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用实实在在的课表告诉了所有理科一班的新生，什么叫重点班的强度。
上午四节课排得满满当当，毫无喘息之机：两节连堂物理，两节数学，一节化学。
每科老师迈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课代表下发提前印好的、还散发着油墨味的卷子——要么是针对周考的练习卷，要么是今晚的作业，或者两者皆有。老刘更是笑容和蔼地宣布了周五周考的范围，足足涵盖了三个章节。
许昼被轰炸得头晕眼花，笔记记得飞快却还是感觉跟不上。旁边的沈疏言倒是依旧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做题翻书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更衬得他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课铃响，许昼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灌满了浆糊又狠狠搅拌过一样，瘫在桌子上半天不想动弹。
“死了……真的死了……”他有气无力地哼哼，“这才第二天啊……”
周曜的情况比他稍好点，但也是一脸菜色，把他从桌上捞起来拽着他往食堂走，“别嚎了，快走，补充能量要紧！下午还有英语和语文呢！”
两人随着人流挤进食堂，打了饭找到位置坐下。许昼食不知味地嚼着米饭，感觉自己快要被那些公式和符号淹没了。
他下意识地又摸出手机看了一眼——那个空白的对话框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好友申请石沉大海。
“昼哥，振作点！红烧肉在向你招手！”周曜试图给他打气。
“红烧肉也拯救不了我被数理化轮番蹂躏的灵魂……”许昼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心里惦记着那个没通过的好友申请，更蔫儿了。
吃完饭往回走的路上，经过致知楼四楼走廊时，他们发现那边似乎比平时热闹不少。好几个别班的学生，尤其是女生，正假装路过，实则偷偷摸摸地往教室里瞟，还有人拿着手机似乎在偷拍。
“看什么呢这是？”周曜加快脚步好奇地踮起脚往里看。
许昼也顺着视线望过去——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沈疏言正低头看着书，侧脸线条冷峻，鼻梁高挺，长睫微垂，窗外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光，安静得与周遭的窥探和嘈杂格格不入。
围观的女生里，赫然有许昼高一时就颇有些好感的校花骆嫣。她正和身边的小姐妹低声比划着说着什么，脸颊微红，眼神不时地飘向窗内，然后又害羞的飞快转身。
许昼心里莫名地就不是滋味起来，一种类似自己地盘被觊觎的不爽感混合着那么一点点难以言喻的酸意冒了出来。他撇撇嘴，扯了扯周曜的袖子：“走了走了，有什么好看的。”
周曜低着头不知在旁边捣鼓着什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猛地把他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机，飞快地点开学校匿名论坛的一个热帖，塞到许昼眼前，说道：“卧槽！昼哥你快看！我就说嘛！昨天才一天论坛都炸了！”
许昼疑惑地低头看去，帖子标题格外醒目：
【热】【有图】8.21新来的那位北江附中转校生！！！颜值逆天！！！
主楼放了几张明显是偷拍的照片——有沈疏言昨天在教室看书的侧影，有今天上午在走廊走过的背影，像素不算高，但那份冷感和出众的身形气质依旧抓人。底下回复已经盖起了几千层的高楼。
「1L：沙发！楼主好人！这是谁？！一分钟内我要知道他全部信息！」
「2L：卧槽！真的好帅！这侧脸！这身高！是明星吗？」
「15L：理科一班的？叫什么？昨天就听我们班女生在嚎了。」
「28L：回楼上，叫沈疏言，北江附中转来的，据说牛逼炸了！」
「67L：啊啊啊今天在走廊看到了！真人更帅！就是好冷，不敢搭话……」
「103L：昨天我在办公室里挨骂，刚巧听见他和萍姐在说话，萍姐说他物理领先我们半个学期！学神无疑了！」
「155L：感觉比许昼还帅啊……那种冷感帅哥范儿太杀了哈哈哈！有人敢下手吗？」
「156L：回复155L： 1，咱昼哥那是明骚哈哈哈！」
「171L：听说校花也看上了，一早就跑去围观了，我们班女生下课都跑去看了，半个班都空了。照我看校草排行榜得变了，许昼估计得挪位了。」
「181L：回复155L：别引战！两个不同类型好吧！我都可！」
「189L：只有我好奇他为啥从北江附中转来我们这吗？」
「200L：回复189L：同好奇 1，感觉有故事……」
……
许昼越看脸色越黑，尤其是看到那条拿他和沈疏言比较，还说沈疏言更帅的回复时，牙都快咬碎了，差点没把手机捏碎，吓得周曜忙掰他的手，试图从魔爪中将自己脆弱的手机拯救回来。
“什么明骚会不会用词！”他气得牙痒痒，“还有，他那叫面瘫！面瘫懂吗！哪里帅了！”
周曜在一旁心疼的吹着手机，憋着笑煽风点火道：“啧啧，昼哥，承认吧，你家‘灾星’这颜值确实能打。这才一天啊，论坛热度都快赶上你当年当选校草的时候了。怎么样，危机感是不是噌噌往上冒？”
“我冒个屁！”许昼眼不见心不烦，绷着脸往教室走，语气酸溜溜的，“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冰山有什么好的？冻死你们！”
话虽这么说，但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刚才瞥到的画面——阳光下的侧脸，低垂的睫毛，专注的神情……
他不得不承认，哪怕以他最挑剔的眼光来看，那张脸……确实是有点……啧。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烦躁了。
---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切过教室的窗棂，将空气里浮动的粉笔灰尘照得纤毫毕现。教室里大部分人趴在桌上小憩，也有人抓紧时间赶作业，低低的交谈声像潮水般在室内涌动。
许昼摊开物理卷子，笔尖在题目上点了又点，那些电路图和力学分析像一团纠缠不清的毛线，堵得他心口发闷。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向旁边。
沈疏言正低头写着老刘中午额外发下来的那套提高卷，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许昼盯着他那截冷白的手腕和清晰凸起的腕骨，又想起昨晚那冰凉的触感和纹丝不动的力道，以及那个石沉大海的好友申请。
一股无名火混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蹭蹭地往头顶冒。
凭什么啊？他在这抓耳挠腮，对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连个微信都不通过，耍他玩呢？
就在这时，沈疏言搁下笔，拿起桌角的保温杯起身朝教室后面的饮水机走去。
机会来了。
许昼几乎没经过大脑思考，也“腾”地一下站起来，动作有点大，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刺响。他抓起桌上那个印着卡通恐龙图案的水杯也快步朝着教室后面的饮水机走去。
饮水机在教室后门旁边，空间略显逼仄。沈疏言正接着水，侧影被窗外的光勾勒得清晰利落。
许昼磨蹭到他身边，状似随意地靠在墙边，清了清嗓子，语气故意放得懒洋洋的，带着点不经意的调侃：“喂，北江附中都像你这么……用功？午休都不带喘气的？”
沈疏言接水的动作没停，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回了两个字：“习惯。”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许昼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点不甘心，又凑近半步，肩膀几乎要碰到对方的手臂，压低声音换了个话题：“欸，说真的，刚才文科班那个骆嫣，又在我们班后门晃悠呢。”他眨眨眼，继续说道：“人家校花连着两天来勘察了，目标很明显啊。怎么样，校花诶，心动不？”
他本想用这种话题刺他一下，最好能看到对方露出一丝窘迫或者别的什么情绪，好打破那层该死的、密不透风的冰冷外壳。
沈疏言接满了水，拧紧杯盖，然后终于侧过头，目光极淡地扫了许昼一眼。
“谁？”
他问，语气淡淡的，似乎真的对不上号。
许昼：“？”
许昼一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骆嫣啊！校花！就那个长头发，眼睛很大，超级漂亮的那个！”他简直不敢相信有人会对骆嫣没印象。
“哦。”沈疏言应了一声，随即反问道：“你很关注她？”
“我……我这是帮你留意情报好吗！”许昼被他这反应搞得有点挫败，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些，引来附近几个同学的侧目。他赶紧压低声音，“你别不识好人心！”
沈疏言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两秒，然后缓缓下移，落在他手里那个卡通恐龙杯子上，又抬起来，对上他的眼睛。
“你的物理卷子，”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最后那道关于电磁感应的综合大题，思路卡在哪里了？”
“啊？”许昼完全没料到话题会以这种刁钻的角度猛地拐到学习上，一时懵了，下意识问到：“什、什么大题？”
“老师上午强调的那道，二十分。”沈疏言补充道：“看你卷子空着。是没时间写，还是，”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不会？”
许昼的脸“唰”一下红了，这次不是气的，是纯粹的被戳穿的羞窘。他感觉自己像个被老师突然点名回答难题的学生，脑子一片空白，所有虚张声势的伪装都被扒了个干净。
“关…关你什么事！”
他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反驳，手下意识地把杯子藏到身后，仿佛那卡通图案也见证了他的窘迫。
“嗯。”
沈疏言似乎得到了答案，极轻地应了一声，那声音里听不出是了然还是别的什么。然后拿着保温杯，转身回了座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留下许昼一个人站在原地。他气得想跺脚，却又找不到任何发作的理由，只能狠狠瞪了一眼那个戴上耳机重新埋首卷子的背影，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又给沈疏言记上了一笔，然后憋屈地把自己那杯水接满，结果因为心神不宁，水溢出来都没发现，烫得他“嘶”了一声，更加狼狈。刚才那点关于微信的纠结和试探，早被这突如其来的、挫败感极强的交锋冲得七零八落。
黑着脸回到座位，他把杯子重重顿在桌上，水溅出来几滴。
“哎哟！”周曜被惊醒，迷迷糊糊地抬头，“你跟杯子有仇啊？”
许昼一屁股坐下，胸口剧烈起伏，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那个沈疏言！他绝对有病！”
周曜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你又去招惹人家了？我说真的，昼哥，咱换个目标行不？你看你这火力，用在数学上早及格了。”
“谁招惹他了！我就是……”许昼语塞，总不能说自己是去试探微信和校花八卦结果反被物理题羞辱了吧？
他憋得难受，愤愤地趴到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只留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和几根倔强翘着的卷毛。
前排一个胖乎乎的男生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他脸盘圆圆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缝，他手里还拿着半包拆开的薯片，很自然地递过来：“同学，吃不？新出的黄瓜味。”
许昼正在气头上，闷声闷气地回了句：“不吃，谢谢。”
周曜倒是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伸手拿了两片，说：“谢了啊！你是……郑琮对吧？高一好像隔壁班的？”
“对对，是我。”郑琮笑呵呵的，又看向把脸埋起来的许昼，“这位是……？”
“许昼。”周曜撇了一眼装死的某人边说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昼哥，跟你打招呼呢。”
许昼这才不情不愿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红晕和郁闷，胡乱地对郑琮点了点头：“你好。”
郑琮也不介意他的态度，依旧笑眯眯的，继续八卦道：“你们刚说沈疏言？就那个新来的转校生？他咋了？我看论坛上都把他吹上天了。”
“吹什么吹，就是个……”许昼刚想吐槽，想到刚才的惨败，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没好气地小声说：“就是个学习机器！”
“学习机器好啊！”郑琮一拍大腿，像是找到了知音，“我就羡慕这种大佬！你看人家那卷子写的，跟印刷体似的。哪像我，物理都快愁死我了。”他苦着脸，啃了一口饼干，“周五就周考了，我感觉我要完蛋。”
这话引起了周曜的共鸣：“谁说不是呢！老刘也太狠了，一周一考，谁受得了啊。”
正说着，一个瘦瘦高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男生抱着一摞刚印好的卷子走过来，挨个分发。是学习委员赵莫。
“来，最新鲜的数学卷子，刘老师刚给的‘开胃小菜’。”赵莫动作麻利，语速很快，“说是让大家‘预热’一下周五的周考。”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郑琮接过卷子，只看了一眼第一题，脸就皱了起来：“完了，这‘开胃菜’也太硬了，我牙口不好啊。”
赵莫发到他们这排，推了推眼镜，看着许昼和周曜如丧考妣的表情，叹了口气说：“我说二位，周五的周考可不是闹着玩的，年级排名，听说还要开家长会同步成绩。”
许昼有气无力地接过卷子，感觉那张纸有千斤重。他瞥了一眼旁边，沈疏言已经拿起笔开始写那份新的“开胃小菜”了。
……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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