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没反天他是不知道,教导主任却像被火燎了屁股的猴子一样窜到他面前,在教室里众目睽睽之下把人直接就提到了会议室准备批判。
“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有什么事情跟我们商量嘛,在学校里都好解决干什么去市里捅马蜂窝啊!?
再怎么说也定性了,你蚍蜉撼树糊涂啊……多番横生枝节下去让领导的面子往哪儿放!”
喝了一肚子凉水,也没压下火气的晏重云坐不住了,他有理走遍天下:
“你们的面子是面子,学生的清白就不是清白?!
一滴墨水落在白纸上,人们最关注的不就是那黑点。
现在他父母的案件又被重新提起,流言蜚语满天飞,导致学校内部最近的风气很不好……您都注意到了吗。
如果对学生的身心健康不多加关注,无异于是把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去死啊——”
“你你你,你这个小同志不要乱说啊!
咱们抛开事实不谈,学生都普遍低龄化。何必再小题大做,没两天不过就忘了。”
“是吗,那您去夜总会找小姐的事情也无关紧要吧。要不要让全校的师生都来听一听,您的丰功伟绩。”
主任瞪大眼睛神情尴尬,攥起拳头锤桌怒喊:“胡说八道,你这是诽谤!”
“或许吧,但是当越来越多的舆论出来,跟风的人们还会在乎真相吗?!”
“……”
两人口水都讲干了也互相不能说服对方,最后的结果居然是晏重云被扣光本月津贴,‘被动’请假一礼拜只能在家里休养生息。
官大一级压死人。
星期五下午,无事一身轻的晏老师坐在奶茶店里喝着饮料嚼珍珠。百无聊赖的观察旁边,零零散散的学生们在操场上肆意奔跑。
“体育课,真难得。”
在他们自由活动的时候,咬着吸管的男人眼神不停的,就一直在搜寻着段宗曦的身影。
只是找来找去,最后只看见班上的一群小屁孩勾肩搭背的到楼房后面去了,半天也没出来。
因为管不住**调皮捣蛋的事情太平常,教不严师之惰,写报告「认错」在晏重云这里都变成了家常便饭。
十有**要出意外。
耐心等完了下课铃响的最后一分钟,他把吸光布丁的塑料杯丢进垃圾桶,抻抻筋骨提起裤子就大步往明理楼后面走去。
“你妈是不是神经病你说啊!”
“杀人犯的小孩——”
橘色的衣服被掀起蒙住了他的脑袋,腰间雪白的肌肤上遍覆道道红痕。身躯蜷缩着小到像只狗崽子的段宗曦,被几个营养过剩的男孩堵在角落拳打脚踢。
…
“干什么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跟小孩打架,是不是疯了?!才几天没上课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啦!?”
被主任逮到机会教育的晏重云,心平气和的站着任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只是不想再多费口舌,因为成见根本无法改变。
“老师……没有打人,只是把他们拉开了。三班的是自己太慌张,摔进了喷泉水池里。”
办公室的门被人慢慢挤开,课代表在外面神情担忧的凑过来。
不知是警察局长儿子林听寒的话太有分量,还是汪主任也知道他一根筋油盐不进,最终冷着脸喝完壶茶才摆手把人放走了。
“星期一之前,写好检查给我!”
*
“老师……我今天是碰巧在那——没有动手。”
平时心高气傲的课代表难得在他面前低头服软,双手像乖宝宝一样拽着自己的肩带十分忐忑。
走在前面的晏重云却免不了迁怒他刚才袖手旁观,像君王似的坐在窗台上自得的看着底下的‘热闹’。
那幅模样和他印象中的「好学生」大相径庭。
心虚的人儿拉着他停下来,眼巴巴的望着老师试图蒙混过关,希望自己在他心里优良的形象并不受损害折扣。
应该说没关系么。
可作为教师的责任感与道德感自相矛盾,无关紧要的场面话就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对这位屈尊纡贵的少爷根本说不出口。
该批评纠正的行为他们班主任自然会监管到位,晏重云一个普通的任课老师要是指手画脚规劝多了,指不定起到反效果还会被家长同事腹诽抱怨。
何况这样的学生他不是没接触过,隐藏的「面具」下天真又残忍,聪明又狡诈。
大概率记仇不记恩。
处理的轻重难以拿捏。
也不知道段宗曦是哪里得罪了他。
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大错事,把可怜的孩子又往火坑里推了一步,晏老师当下非常后悔自己识人不清让他们冤家聚头。
宜结不宜解。
“同学之间还是要互帮互助,大家都要友好相处……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三班的殴打我们七班的同学,这是一个在职班干部优秀少先队员该做的事吗?”
语重心长的两句话没说完,高跟鞋的哒哒声就在走廊上响起。
这样有律动的声音令晏重云莫名紧张,下意识的便回头看去来者何人。
“宝贝,今天放学怎么这么晚?”
竟然是她,纳兰娟。
上次远远望去只依稀见得她五官大概,这次意外再见才发现确实眉眼间和林听寒是极为相似。
两人血脉亲缘不假。
可是她去年不还跟赵锐是夫妻,怎么这么快又结了婚而且有了这么大的孩子?
也不太科学吧。
和高高在上的家长寒暄过后,察觉到事情错综复杂的晏重云,恨不得赶紧甩开手这个「烫手山芋」。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可在纳兰娟表明身份伸出手拉人时,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听寒却吓得抖了抖,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开去鹌鹑似缩到了老师背后。
“哎——”
疑惑的青年近距离对上她惊愕怅然的眼神,心里预感蹚了浑水不好的同时,好端端的胳膊也在小兔崽子的撕扯下差点被他带个踉跄。
“林听寒,怎么了?”
“对不起老师,但是外公说过,我亲妈早死了。”
一句话竟然让穿金戴银的女人破大防,不可置信的捂着嘴哭诉起来:
“要不是被人骗了,我怎么会……所有人都可以不要妈妈,唯独你不可以。
你是我十月怀胎,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骨肉啊!”
她哭的肝肠寸断,他看的漠不关心。
“这位家长,我理解您的心情。现在孩子还小可能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您可以在以后的生活中循序渐进的慢慢和他沟通交流。
林同学在学校的时候一直很「听话懂事」,只要彼此坦诚相待,相信以后你们多多互相了解信任,这个孩子也会努力向家长敞开心扉的。”
纳兰娟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捂着脸还是哭的不能自已。
像是要把多年的委屈与无奈统统发泄出来。
沉默半晌。
倔强的课代表完全不在乎她解释,突然发起疯像雪橇犬一样卯足劲,霸道的拉着一米八的男老师掉头就走。
这什么狗血剧情,晚间场伦理剧呀。
“请稍等片刻。”
出于基本的人文关怀,默不作声的跟着他暴冲到一楼,晏重云下了楼梯才拽出自己的手来。
低头随意一瞧,皮肤上已经被林听寒捏出了红印子。
课代表不知道累的还是气的,整个人半靠在墙上神情萎靡好似颇受打击。
如果没有发生刚才那件事儿,可能他还会真心的照顾人情绪。
可说出来的话终究假了三分,却被温和语气渲染成「真心实意」:
“老师明白你的心情……天色不早了,还是快点回家别让你爸爸担心。”
男孩缓了会直起腰来,看着他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下个学期,我还是语文课代表吗,晏老师。”
很想辞职的青年瞟了一眼他身后赶来的家长,微微点头模棱两可:
“班上民主选举。同学们认可你是,你就是。”
.
处理好一切的晏重云把人送上车后,烦躁的在空旷的吸烟区抽掉最后一根玉溪。
他把烟盒丢进垃圾桶,挠着后脑勺大步走向校门口小卖部。
那里站着熟悉的人。
段宗曦穿着白色的校服短裤,手上各拿着两个袋装的棒棒糖。
他伫立在人来人往的车水马龙中,就像一只苍山负雪的白鹭衔着春意落到地上,美丽的翅膀却糟人世的尘埃泥土抹黑。
口诛笔伐染脏白玉无瑕。
晏重云不确定他是否是在等自己,但脚下还是毫不迟疑的向他走去。
“六点半了,还不回家?”
傻乎乎萌呆呆的小孩闻言立马回头,亮晶晶的眼睛像装饰于丝绸上的宝石。
“在等您,我请老师吃糖。”
五彩缤纷的糖果充满甜蜜的气息,这样的东西略显童真却可以带来幸福感。
“OK。”
意外眉毛一挑,突如其来的心绞痛势不可挡,他咬紧牙关才没闷哼出声。
煞白的脸上扯出伪装微笑,青年抬手接过巧克力味道的棒棒糖,嘴中莫名泛出几分苦涩:
“……走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两人在街上路过KFC的时候,看见里面人满为患热闹非凡的景象。
哪怕段宗曦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说,羡慕却在快速眨动的眼睛中流露出来。
因为晏重云私心里并不想让他太难过,知道每个小朋友都不会拒绝汉堡包和薯条,所以在玻璃门被人推开的时候,他便跨步接了过去,充满绅士风度的弯腰邀请:
“忙了一天饿坏了。跟奶奶打个电话报个平安,陪老师吃顿晚餐好不好?”
*
“一份儿童套餐,送精灵球?可以。再来个全家桶……嗯,现金。”
晏重云在人声鼎沸的室内叼着棒棒糖,缓解自己嘴里没味儿想抽烟的瘾。
他付完钱,手上握着订单号码站在点餐台旁边等待。心里眼里却一直关注着那个坐在窗边,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乖乖点头的小朋友。
很美好很可爱……却也很受别人欺负。
想到今天那几个打人的小孩儿,最后只是道了歉被老师口头教育了一番。他们保证的不会再犯仿佛敷衍了事,叫晏重云心中燃烧起一团邪火极度不爽。
要不是教育局义正言辞的不赞同体罚,他真得让这几个精力旺盛的臭小子蛙跳消食去。
一天天吃饱了撑的。
“0571号——您的餐好了。”
太阳穴像被锤子猛然击打下去,疼痛带来的眼花耳鸣使人感觉天旋地转:
“嗯,多少?
0571,哦,是,是我的。”
几分钟后才回过神来,晏重云轻喘着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个数字心脏竟然会急促跳的这么快。
手麻脚软的接过颇重的盘子,还在猜测着上次体检的结果。
明明一切正常。
再熟悉也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或许是天注定的彩票号码?!
想到这他又自嘲的笑笑,感慨自己是穷命何必异想天开。
等再次抬起头,就看见刚刚准备坐下的座位前围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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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起开是不是聋了?!
我之前一直都坐这里的,乱占位置是不是就要脸皮这么厚!?”
“刚才坐这里没人。KFC里面是公共场所,肯定大家都可以坐……”
“坐尼玛!我数三个数,你起不起来,想挨揍是吧——”
“徐沫沫,你干嘛呢。”
满满当当的餐盘哐啷一声被放上桌子,奥尔良口味的鸡翅与鸡腿手忙脚乱扑腾着,中杯可乐杯沿处激荡出来几滴碳酸落在晏重云手背上。
他抽出张纸慢慢擦拭,一边看着瞠目结舌做不出反应的靓丽小女孩,一边看着旁边那个吊儿郎当还亲密搂着她腰的高个瘦弱青年。
以及他们身后面容青涩,举止粗犷穿着各异的狐朋狗友。
皱起的眉头彰显出心情的不虞。
还搁这老牛吃嫩草呐。
“晏,晏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你觉得呢,在快餐店不吃饭难道是来跟人吵架的?”
穿着涂画了不少卡通动漫图案的校服,自觉有个性的徐沫沫此时脸上写满尴尬:
“可,可这地方一直是我在坐的。他让一下女生,去坐其他位置就好了……”
对于富家千金的强词夺理,目睹全过程的晏重云,真是有一种血压飙升快要英年早逝的错觉:
“首先,这里不是你的专属教室,桌上也没有写你的名字。
而且这儿属于是营利性公共场所,客人在店里都有坐任何座位的权利。
如果真想坐这的话,你可以好好的跟他商量一下对不对。那刚才你是干什么呢,仗着人多势众在这无理取闹来了?”
不留情面的当众指责小女孩,让喧闹的场面都有片刻寂然。
徐沫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委委屈屈撇着嘴红了眼。
这下她身边的那个二溜子可就不干了,直接伸出手猛地推了晏重云一下,语气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你丫谁啊?多管闲事!”
坐着没动的段宗曦看见这一幕,立马放下书包站起来还想辩解。但是店里的服务生已经过来及时插手,制止了升级的冲突: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被推了一把无关痛痒的晏重云,根本懒得跟这些幼稚的小屁孩计较。真打起来下手没个轻重,赢了输了里外都不是人。
他还有可能进局子被扣屎盆子,简直无异于哑巴吃黄连得不偿失。
还好刚才忍住了没把他胳膊掰折——再不济也不能当着学生面动手。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插着兜仰起头对紧张的服务生招呼到:“有没有袋子,我们打包……”
连这句话还没说完,其他围观正常顾客的闲言碎语,就旁敲侧击的攻破了徐沫沫的心理防线。
小丫头色厉内荏,估计头回在外面吃瘪自尊心很受不了。又听见别人议论纷纭当下自知理亏,也是灰溜溜的捂住脸转身就要走。
但基本不可能。
眼疾手快的晏重云赶紧一把拉住了她的玩偶包,在徐沫沫不服气的回头看过来时吐露威胁:“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
是我打电话叫家长来接,还是等下老师送你回去。”
没想到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大叔这么难搞,好不容易越‘雷池’一步的徐沫沫到底先怕了。
“我,我自己回……”
“好,老师送你。”
小女孩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多管闲事不按常理出牌。
在她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就被横插一腿的男人一股脑的「打包」带上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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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母亲是大律师,专门为明星财阀打官司?”
忍受着低劣气味车载香薰的徐沫沫,被前方老师重复两遍的问话带回了神:
“不知道,她很忙。”
小女孩扭头看着窗外的熙熙攘攘,放在膝上的双手却抓紧了短裙。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其实这个学期,成绩不是进步了很多吗。
好像班长私下也在帮着补课,老师感到很欣慰……你们现在这个年纪正是读书的关键时刻,扎实打好地基才可以建起高楼是不是。”
两个小朋友刚吵完架还没道歉,尴尬的要死就互把对方当空气,晏重云看在眼里就和旁边的司机师傅聊了几句。
成年人之间话题更多,车上的氛围也不会太紧绷。
絮絮叨叨的不知不觉互诉衷肠了一路,车子开到徐沫沫家别墅区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尽还下起了小雨。
还好亮灯处有一位老人家,打着伞站在保安亭下等她。
“还有很多人爱你的,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下车前耳畔响起大叔的声音,徐沫沫心里沉甸甸的也不想回头,有些气呼呼的冲了出去扑进爷爷怀里。
“跟老师说再见啊沫沫。”
看着晏重云迎着雨丝下来,抬手递给她一袋子汉堡包。
心里面复杂的情绪堵住喉咙,小女孩杵在原地没接东西也没出声。又是害怕又是感动的,分辨不出来该不该讨厌这个男老师。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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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花了一百块从城南又回到城东,在单元楼门口和相谈甚欢的司机师傅道别后。
扫码支付大出血的晏重云,在工资捉襟见肘的时期,不得不忍痛告别了奢侈消费的烟酒。
一手提着袋子里凉凉的全家桶,一手拉着爪子冰冰的段宗曦,走在照明灯泡时灵时不灵的楼梯上。
寂静的氛围让人想要打破,而段宗曦低着头也没出声。
不说小家伙天天被当个面团似的,随便谁都可以捏上一把欺负。连高压下的晏重云在这破学校里,处处碰壁呆着也是心塞的不行。
明明记忆里他更不喜欢束缚,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才留任的。
凄风苦雨交织下,胸膛中也沉闷的很。
“要不然以后跟老师早起锻炼吧,跑跑步还能强身健体……然后我再骑车载你,咱们一道去学校。”
段宗曦擦擦眉毛上的雨水,眼睛里有些不知所措:
“太麻烦了,我,我自己可以的。”
看来是怕拖累他,晏重云满脸不赞同。
想着给他下剂猛药增添底气,懒散的语调也严肃了两分:“被霸凌者受伤后无声的忍让,只会助长霸凌者嚣张的气焰。
他们不仅会不停地来纠缠你,而且还可能继续危害其他同学。
我也不是要求你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是希望在老师和法律的帮助下,能在最大程度上保护你和其他人不受侵害。”
因为除了造成重大暴力伤亡事件,一般情况下,想要在这所私立学校里对上下包庇的权贵制裁——太难了。
晏重云一个成年人都做不到,何况他这样无依无靠弱势的孩子。
明明想帮助他转校脱离苦海,没想到本市唯一有特招生权限,教育条件最好的就仅此一家。
真他妈是离离原上谱。
而且重要的是他打听到冯奶奶身体不好,所以这孩子转学前半年吃住都在福利院里,必要时还要借院长的钱坐车才能回来看看她。
偶尔一两次已经很难得。
知恩图报,孝心使然。
小宗曦不肯随意离开,大部分也是源于这位善心老人家的牵绊。
现在孩子上了初中有一定自理能力,基本的生活费学校都发奖学金解决,必要的正规领养手续也早就办妥了。
好不容易搬回来,在一栋楼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作为‘园丁’的晏重云有能力有义务,对学生的身心健康状态是否良好充分负责。
谁的拳头不是邦邦硬。
“好好读书,以后出人头地了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
这是我的号码你记着,有什么事就及时联系。
晚上就好好休息,明早六点楼下集合。”
见小孩掏出钥匙打开了门,男人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他。
又从兜里掏出来赠送的黄耗子放到人家手里,看着段宗曦黑曜石般的眼里浮现出惊喜。
总算感觉雨过天晴。
“家里微波炉会用哈,热个十分钟差不多。”
被穿堂风吹的脸上有些发白,鼻子酸酸的段宗曦摇头拒绝:
“老师,您还没吃晚饭。”
心里琢磨着一个计划的晏重云,扯扯被雨水淋湿黏腿的裤子。
看着他眼巴巴又软乎乎的样子,忍了再忍到底没忍住,故意使劲大力揉了揉他的头顶:“这是小孩吃的,大人可不爱吃。
刚才是应急垫垫肚子,现下回来了我就在家里吃好吃的喽。
买了咱也别浪费粮食对不对,帮帮老师把它们搞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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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五点钟就自然醒的晏重云起来后,回笼觉也睡不着就下床跑去洗脸准备了。
正在边刷牙边扫着手机上,有没有优惠课的跆拳道馆时。
一个陌生电话却突然打了进来,响起的刺耳铃声差点把他吓一跳。
“喂。”
“您好,是晏重云先生吗?
您的父亲因脑梗突发现正在我院手术急救,目前病情仍趋于恶化随时可能危及生命。
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请其家属尽快前来签字确认。”
现在的电信诈骗太漏洞百出了吧,他可记得自己没有……
脑中的思绪被「不可抗力」忽然打断。
眼前的画面一阵模糊,镜中的自己开始扭曲。
头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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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忙忙冲下楼,在段宗曦家门上碰的贴了个便利签后,衣衫不整的男人就三步并两步疯狂的跳下了台阶。
在蒙蒙细雨中,腰马合一的骑着机车飞快加速驶了出去。
匆匆赶到急诊室询问了护士,得到的最新消息是手术很成功,但是需要留院观察一礼拜看看后续情况。
“重症监护室还不能进,您先到一楼交下费用吧。”
扶在玻璃窗上看着里面躺着的人带着呼吸机,旁边的心电图成像毫无规律的起伏波动着。
雨水混着汗水流进眼睛,晏重云大口大口低喘着热气,嗓子因为剧烈奔跑干涸的发疼发痒。
他为了说出的话连贯起来,不得不使劲咳嗽一下,借机咳出自己的慌张与胆怯。
父亲。
只是不满意毕业后他安排的工作没去上任,生命中谁也无法比拟——最强大也最沉稳的爸爸竟然会被他气到住院。
看着病床上男人平静而憔悴的面孔,巨大的悲痛如海啸般席卷而来,转瞬间带走了晏重云全身的力气。
混乱不堪的心神,在勉强喝完一瓶冷水后镇定不少。
强打着精神赶紧下楼去缴费,可POS机一遍遍提示着银行卡余额不足的情况,还是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顶着别人焦急又埋怨,耽误时间的眼神十分无地自容。
“这次没带钱就明天来吧,让让窗口让其他人先办。”
失魂落魄的走出排队的人群,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男人就凑了过来,伸出熊掌拍拍他的肩膀:
“兄弟,家里遇到难事了?
别担心,咱这儿大小额款都能方便贷,时间短还利息低……”
晏重云挣开他的手掉头就走。
那人在他身后啐了口痰,没好气的暗骂他不识抬举。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
在苦恼的青年像没头苍蝇一样,心里懊悔着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从来就没认真存过钱没法应急时。
一个平头大叔从他旁边走过后,又退了回来站定了低声问他:“你咋在这儿啊,感冒了?”
还以为是又来蛊惑抵押贷款的,晏重云心烦的侧头翻了个白眼装聋作哑。
“跟你说话呢,咋还不理人。”
耳熟。
这下他听出来了那人的身份,赶忙回头拉住要离开的‘稻草’:“主任——”
…
星期一早八点,趁师生们都在操场上升国旗的时间段,晏重云拿着写好的检查报告上楼,敲响了主任办公室的咖啡色铝合金门。
“呦,你来了。”
汪主任似乎早就在等他,连碧螺春都特意多泡了一杯。
热气腾腾的茶水摆在桌上,他还亲自迎了两步拉着晏重云坐下。
青年被热情接待到「受宠若惊」,心里盘算总不是怕他借钱不还吧。
“主任,请您过目。”
没想到辛苦写好的千字报告人家看也没看,直接取过去随手甩到了一边的展示柜上。
大叔转头满脸笑容的对他说:“先不谈这个了。
上次在医院偶然知道了你父亲的事儿,一打听啊重症病房里每天的基本收费就高达万元。
考虑到晏老师刚毕业积攒的工资不多,肯定家里面临的压力也大。所以我昨天,就找校领导计划去筹集一场献爱心募捐……
哎呀,没想到啊。
还是善人多——董事会里的学生家长对你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很认可,特意嘱咐我代表他们感谢的心意给你带来务实的「慰问」。”
一张纹金黑卡和捐款名单被主任拿出来,兴冲冲的被他端正仔细的放到了桌上。
“家长们的态度很明确,以后只要大家同心协力携手共进。和谐发展帮助孩子们的茁壮成长,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和道德品质。
之前闹出的事情都如过眼云烟既往不咎,宽宏大量的会继续让你在学校教书育人。
只要晏老师你呢下午去教育局撤个档,就说你弄错了……别的不敢保证,令尊的治疗费是不用担心了。”
毛头小子晏重云敢写信举报,就是因为他知道秦局长是一位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好官。
没想到局长的官当的太好,打老虎拍苍蝇的雷厉风行。组织的审核人手马上要来学校视察,吓的他们坐立难安。
校长是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冤枉学生的。
没想到打着瞌睡送枕头,晏重云家里突逢异变即将背上巨额债务。人伦孝道或职业操守,孰轻孰重的分量就看他个人怎么选了。
难不成为了一个外人,连自己亲生父亲的命也不顾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所以汪主任很有信心的把一百万放到他面前,对于这样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没有人会拒绝的。
又不是高考成绩被取消了,何必斤斤计较的揪着不放呢。
拿起那张捐款表,看着上面几位有权有势的家长名字,无一例外大部分都是欺负过段宗曦的熊孩子父母。
封口费。
再确认了一眼中间不起眼位置,竟有着班长姑姑的名字——一瞬间忽然明了,原来真正举报作弊的「刽子手」是她。
什么叫做贼心虚啊。
嘴角嘲讽的笑意撕裂他的俊脸,晏重云抬手把卡捻起又陡然丢进茶杯:
“在其位而谋其政。抱歉,此物「受之有愧」我不能要。”
“砰!”杯子应声而碎。
被啪啪打脸的主任气到面红耳赤:“晏重云,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要知道当初监考24号教室,段宗曦数学科目的两名老师里可有你一个。
上次我们没有发难责问你,只是网开一面照顾新人第一次监考,知道你经验不足情有可原。
没想到熊瞎子学绣花,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还在这里拿起乔来了?!
不想干了你就滚出去,别在这假清高整的自己多正派似的。
你现在还年轻不明白,没有钱天下寸步难行!”
^
父亲医药费的问题最终还是解决了。
在晏重云打开手机,凭借着超高的颜值和悲惨的人设,在一众整活主播中杀出重围。
稳扎稳打的靠聊天直播筹集社会捐款后,几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就涨了十万粉入账上百万。
迅速的让他都懵了。
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想当网红,只要有手机这实打实的钱就能像大风刮来的一样,不劳而获的太好赚了。
几天后跟医生确认爸爸已经转危为安,到了普通病房修整后不日便可出院回家。
把担心放回肚子的同时,他还想到银行卡里的余额剩有二十多万。
天降大笔横财加上花钱如流水的感觉,让最近忙疯了的晏重云,终于可以停下来歇歇脑子放空思绪。
没想到生活中的破事总是接踵而至。
下午他在接到学校单方面的开除短信通知后,简直觉得不可理喻气的火冒三丈。
几息之间冷静下来,才眼睛一眯计上心来,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便打开了直播:
“谢谢全国各地朋友们的关心,得益于大家慷慨解囊的援助之手,现在我父亲的情况逐渐安稳下来没有了危险。
这个接受捐款的账号我会及时注销,并在后面的一周时间里将剩余款项陆续退还给当事人。
……再次感谢你们的帮助,我会带着这些无私的善意努力奋斗。
争取找到下一个更好的工作通过勤劳致富改善生活,未来有充足的条件再去多多帮助其他的人。”
帅哥脸上强撑的笑容夹杂着脆弱,令不计其数的观众为之动容。
网络上个人信息基本透明公开,很快就有关注的粉丝跳出来问:
[晏老师不在冉星学校教课了吗?]
[要不然老师来我家当私教吧,补习费按市场价双倍给你。]
[私立贵族学校不是很好吗?他能当里面的老师怎么会没有钱!?]
[肯定开了十级美颜滤镜,现实有这张脸,谁傻不拉叽还去教书吃粉笔灰啊。
累死累活都抵不上明星一天208万!]
[冉星在哪?怎么没听说过?!]
[圈外人还是别来这里吧,这地水太深一般人把握不住。]
托网友们兴致勃勃讨论话题的热情度,让关于垃圾学校和他大名的热搜,虽然在排行榜上仅仅停留了几个小时,便转瞬即逝的被幕后主使给飞快撤了下去。
但也格外足够。
…
学校里不靠谱的领导班子大清洗,还是在段宗曦他们初三毕业前完成了。
在教育局的操盘下,处理事情的过程即使坎坷了不少,也应该庆幸结果是好的。
炎炎夏日。
挨过紧张刺激的升学考试后,逃过一劫的狗主任忽然良心发现。
准备组织为以后可能就要各自奔向远方,余生再难相见的孩子们策划一次难忘的毕业旅行。
已经熬出资历成长为班主任的晏重云,在会上投出赞成票自然毫无异议。
.
十辆黄色的大巴车载着七个班的师生,慢悠悠的行驶在弯弯曲曲的山间公路上。
窗外的树木苍翠欲滴,车里的孩子兴高采烈。
坐在最前面一排的晏老师,也不想太严肃打消他们的积极性。
干脆全权委托知错能改的班长谭梦琪口头警告,以王家豪为首的皮猴儿不要闹的太过就好。
刚要闭目养神,旁边人不安分的小手就搭上了他的肩膀,紧张兮兮的问着:
“老师,您不舒服吗?”
段宗曦身上莫名有股松雪的香气,在他靠近后自然而然便钻进了晏重云的鼻子。
这气息扰的青年脸上一热,只好抬手掀开右侧的眼罩,看着他清新脱俗的模样略感局促。
“没有,眯一会儿。”
把蓝牙耳机摘下一个塞他耳朵里,经典的流行乐曲堵住学生的嘴。
将跪在座位上的人拉下来好好坐着,晏老师努力忘却那些纷杂而不切实际的想法。
嘱咐数学课代表系好安全带,在停车前安安稳稳不要乱动。
“嗯。”
还好一如既往的听话。
虽说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感觉让他骄傲,可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来私下偏心干预过多。
明明走出霸凌阴霾的段宗曦都十六岁了,青少年都该心理叛逆的年龄段,他却好似对自己有雏鸟情结一般越大越黏糊了。
走哪跟哪甩不掉,不知道的以为自己是他爸呢。
刚刚坐在这里的可还是林听寒,也不知道他怎么搞的就把人哄走了。
但还好,明日一别这孩子就要保送了。
就是他丫的再不死心要打击报复,回去跟小宗曦打篮球PK一决胜负也没时间。
尤记得两年前晏重云吃了熊心豹子胆,差点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冉星捅出个大窟窿来。
把**的恶习故意透露出去,用匿名小号找水军在网站上揭发他们霸凌……悄悄露脸发了个似是而非扑朔迷离的视频,想象力丰富的粉丝老爷们就已经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网暴」的力量是恐怖的。
短短半月,群体舆论压力就扩大影响至国家报刊。
使越来越多的受害者鼓足勇气跟帖,揭发出青少年群体中不可忽视的困境,蝴蝶效应引发出难以预料的风暴。
事实胜于雄辩,一石激起千层浪。
搞得董事会里的家长焦头烂额,疲于应付市里三天两头来盘问的调查组。
就像飞虫围在他身边,它不痛不痒但也烦啊。
又要保护自家的「公主王子」,又要捍卫主权把脏水泼回去。
没过多久,一个老总实在忍不了盘算着就要把他办了,没想到刚提出这个建议就遭到了大家的反对。
‘众叛亲离’的诡异错觉把他弄傻眼了,一沟通了解才知道这个老师人品不错,关键是家里的混世魔王竟还比较听他的话。
把晏重云搞走了,孩子情况可能更坏。
哪家父母不望子成龙呢。
在冉星这样名气大又有人脉的学校里呆着,再怎么样也强过那些内部堕落混乱的**寄宿学校。
大不了过两年,风平浪静了再选择是否出国镀镀金。建桥牛筋混个本,谁看了不赞叹一句海归名流。
都是为孩子好嘛。
对于这个老师列出的‘兴趣班’条件,左看右看也不是特别苛刻还对学生有益身心,没道理不同意。
于是晏重云被「特聘」请了回来,在学校里专门抓那种家里没人管班上跳的欢的小屁孩。
招猫逗狗天天闲的没事干是吧——犯错了直接拉去开垦学校后山的园地。
美其名曰陶冶情操。
除草翻土,活没干完还不许走。辛苦干完,还要被老师逮住补课。
偷奸耍滑,恭喜你触发隐藏任务挑水施肥。寒来暑往,种出的粮食收下来还得给父母吃了。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颁布的条例规定太离谱,一时间校里瞬间‘民怨四起’。
觉得晏重云纯粹是脑子有病,才会做出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
可天长日久时钟不停转动,潜移默化的发展影响,还是如随风潜入夜一般润物细无声。
在闹事学生不情不愿,挑完树苗和种子后还要写上他们的名字确定归属权。
两方人半胁迫半拉扯的过程中,当一轮月亮出来时,植物的根系都回归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除了个别不服管教的,也被晏老师用小孩自认为擅长的方面给打败了,骑虎难下的为了面子不得不认输低头。
更多的还有,在平时他展现出来成年人的可靠和非同一般的气魄,强烈的人格魅力折服了刺头们都愿意私下叫他一声晏哥。
何况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蛋白粉」,组建的那个什么田径队拳击部招的全是贫困生。
把他们训练的个个体魄强健形似一拳超人,爱欺负人的学生是心眼坏不是缺心眼当然不会再没事找事。
太阳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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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说一养跑偏的歪脖子树,晏重云并不能保证百分百把人家变成小白杨。
但只要学校不发癫倒退回去,那经过他手的学生不说七八成,就是一半的人性格也能有所改变。
就这一点点就好了。
人类本来就是群体动物,会被团队里的风向所渲染。
歪风邪气会让学生心性更加偏激,树之风声心连心的教化才更有意义。
没看秦局对他们态度都如沐春风多了。
在第二年,被开展了更多课外活动和家访调查后。
冉星里陆续转走的学生更多了,但是低迷的升学率却大大提高。
从主任变成副校长的老汪,虽然和他日常一个扮白脸一个唱黑脸。
看似完全不同意他在校园里炸鱼,但察觉到董事会有家长不忍心想干涉教育实践,老狗则是毫不含糊的打出‘太极八卦连环掌’。
拿出准备好的图文并茂PPT,摆事实讲道理把人家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是他家孩子能干出来的事嘛?老师我可是股东您别逗我玩呀!?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副校长十分苟得住,脸上的褶子里藏进说不清道不明的「玄机」。
深思熟虑后的家长,大部分最后都热泪盈眶的追加了教育资金以表支持:
原来最近的大米饭这么难吃是有原因的——买,我看谁不买亩产一千八的金坷垃。
我家宝种出来的花草树木,肯定是田坎里最齐整的那片。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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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三)密室危情(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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