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十五,三皇子大婚,是日京城内百姓足不出户,乃为其让道行,却都将窗子开敞,想着看这一日风光。
外京城内三十街,有经过的没经过的,都被喜娘劳劳把着,铺着朱红大垫镶着鸳鸯戏水,龙凤呈祥,大把红米撒了整街。
池府内,卯时未到便亮起了灯火,上下丫鬟小厮来往匆忙,池惋正在开面梳妆,烛光在她的眼角落下一层薄薄的金纱,面如细雪,唇似朱砂,两侧碎发被油抹梳起,露出白净有些骨感的脸。身着
喜娘让她此时多少要哭哭,池惋却哭不出,她觉得心下沉闷中夹杂着喜悦,她不知远在边疆的哥哥是否能赶回来陪自己成婚,可嫁的却有是她费尽心思争取的人,两个极端的情绪在交织碰撞,令她垂眸不曾言语。
“小姐,时辰到了。”椿儿正帮着喜娘固定发式,朝门口看了眼,催促道。
池惋敛下心中思绪,被几人搀扶着来到了正院,她头上插着珠翠凤冠,镶着仿生梅花,两侧的催妆花鬓。身着碧色通袖袍,璀璨金边霞披垂于胸前,肩上装饰着层层叠叠如流苏般的云肩,方才坐在椅子上还好,此刻却重的她喘不过气来,脚下摇晃。
小径落雪虽被清扫,星点被脚踩融化的湿润却绊了池惋一脚,她朝前倒去,心下暗道不好。她慌乱间想要去找椿儿的手。
可等待她的似乎不是坚硬的石块,而是一双熟悉的手,那只手扶住了她的手腕,随后将她揽腰抱起,一股淡淡的沉香沁入池惋的鼻尖,
“怎的不扶好你们家小姐?”一个低沉却有带着少年特有的气息的声音响起,离池惋近在咫尺。过了片刻她又听见了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似是自言自语。
“娘子还是夫君扶的好。”
透过摇摇晃晃的头帘,池惋望见云皋暮如松般的身躯,在前世云皋暮对她一见钟情后契而不舍的两年里,她曾厌烦他的身影,甚至渴求他的消失,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她池惋跟前,打搅她的生活。
可在此刻,池惋却头一次庆幸他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中,庆幸自己还有此生,能与他一同走下去。
就这样二人都不曾在言语,随着唢呐声此起彼伏的愈发刺耳,人声也沸腾起来,池惋想着大约是到了大门口。
她透过细纱微微透明的视野范围朝外望去,看到的是一圈纷染的人群,其中包括池筠,他站在门槛旁,似是在和一旁的小厮说些什么。
池惋曾抱有一丝期待能瞧见自己哥哥池冉的身影,可找了许久也未曾捕捉到,她虽速来要强,心中也不免失落,前面哭不出的泪这一刻好像也决堤了。
新娘过火盆本是要哥哥背的,此时池惋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响起。
“婉儿,你哥哥还在回来的路上,怕是来不及了,你下来,自己走。”
她看着在自己眼中父亲朦胧的身影,有些恍惚,池惋自小不是没有过与父亲相依的时光,在那段母亲逝世,池氏还未搬进府中的日子里,她曾拥有过一次无所顾忌的爱。可她分明不曾抛弃,那爱也不曾离去,可却如那镜里外的世界,越长大,分的越清。
她正准备挣脱云皋暮的臂膀自己下来,却听云皋暮嗤笑一声,开口道:
“别动。”
然后掂了掂她清瘦娇小的身子,大步越过火盆。云皋暮身着圆领绛公服,腰佩龙锦缎带,雪落于他的冠上,淡色重影,如山水画的剪影,眉目清冷。
池惋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掂弄的险些惊叫出声,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到了马上。她感到有一只手牢牢禁锢在自己腰间,似是一道护身符。
迎亲队伍洋洋洒洒占据了快半个长临街,四处是彩带纷飞,骨笛吹唢呐响,朱红的娉礼像是条没尾的龙,成片的箱子都是大开着的,珠宝首饰,黄金白银在白雪中衬的发亮。
走在最前头的郎君在说笑庆贺声中从未曾将眸光移开怀中的女子,二人着装红男绿女,似是画中走出来的。
池惋被头上的发饰压的脑袋昏昏沉沉,拜过堂后便被椿儿匆匆扶回了房。当她下意识想躺在榻上休息,却忽然想起来自己这身行头,压根躺不下去,便掀开了头砂。
她看到小桌上摆着几盘糕点,形状像是各种花,便问道:
“这些我能尝尝吗?”
守在门口的嬷嬷闻言笑着推开条门缝道:
“正是殿下准备给夫人垫肚子的。”
池惋点点头,就挑了个最近的盘中的板栗糕放进了口中,入口醇香,她自小便爱吃板栗,便没忍住多吃了几块。看着一盘就这样被自己一扫而光,她心下有些心虚,想着哪有像自己这样洞房花烛还光顾着吃的。
于是红着脸让椿儿偷偷去将自己奶娘给的压箱底的书册拿来,奶娘说在房内自己抽空先看看,对她大有用处。
椿儿回来时顶着张大红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池惋微微蹙了下秀眉,问道:
“怎么了?”
“那本被……被殿下拿走了。”
先也没觉也什么,可看着椿儿愈发红的脸,池惋瞬间明白了那大概是个教男女秘事的什么图册。她顿时坐不住了,感觉一股火直冲上脑袋,小脸也染上了红晕,只是没椿儿那么明显。
她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就觉不能让云皋暮看到,便起身往屋外跑去,结果到了门口,便被一只手拦住了去路。
“这么急去做甚,难不成是来寻为夫的?”
云皋暮靠在门口墙角也不知多久了,眼梢本就有些像猫般狭长,此刻染上些许醉意后,更是多了几分媚意,不像是刻意出来的,倒像是收不住时真实的反应。
看他手中的图册已经翻了几页了,池惋推开他阻拦的手就要去夺,就在碰到图册边角的瞬间,被云皋暮单手挑住下巴,被迫看向他。
“诶诶诶,娘子怎么伸手就抢。”云皋暮眯着眸子朝池惋靠近,带着酒香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使她如被灼烧似的,感到脸颊发烫。
“为夫一整天都在想着盼着能亲自挑开娘子的盖头,怎么就不如意呢?”
池惋才惊觉自己的盖头在先前被自己掀了,心中有些不安,她还想着把盖头重新改回来,于是伸手去头顶摸。
在盖头盖下的那一刹那,她感到一股温热水润之感触及她的唇瓣,睁眼时便看到了云皋暮带着水光的眸子,此时二人同处盖头之下。
“唔——”
池惋感觉自己被强势的气息所包围,沉香混杂着酒的醇厚,似是迷药,令她头晕目眩。
云皋暮单手一按便将她摁在了身上,天旋地转间池惋再一次被抱起,进了房间。
房内只剩二人,椿儿早就离去、云皋暮看着其中一盘被吃空的糕点,嘴角微扬,将池惋轻轻放在了床上。
看着他有些泛红的耳尖池惋就知云皋暮也是害羞的,二人坐在床上,却都没说话。
良久,池惋开口道:
“我的发髻有些沉,能否帮我拆了。”
闻言云皋暮点了点头,用轻柔的手法将她的发饰统统拆了放在一旁桌上,还上手替她轻轻按压头皮,熟练的手法令池惋心下有些讶异,便问他是为何如此娴熟。
“先前母后还在世时,患有偏疾,时常叫我替她揉揉,慢慢就会了。”
听罢池惋感到有些失落,她不知问到了云皋暮的痛处。
“我不是故意的。”
“你为何岔开话题?”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但云皋暮却又继续说了下去,不知是不是酒醉的缘故,眼角有些红: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碰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为了利用我才与我成婚?若你能留在我身边,被利用我也很开心,但能不能试着喜欢喜欢我,”
他的嗓子有些哑了,接下来说的话池惋不曾听清。
“你会发现,我也很好……”
池惋不知如何开口解释,便凑上前,环住他的脖子,闭眼吻了上去。
她第一次主动去吻别人,青涩中却带着几分固执。当她的舌尖正探索着想要撬开云皋暮的牙关时,被他翻身滚上了床。
烛光已灭,一夜无眠。
第二日是进宫的日子,池惋起了个大早,就发现身边的人已不见了踪影,原本朱红的被褥也被换成了浅荷色,她发觉几位嬷嬷进来时眼神古怪,心下好奇却也没问,只是安静的净面梳妆。
等到只剩下椿儿时,池惋轻声道:
“为何她们都一言不发,看我的神情如此怪异?”
她莫名听了许久椿儿的笑声,才听到椿儿回答:
“前头殿下将那几个嬷嬷都叫了去,说今儿切记莫要挑逗您,说怕您害羞。”
池惋点点头心想怪不得,但她腰酸背痛,像是骨头要散架,也就没想多,便匆匆更衣,来到了府中门口。
太子府虽大,却路径宅院清晰明了,昨日来时池惋便记下大致方位,今日格外畅通。
到了门口,她便瞧见云皋暮一身朝服,在马车前等着。池惋在云皋暮的搀扶下上了车。
到车里池惋细看之下才发觉云皋暮与往日有些不同,他昨夜不知是否是一夜未眠,今日墨色的眼睫下竟有两团淡清色,虽不显憔悴,却平添几分阴郁之感。似是那阴曹地府中走出来的绝世美人儿。
池惋见他一看到自己,耳尖又染上了绯色,便心下觉得有趣,正想开口逗他几句。就听车外马匹急促的声响传来,车子似是因什么而停止,池惋差点儿磕到木窗,还是云皋暮将她护在了怀中。
在幽禁的空间中,她听到了云皋暮的心跳声,急切而有力,似是与他外表所展露的,很是不同。
“出了什么事?”
“报,有自称江国公家长子的拦住了去路。”
池惋心中有些疑惑,这江玉此时来找自己是什么?想要去掀帘子,伸出的手却被旁边的人牢牢攥住。
车里就算有暖炉也不妨碍池惋感到云皋暮的身上正散发着如千年冰窟般的冷意,他下垂的眼睑扫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情,鲜红的唇瓣紧紧抿着,似是要出了点点朱红。
池惋轻轻回握住云皋暮的手已示回应,柔声道:
“没事的,让我看看。”
半盏茶的寂静犹如空中坠月,不似真实,只听车中传来一声冷笑,似是裹杂着鄙夷的嘲讽,他依旧没放开池惋的手,还将她两只手牢牢抓住。随后看向她眉梢一挑,一字一句道:
“愣着做什么,那就踩着他过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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