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顾成河先醒了。
姚何言还埋在他颈侧,呼吸匀净,睫毛在月光下投出细影,连睡颜都带着点少年气的憨。顾成河没动,就这么看着他,指尖轻轻拂过他被黑气灼伤的手背——伤口已经结痂,比昨夜好了许多。
窗外传来镇上早市的叫卖声,卖包子的吆喝、挑水的扁担响,琐碎又鲜活。顾成河忽然觉得,这杂草堆上的暖意,比仙门任何一次并肩练功都踏实。
姚何言是被药香弄醒的。他迷迷糊糊抬头,看见顾成河正坐起身,指尖捏着片晒干的艾草,在他手腕的伤口上轻轻蹭着——是凡间的土法子,能消炎。
“醒了?”顾成河回头,眼底带着点晨光,“起来吧,药馆该开门了。”
姚何言没起,反而伸手拽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回杂草上,重新圈进怀里。
“再躺会儿。”
他蹭了蹭顾成河的肩,声音还哑着,“仙门的日子再风光,也不如在这儿,醒了能看见你,还能闻着你熬药的香。”
顾成河没推他,只是任由他抱着。晨光从窗缝钻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一个骨节分明带着剑茧,一个指尖沾着药粉,却紧紧扣着,再也没松开。
早市的喧闹越来越近,药馆的门板还关着,但顾成河知道,往后的日子,不管邪祟会不会再来,他都不再是孤身一人——有个人,会陪着他守着这间药馆,陪着他把凡世的日子,过成最安稳的归处。
几日后。
晨光刚漫过药馆门槛,姚何言就攥着顾成河的手,眉头拧着没松开。
“北城乱了,风启山弟子传讯,我必须去。”他声音沉了些,指尖摩挲着顾成河手腕的蓝丹玉,“最少得去三日,药馆……就辛苦你守着。”
顾成河抽回手,转身去收拾案上的药杵,语气听不出波澜:“去吧,我应付得来。”可垂眸时,指尖却悄悄攥紧了布巾——他怕邪祟趁姚何言不在来寻事,更怕这一去,又生变数。
姚何言上前,从怀里摸出枚赤色玉佩,塞进他掌心:“这是风启山的护身玉,虽不能驱邪,却能预警。若有黑气靠近,玉会发烫,你就先躲去后院柴房。”
顾成河捏着玉佩,冰凉的玉面贴着掌心。他抬头,看见姚何言眼底的担忧,还有藏不住的不舍。“放心,我不是从前那个需要你护着的人了。”他扯出个淡笑,“等你回来,我给你熬新制的清润汤。”
姚何言喉结动了动,终是没再多说,只是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像在仙门时那样。“我走了。”红衣转身,脚步很快,却在门口顿了顿,回头望了眼药馆的木牌,才纵身消失在晨雾里。
顾成河站在原地,攥着那枚赤色玉佩,望着空荡荡的门口。
药馆的门还是要开,他把玉佩塞进衣襟,贴着心口,然后拿起药铲,开始研磨今日的草药——只是动作慢了些,时不时会抬头,望向姚何言离去的方向。
姚何言走的头一日,药馆还算平静。
顾成河按寻常时辰开门,抓药、熬汤,只是抬手擦药柜时,总会下意识摸向心口的赤色玉佩——玉是凉的,像少了点什么。有熟客问起“常来的红衣先生”,他只说“走亲戚去了”,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药包。
第二日傍晚,天阴得厉害。
刚要打烊,心口的玉佩忽然发烫,贴着皮肤灼人。顾成河心头一紧,想起姚何言的话,快步关上门,躲进后院柴房。
黑气果然来了,两道黑影撞在药馆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尖笑穿透门板:“姚何言不在,我看谁护你!”顾成河攥着玉佩,靠在柴堆上,听着外面药罐碎裂的声音,却没再慌——他知道玉佩会预警,也知道姚何言定会回来。
第三日清晨,黑气退了。
顾成河开门时,看见门口摆着一捆新柴,还有个眼熟的玄青山弟子身影,在街角一闪而过。他蹲下身,摸着柴捆上还带着的露水,忽然笑了——是姚何言托人送的,怕他受冻。
傍晚时分,天边掠过一道红衣。姚何言风尘仆仆地落在药馆门口,肩上还沾着北城的尘土,却第一时间冲进来,抓过顾成河的手:“没出事吧?玉佩烫过吗?”
顾成河抬眼,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未褪的疲惫,忽然把人拽进怀里。“回来了?”他声音很轻,“汤在灶上温着,清润的,给你去去风尘。”
姚何言埋在他颈间,闻着熟悉的药香,紧绷的肩终于松了。
心口的玉佩还温着,像两个人此刻的体温,暖得刚好。
五派议事的钟声,在姚何言回山当日就响了。
有人告状,将他破戒护顾成河、私动灵力的事捅了出来。议事堂里,姚何弃攥着令牌,脸色铁青——他是姚何言的兄长,更是风启山执法长老,规矩面前容不得半分私情。
“勾结凡人流放弟子,私破仙门禁令,你可知错?”姚何弃的声音沉得像冰。
姚何言没辩解,只抬眼:“我没错,护住他,我心甘情愿。”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堂内炸开。姚何弃甩了手,眼底却藏着痛:“错就错在,你是风启山掌门!”终究没下狠手,只判了禁足三月,关在山巅静思崖,不得踏出半步。
药馆里,顾成河等了一日又一日。
往日悄悄来送柴送药的弟子没了踪影,街角客栈的红衣身影也再没出现。他摸向心口的赤色玉佩,玉面冰凉,再没了暖意。
夜渐深,药馆外的黑气越来越浓,像一张慢慢收紧的网。它们不再急于动手,只在暗处盘旋,尖笑透过门缝飘进来:“姚何言被关了,没人护你了……”
顾成河点燃油灯,将柴刀放在案上。他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眼底没了光——他不怕邪祟,只怕那道红衣,再也不会出现在晨雾里,笑着说“成河,我回来了”。
顾成河把药馆的门栓插得死死的,油灯的光在风里晃,映着他攥紧柴刀的手。
黑气在门外聚得越来越密,腥臭气渗进门缝,尖笑声此起彼伏:“姚何言自身难保,五派弟子也不敢帮你,你死定了!”有几道黑气试着撞门,门板晃了晃,却没裂开——是姚何言临走前,悄悄在门框上布了层浅淡的灵力,此刻还在撑着。
顾成河没说话,只是把油灯挪到药柜旁,将雄黄、朱砂撒在门槛内,筑起一道凡世的防线。他知道,这防线撑不了多久,可他得等,等那个说过“会回来”的人。
夜里最冷的时候,药馆的后窗忽然被轻轻敲了敲。顾成河猛地回头,看见个玄青山的小弟子,缩着脖子,手里攥着个纸包,飞快地扔进窗:“顾先生,这是姚师兄托我偷送的,他说……让你撑住,他一定会出来!”话音刚落,小弟子就跑了,怕被执法弟子撞见。
顾成河捡起纸包,里面是枚温热的护身玉,还有张字条,字迹潦草却有力:“成河,等我,三月即归。”他捏着字条,指尖发颤,油灯的光落在字上,竟让他觉得,这漫漫长夜,好像也没那么难挨了。
门外的黑气见有人送东西,怒得撞门更狠。
顾成河握紧新得的护身玉,柴刀横在身前,眼底重新燃起微光——他会等,等姚何言,也等这场暗潮,彻底过去。
姚何言的三月禁足尚余一月,凡城的风已先一步染了邪祟。
顾成河脊背发寒时,腕间的蓝丹玉正闪着细碎蓝光,像濒死的萤火。自体内蓝丹圣体随灵丹自毁,他便成了空壳,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从药馆门缝渗进来,缠上脚踝,往心口钻。他攥着冰凉的玉饰,指尖泛白——只剩等,等姚何言。
远山禁地带,姚何言猛地睁眼。心口那点与蓝丹玉相连的感应,正灼得发烫。
“滚开!”
他终是抬手结印,赤红火术撞在禁足屏障上,炸开漫天火星。身后执法弟子的呵斥追着风声来,她却只拢了拢红衣下摆,足尖点地,朝着凡城的方向掠去,衣袂翻飞如燃着的火。
药馆内,黑雾已漫到顾成河脖颈,他意识渐沉的刹那,门被火浪撞开。红衣身影闯进来,掌心火术直劈邪祟,黑雾遇火嘶鸣着蜷缩,化作青烟散在药香里。
姚何言蹲下身,指尖抚过他腕间仍在闪烁的蓝丹玉,抬头时,撞进他染着水汽的眼。身后执法弟子追到门口,望着床榻边相护的两人,终究只是交换了个眼神,默默退了去——有些事,不必禀。
顾成河伸手,指尖触到她染了烟火气的衣袖,哑声唤:“何言。”
姚何言覆上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着他的皮肤,“我在。”
五派禁忌、执法追缉、邪祟环伺,此刻都成了药馆外的风声。两人相拥在铺着草药碎屑的床榻上,她红衣上的火星未熄,他腕间的蓝光未灭,四目相对间,只剩彼此的呼吸,缠在满室药香里,成了彼此唯一的屏障。
禁足屏障被焚的消息,终是绕不开执法堂,递到了姚何弃案前。
他捏着卷宗的指节泛白,桌案后,左诚捻着茶盏轻笑摇头:“为个人,毁规矩,你们姚家这小子,倒是胆大包天。”
姚何弃喉间滚过一声沉叹,没了往日执法长老的凛冽,只低骂句“不争气的东西”。
风启山掌门带头破戒,分明是把他这执法长老的脸面,按在五派跟前揉。
门外弟子垂首候命,等着他发落。姚何弃沉默片刻,终是抬眼,声音压得极低:“此事,烂在你们心里。尤其……别让金明臣知道半分。”
话音落,他将卷宗拢起,指尖划过“姚何言”三字,眼底翻涌的,是兄长的无奈,更是护短的底线。
左诚瞧着他这副模样,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笑意深了几分——这执法长老,终究是把弟弟,护在了规矩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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