惊吓瞬间被更大的好奇和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愉悦取代。她好像……又不小心戳中了他的某个“害羞点”?

“抱歉啊,我不知道这么重。”她吐了吐舌头,诚意欠奉地道歉,眼神却依旧亮晶晶地在他和箱子之间逡巡。

“……没事。”司徒悠避开了她的目光,将箱子小心地放在墙角安全的位置,这才直起身。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还有点快,不只是因为刚才的意外,更多是因为那短暂的、过近的距离。他悄悄调整了一下呼吸,试图让表情恢复平时的冷淡,但收效甚微。他的尾巴在他身后有些焦躁地轻轻拍打了一下空气,然后紧紧贴住了裤腿,试图降低存在感。

“你的房间在这边,我带你去!”苏夏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又恢复了活力,率先朝次卧走去。她身后的爱心尾巴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摆,显示出主人不错的心情。

司徒悠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轻盈的背影和那头晃动的银色马尾,内心五味杂陈。这个新室友,不仅观察力惊人,行动力也……十分“出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扶过她的手臂,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微妙的触感。他默默地将另一只手里的行李箱也提了起来,跟了上去。

次卧和他上次来看时一样,空荡,整洁,等待填充。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呐,就是这里啦!钥匙给你!”苏夏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他,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笑容,“以后请多指教哦,司徒悠……嗯,还是叫悠悠顺口一点!”

她又开始了。司徒悠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他试图用沉默对抗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

苏夏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抗拒,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直播设备在主卧,一般晚上活动比较多,可能会有点声音,提前跟你说一下哦!你呢?你直播什么的呀?看你设备那么专业。”

“……游戏。绝区零高难关卡。”他言简意赅地回答,同时开始规划哪个位置放电脑桌,哪个位置放收纳箱。

“哇!高玩啊!”苏夏的眼睛更亮了,“我偶尔也玩,但手比较残, mostly 是看剧情。以后可以交流交流!”

司徒悠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心里却想,还是尽量减少“交流”比较好。他需要尽快在这个新环境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安静的秩序。

然而,当他眼角余光瞥见苏夏正靠在门框上,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粉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整理东西,嘴角还带着那抹熟悉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玩具的笑容时,他深刻地意识到——他想要的那种“安静秩序”,在这个合租屋里,恐怕会是一种奢望。

他的新生活,在搬入的第一天,就在手忙脚乱、心跳加速和无处不在的、带着桃子香气的注视中,拉开了喧闹的序幕。而他那条敏感的、试图隐藏却总是暴露情绪的尾巴,注定将成为这场“喧闹”中最不淡定的参与者。

次卧的门轻轻关上,总算隔绝了外面那个过于鲜活的世界。司徒悠背靠着门板,微微松了口气。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自己,还有堆在角落的行李箱和那个至关重要的设备箱。

他需要整理,需要尽快将这片空白填满,打上自己的印记,构筑一个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堡垒。他首先走向那个黑色的设备箱,动作小心地打开。里面是精心包裹的摄像头、声卡、调音台以及各种线缆,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如同他内心的某种秩序。这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铠甲,在虚拟的世界里,他才能找到那份游刃有余的掌控感。

将最贵重的设备安置在预想中书桌最安全的位置后,他才开始整理衣物。他的衣服不多,色调统一,大多是黑、白、灰,以及一些深蓝、深紫的变体。他一件件挂进衣柜,或叠放进收纳箱,动作麻利,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当最后一件衬衫被挂好,衣柜内部呈现出一种清晰的条理时,他心底那丝因为环境变迁而产生的躁动,才稍稍平息。

就在他准备将空行李箱塞进床底时,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然后是苏夏清脆的嗓音,隔着门板有些模糊,但内容清晰可辨:

“悠悠?你收拾得怎么样啦?需要帮忙吗?”

伴随着话音,还有指甲轻轻叩击门板的“笃笃”声。

司徒悠的动作瞬间僵住。这个称呼……他还没答应呢。而且,他非常不习惯在整理个人空间时被打扰。他的尾巴下意识地绷紧,尾尖的菱形端点警惕地指向地面。

“不用。”他提高了一点音量回答,试图让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平淡,但似乎效果不佳。

“哦——好吧。”门外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失望,但脚步声并没有立刻离开。“那……你要是渴了,客厅有水壶,我刚烧开的!杯子在橱柜左边第二个门!”

“……知道了,谢谢。”他对着门板回应。门外安静了几秒,然后才听到脚步声踢踢踏踏地远去,还隐约哼着不知名的动漫歌曲旋律。

司徒悠站在原地,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发现自己很难对这样的热情和好意真正产生反感,但适应起来确实需要时间。他揉了揉眉心,决定暂时忽略那个过于亲昵的称呼,继续手头的工作。

他将空的行李箱和收纳箱整齐地码放进床底,确保外面看不出任何凌乱。书桌也被他擦拭干净,笔记本电脑、键盘、鼠标依次摆好,线缆用理线器规整地束在一起。做完这一切,房间终于变成了他熟悉的样子——整洁,克制,功能性至上,除了缺少一些生活气息,几乎和他原来的房间别无二致。

然而,当他直起腰,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时,一种微妙的感觉浮上心头。这扇门能挡住物理上的闯入,却似乎挡不住门外那个女孩所带来的、无形的、充满活力的“场”。她就像一种高浓度的溶剂,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渗透进他习惯了的、浓度较低的孤独里。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陌生的街景。夕阳开始西沉,给建筑物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边。在这个陌生的街区,这栋陌生的楼里,他的合租生活正式开始了。而最大的变数,此刻就在一门之隔的外面。

司徒悠的尾巴无意识地轻轻摆动了一下,他意识到,他可能需要重新评估“适应新环境”这件事的难度系数了。尤其是当你的室友是一个拥有粉色眼睛、银色长发、爱心尾巴,并且似乎对你的冷淡和害羞抱有极大兴趣的魅魔时。

当司徒悠终于将房间整理到自己满意的程度,窗外天色已近黄昏。橘色的暖光透过玻璃,在纤尘不染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他需要去客厅接水,这是无法避免的、踏入“公共区域”的第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拧开门把手。几乎是同时,隔壁主卧的门也“咔哒”一声打开了。

苏夏探出头,似乎正准备出来。她已经换上了一套印着巨大卡通猫爪的宽松家居服,银色长发随意披散着,看起来柔软又放松。看到他也出来,她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笑容。

“收拾好啦?”她自然地打着招呼,目光在他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他空空的手上,“要喝水吗?我带你去!”

没等他回答,她已经几步走到他前面,带着他走向厨房。客厅比她房间门口看起来要稍微凌乱一些,沙发上随意丢着几个可爱的抱枕和一条薄毯,茶几上放着半包拆开的薯片和几本漫画书。司徒悠的目光快速扫过,强迫自己忽略掉那点整理欲。

厨房倒是比想象中干净,大概是她不常开火。苏夏熟门熟路地打开橱柜,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递给他:“喏,杯子。水壶里有热水,凉的直接开水龙头就行。”

“谢谢。”司徒悠接过杯子,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她的,微凉而柔软的触感让他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默默走到水壶边,倒了半杯温水。

苏夏就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他。他喝水的姿势很安静,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白色的卷发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连那对总是让他显得有点凶的恶魔角,此刻也柔和了许多。他整个人有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感。

“那个……”苏夏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点好奇,“你晚上一般都吃什么呀?我平时基本都是点外卖或者煮泡面,偶尔……嗯,非常偶尔,会自己做点简单的。”

司徒悠放下水杯,看向她。深红色的瞳孔在暖光下显得不那么深邃,反而透出几分澄澈。“外卖,或者自己做。”

“你会做饭?”苏夏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真的吗?厉害啊!”

“……只是能吃。”他不太习惯这种直白的夸奖,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她身后那袋拆开的薯片上。

“那也很好了!”苏夏毫不在意他的谦虚,她凑近一步,带着那股淡淡的桃子香气,眼神里闪烁着期待和一点点狡黠,“那……以后要是你做饭,能不能顺便……嗯,多带一口?我可以付伙食费!或者我负责洗碗!”

她的提议来得突然,眼神亮得惊人,身后的爱心尾巴也不自觉地微微翘起,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轻轻晃了晃。

司徒悠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粉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想吃”的渴望。他其实不喜欢做饭给别人吃,那意味着更多的准备、更久的待在公共区域、以及……更多的交流。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看着她那副眼巴巴的样子,又有些说不出口。他想起了她刚才主动告诉他水杯位置的样子。

他的尾巴在身后不易察觉地轻轻摆动了一下,最终,他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再看情况。”

没有直接拒绝!苏夏立刻将这视为胜利的信号,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那就这么说定啦!谢谢你,悠悠!”她自动忽略了他语气里的不确定性,心情大好地转身,哼着歌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桃子味的气泡水,“我回房啦,晚上有直播!”

看着她轻快的背影和那头晃动的银发消失在主卧门后,司徒悠才缓缓松了口气。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空水杯,又看了看略显空旷的厨房。好像……答应了一件有点麻烦的事情。

他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房间里还残留着一点点搬运时带来的灰尘气息,但更多的是他熟悉的、属于他自己的、安静的味道。然而,空气里似乎也隐隐约约,掺杂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桃子香,顽固地提醒着他,这里不再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孤岛。

夜幕开始降临,城市华灯初上。司徒悠坐在刚刚布置好的书桌前,打开了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他需要一点时间,在虚拟的世界里重新找回自己的节奏和掌控感。但他知道,当他一墙之隔的室友开始她热闹的直播时,这份独处的宁静,恐怕又要被打断了。

他的新生活,在一杯温水、一个未尽的约定和一丝萦绕不散的桃子香气中,继续向前滚动。

夜色彻底笼罩了城市。司徒悠戴上耳机,打开了直播软件。虚拟世界是他的主场,在这里,他是操作犀利、判断冷静的Striker,言语精简却总能切中要害。粉丝数量虽然不算庞大,但粘性很高,弹幕大多在讨论游戏机制和关卡打法,氛围专注。

他沉浸在高难度的副本挑战中,修长的手指在键盘鼠标间飞快操作,屏幕上的角色行云流水般闪避、攻击。直到一阵隐约的、富有节奏感的电子音乐,混合着女孩子清脆悦耳的歌声,像顽皮的水流般,穿透了他并非完全隔音的耳机和紧闭的房门,渗了进来。

是苏夏在直播。

他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屏幕上角色的血线瞬间危险地下滑了一小截。弹幕立刻飘过几句关心。

他定了定神,强迫自己重新集中注意力。然而,那隐约的歌声和偶尔传来的、她与粉丝互动时欢快的笑语,如同背景音般持续存在着。他发现自己需要花费比平时更多的精力,才能屏蔽掉这些干扰。

更让他有些心烦意乱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无意识地试图分辨她唱的是什么歌,又在和粉丝聊些什么有趣的话题。这种不受控制的好奇心,对他而言是陌生的。

终于结束了计划中的直播时长,他摘下耳机,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但门外客厅的动静却更加清晰了——哼歌声,轻快的脚步声,然后是浴室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她下播了。

司徒悠坐在椅子上,没有立刻起身。一种奇异的感觉萦绕着他。这个空间不再是他独居时,关掉设备后便万籁俱寂的绝对领域。它被注入了另一种生活的频率,吵闹,但……充满生机。

他需要去洗漱。这意味着,他很可能会在公共区域再次碰上她。这个认知让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他不太确定该如何应对这种非计划内的、工作之外的碰面。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站起身,拉开了房门。客厅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刚沐浴过后的湿润水汽,以及那股他已经有些熟悉的、甜丝丝的桃子沐浴露的香气。

几乎是同时,浴室的门也打开了。

苏夏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银发走了出来,发梢还在滴水,将她肩膀上那件淡粉色睡衣的布料洇湿了一小块。她脸上带着被热气蒸腾出的红晕,粉色的眼眸在暖光下显得雾气氤氲。看到站在次卧门口的司徒悠,她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防备的、带着水汽的笑容。

“啊,你下播啦?”她一边用干毛巾胡乱擦着头发,一边自然地打招呼,身后的爱心尾巴因为潮湿而显得没那么蓬松,软软地垂着,“我洗好了,浴室是空的。”

“……嗯。”司徒悠应了一声,视线飞快地从她滴水的发梢和泛红的脸颊上掠过,落在地板上,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侧了侧身,想让她先过去。

苏夏却几步走到他面前,带着一身浓郁温暖的桃子香气,停下脚步。她仰起脸看着他,眼睛弯起,忽然用一种带着点调侃,又格外认真的语气说道:

“以后就是室友啦,请多指教哦——”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像是在模仿某种正式场合的腔调,然后才笑着吐出那个让他无所适从的称呼,“——Striker先生?”

司徒悠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正式”弄得一怔,深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Striker……是他的网名,在游戏世界里被人称呼时没什么感觉,但从她嘴里,用这种带着笑意的、活色生香的语调念出来,仿佛带上了一种奇特的亲昵和戏谑,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水汽和笑意的脸,感觉自己的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点急于纠正什么的仓促,低声回应:

“……司徒悠就好。”

声音比平时更低沉,试图掩盖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尾巴在身后僵硬地垂着,尾尖的菱形端点紧紧贴着裤腿,仿佛这样就能藏起所有可能暴露的情绪。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进了浴室,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个带着桃香和水汽的世界。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浓郁的、与她身上同款的甜香,温热潮湿的空气包裹上来,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司徒悠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扑了扑脸,试图降低脸颊和耳根那不正常的温度。镜子里映出他泛红的耳廓和带着一丝懊恼的眼神。他不太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那样慌乱,仅仅是因为一个称呼?还是因为……她刚刚沐浴出来后,那种毫无防备的、过于鲜活的模样?

他甩甩头,将这些杂念摒除,快速完成了洗漱。当他再次打开浴室门时,客厅的落地灯已经熄灭,只余主卧门缝下透出的一线暖光,以及隐约传来的、她似乎是在和谁语音聊天的轻快笑声。

世界似乎重新安静下来,却又和从前截然不同。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属于他一个人的寂静终于重新降临。但这份寂静此刻却显得有些……空洞。之前那种被另一种生活频率隐隐渗透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仿佛被隔绝在外的疏离感。隔壁房间隐约的声响,不再是干扰,反而成了确认这栋房子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的微弱证明。

他坐在床沿,目光扫过这个被他整理得一丝不苟、近乎样板间的次卧。所有物品都待在它们该在的位置,秩序井然,符合他所有的习惯。然而,在这片完美的秩序之中,他却第一次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单。这种孤单,在他独居时从未如此清晰过。

是因为知道一墙之隔就有另一个人存在吗?

他躺下来,关上灯。房间陷入黑暗,听觉变得格外敏锐。他能听到窗外远处车辆驶过的模糊噪音,能听到楼上邻居隐约的走动声,也能听到——当一切其他声音暂时停歇时——从主卧方向传来的、极其微弱的、苏夏哼唱的旋律片段。

那调子很轻快,是他不熟悉的动漫歌曲。

他闭上眼,试图入睡,但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回放着今天的片段:她直白好奇的目光,她差点摔倒时惊慌的表情,她靠在厨房门框上讨要伙食费时亮晶晶的眼睛,还有最后,她带着一身水汽和桃香,笑着叫他“Striker先生”时,那狡黠又生动的模样。

他的尾巴在黑暗中无意识地动了动,尾尖轻轻扫过凉滑的床单。

原来,合租生活是这样的。

不再是绝对安静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堡垒,而是会被另一个人的声音、气息、习惯乃至存在本身,缓慢而坚定地侵入和改变。

这种改变让他感到些许不适和失控,但内心深处,似乎又有某个被遗忘的角落,被那吵闹的、温暖的、带着桃子味的气息,轻轻撬动了一下。

在陷入睡眠的前一刻,司徒悠模糊地想,或许……他需要重新定义一下“安静”的含义了。在这个有苏夏存在的空间里,绝对的安静似乎不再可能,也不再是唯一能让他安心的状态。

夜晚还很长,而他的新生活,才刚刚度过第一个,充满了意外、尴尬、一丝慌乱和……某种难以名状悸动的夜晚。

夜色渐深,城市的声音逐渐沉淀下去。司徒悠重新戴上了耳机,并非为了直播,而是习惯性地隔绝外界,在自己熟悉的游戏世界里寻求一份心神的安定。屏幕上光影闪烁,角色在他的操控下精准地完成每一个指令,这让他感到一种熟悉的、可控的平静。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隐约的、富有节奏感的电子音乐前奏,混合着女孩子跟着旋律轻轻哼唱的声音,像一缕无法被完全阻挡的丝线,再次穿透了耳机的物理隔音和次卧那不算厚实的墙壁,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耳朵。

苏夏又开始直播了。

这一次,他似乎比之前更快地察觉到了这“背景音”的存在。他的操作没有停顿,但注意力却仿佛被无形地分走了一小缕,悬在半空,捕捉着隔壁传来的每一个微弱声响。

他能听到她随着音乐轻轻跺脚的节拍,能听到她与粉丝互动时清脆的笑语,甚至能隐约分辨出她此刻似乎是在画画,画笔与数位板接触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偶尔还会传来她对着麦克风解释构图思路的、带着笑意的柔软嗓音。

这感觉很奇妙。他明明身处自己亲手构建的、秩序井然的安静空间里,却被一墙之隔的、另一个人的热闹生活所包围。那热闹并不惹人厌烦,反而像一层温暖的背景色,涂抹在他原本略显冷清的世界边缘。

他发现自己再次下意识地将游戏内的背景音乐音量调低了一些。等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时,他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一顿。深红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不解和轻微的自我审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更好地……听清她在做什么吗?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些许不自在。他试图将音量重新调高,但手指在旋钮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动。任由她那边的声音,如同遥远电台的广播,若有若无地陪伴着他接下来的游戏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音乐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元气满满地与粉丝道别的声音。“拜拜啦大家,明天见哦!做个好梦!”然后是关闭设备的细微声响。

司徒悠几乎是同步地,摘下了自己的耳机。

世界瞬间陷入了真正的安静,只剩下他自己略显清晰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平稳跳动的节律。这种绝对的寂静,是他过去习以为常的,此刻却莫名显得有些……过于空旷了。

他靠在椅背上,没有立刻退出游戏,只是静静地坐着。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主卧的门被打开了。

哼着歌的、轻快的脚步声走向厨房。

打开冰箱门,似乎是拿出了一瓶饮料。

哼歌声和脚步声又朝着浴室的方向去了。

他的尾巴在身后不自觉地轻轻晃动了一下,尾尖的菱形端点扫过椅背,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门外那个女孩的动向所牵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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