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特是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的，睁眼时心脏蓦然一悸，说不上来原因直觉有坏事发生。
下意识伸手摸向旁边的枕头，只摸到毛茸茸的玩偶，是那个自从周予霁大摇大摆搬进来后就被迫蜗居飘窗的大毛绒熊。大毛绒熊回到原本的位置，曾霸占它位置的人却无影无踪。
吵闹的门铃声仍响个不停，莱特打开门禁通讯。身着整齐深色制服的巡警站在他家门口，为首的巴顿警官例行公事举起证件，严肃地说昨夜发生了一起案件，嫌疑人与他有关，需要请他回星际巡防局配合调查。
莱特一向对巡防局没什么好印象，没等他吭声，对方又拿出了军部直接下发的紧急手令，态度强势。
“十分钟。”莱特说完关闭通信。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脑袋格外昏沉。在房内转了一圈没见到周予霁，他皱了皱眉，换好衣服下楼，厨房也没有。
“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周予霁，再不出来今晚就不能进我房间。”
分针流过两大格，恼人的门铃再次响起。
莱特面无表情拉开门。
“莱特博士，昨晚研究所发生了一起恶**件，根据相关研究员检查发现，中央电脑内部分核心程式被删除，对研究造成极大影响。且犯人逃跑时故意纵火，烧毁部分研发厂区。”
巴顿说了一大段话，字句不难理解，但莱特脸上罕见地露出茫然神色。他把手放到背后，遮住不合时宜的抽动。
简略概括了昨晚研究所发生的事件后，巴顿停下来清了清嗓子，说：“根据目前的证据表明犯人是你的Eros，编号001，登记姓名为周予霁。现在怀疑你有教唆动机，请跟我们走一趟。”
“另外，我们要进去搜查犯人是否窝藏在这个屋子里。”
莱特的脚像被冻在原地，没能挪开半步。但巴顿半点情面不给，他手上有军部的手令，什么莱特博士，首席科学家都无需放在眼里。
莱特被推得踉跄了下差点撞到门板上，酷可适时出现在他身后扶住他。
经过一番搜查，确认屋内除了一个人和一个异形机器人，再无其他可活动的物体。
·
一个小时后，莱特坐在了星际巡防局审问室。
审问室暗而狭窄，桌上一盏台灯照明，三角形的桌子分别坐着他和负责审问的巴顿局长及一个记录的警司。
莱特双手抱起，表情异常冷淡，一点都不像一个被怀疑为犯罪嫌疑人从犯的人。精密而理性的大脑高速分析目前境况。
周予霁闯祸了，随之逃走，并且没有知会他。
审问室没有时钟，莱特不知道自己被关进去有多久。他能感觉到到漆黑的玻璃墙后是一双双审视的眼睛。
他觉得好笑，就算把他看出一个洞，他也说不出半个字。
谁知道机器人为什么大半夜不乖乖躺在床上待机，而是跑到研究所去删除程式，还有放火。
啪一声，巴顿把一叠照片扔在桌上。
“看看你最棒的实验品都做了些什么吧，莱特博士。”
监控摄像拍到周予霁进入中央电脑机房，还有从研发厂区出来。莱特扫了两眼收回目光，冷嗤了下。
“是不是你指使的。”
莱特不答。
“机器人Eros 001的核心程序与其他机器人都不一样，你是不是早有预谋策划这起事件？”
“......”
巴顿也不是吃素的，爬到分局长的位置上，多的是审问手段。更何况以往他面对的多是穷凶极恶之徒，对于一个西装革履的博士，他不认为自己撬不开莱特的嘴。
缺水、饥饿，强光照射，统统使在莱特身上。更是假惺惺与同僚演一出已经抓住嫌犯的戏码来引莱特说出事实。
一天下来，莱特的嘴唇干裂起皮，脸色苍白得惊人。但是双目依然明亮如炬，意志镇定。这让巴顿极度气愤，可他不敢对莱特进行更多身体上的折磨，对方可是威尔家的小少爷。
他们能争取到这一点审问时间都是夸大案件后果先斩后奏拿到的军部手令，一旦威尔家的人发现少爷被如此对待，他们分局必然要受到一些惩处。
“问完了？还有别的花招吗？没有的话现在换我了。”莱特抬起眼，那双锐利的琥珀色眼眸如同猎鹰，盯得巴顿不由心底发毛，“不如你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程式被删了居然还能惊动军部。而且就算周予霁与我有关，也不是你们胆敢如此抓我审问的原因，咳...咳......”
“莱特博士，现在你是嫌犯之一，摆清自己的位置。”巴顿大力拍了一下桌子，倏然起身出去。
审问室的门再次关上，过了一会儿裂开一条小缝，一个瘦高的警员进来放了杯水在桌上又出去。
不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波动，莱特垂眸看了片刻。舌根疯狂分泌唾液，身体的每个细胞叫嚣着需要水分。手臂随大脑控制抬起。
周予霁昨晚悄悄进入研究所应该不假，或许是与“噩梦”相关。只不过巴顿给他看的监控截图不完全可信。
研究所的监控摄像头对周予霁来说就像回家一样，若他要做的事不想被人发现，监控根本不会留下痕迹。要么是他故意，要么是有人伪造。
若是故意的，要离开一段时间，他不会不给自己留下线索。就算是出门买个菜他都会煞有介事地写一封洋洋洒洒的告知函。或者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会受到人类的制裁，为了不连累莱特所以什么都不说。
捏纸杯的手收紧，溢出几滴温水。莱特皱眉放下，若有所思看着被打湿的手指。
如果是有人伪造了监控录像，那么这个人必然是被周予霁发现了秘密。
照面右下角的时间显示该段录像前后不超过一分钟，而且每个Eros都做过许多AI视频模拟，要伪造一段这么短的录像并不困难。
审问室的温度突然变高。
并且有越来越热的趋势，高温让人体感到焦躁，不利于思考。莱特干脆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放任自己的思绪自己找出口。
一个小时后，衬衫被汗湿透，脸和脖子泛起不正常的薄红。尽管莱特表面上还能保持镇静，但身体的难受实在骗不了自己。
这时，换了一个警员进来，他拿了一个小风扇对着自己吹。
嗡嗡嗡的扇叶声比夏天最为吵闹的蝉还要恼人。
莱特赫然睁开双眼，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我要打电话。”
就算有军部下发的手令，但莱特并不是第一嫌疑人，他有权通知律师到场。不过对方并不理会。
莱特眼睛微微眯起。
双方僵持不下，又过了一个小时，凌叙匆匆赶来。
“莱特你没事吧，我来保释你。”
保释是需要双方同意的。
“莱特，我们以前确实有误会，但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没想做什么，研究所现在需要你，你就当研究所出的这笔费用，我只是个中间人，他们需要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才有保释资格。”
莱特扯了一下嘴角，唇瓣一张一闭，“滚。”
凌叙滚了，半小时后，巴顿再次走进来，语气很差，“莱特博士，你可以走了。”
莱特站起来拉平汗湿紧贴皮肤的衬衫，经过门口时，巴顿阴阳怪气道：“替我向格伦秘书长问好。”
莱特抬眼看他，“让你们背后那位亲自向哥哥问好吧。”
·
家里空荡荡的，餐桌上的鲜花枯萎，冰箱里储藏的食物腐烂。家居机器人上门清理时发出不间断的杂音，好似某个机器人窝在厨房研究新菜式。
距离被“请”到星际巡防局接受调查已经过去一周，案件最后以Eros违抗主人命令，为了解除研究所的中央控制而删除部分核心程序告终。周予霁删除程程序后去了研发厂区，甚至妄图释放已经生产出来但还没载入Eros程序的机器人。
只不过还没等成功核验启动，便被巡逻人员发现，周予霁逃跑过程中放了一把火，烧毁了五分之一的厂区。尽管烧掉的部分没有重要设备，但该事件被联盟政府得知后，取消了Eros的发行许可。
莱特的嫌疑解除后正常回去工作，研究所人人都在讨论那个违背主人命令盗走研究所重要资料逃走的伴侣机器人的事，而事件的主角却恍若未闻，每天该上班上班，该写报告就写报告。
所有人都说肯定是因为此前实验失败导致的，只要莱特知道，这恰恰是实验成功才让“他”产生了自主意识脱离主人的掌控。
“周予霁盗走了什么资料？为什么报道没有说？”莱特问苏利。
苏利打开光屏展示中央电脑的程序，历史记录显示Eros密钥曾被复制且删除。
“这件事只有研究所内部知道，所长和凌总下令不允许走漏半点风声。”苏利紧张地看了眼外面办公区，“‘噩梦’事件后，所有Eros不管有没有感染病毒的都要回研究所增加安全锁定装置。但是现在密钥被偷走了，研究所就失去了对Eros面板的修改权限。”
苏利压低声音，“取消发行许可后，大批量Eros订单被迫叫停，不仅惹得大客户不快，还让厂区那些已经制造出来的机器人无处可去。所长和凌总担心密钥丢失一事走漏了风声，会让研究所处于更加不利的位置。”
“......密钥。”莱特若有所思地想。
见他不说话，苏利以为他对周予霁的背叛感到伤心，不熟练地拍拍他的肩，“放心，凌总替你向上层组织解释过了，001违背命令背叛主人，是因为他程序崩坏了，与你无关。”
背叛主人吗。莱特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那些不能发售的Eros怎么办？”
“那个啊，军部没收了。”
闻言，莱特眉毛一拧，“就算是销毁也轮不到军部插手，他们凭什么没收？”
“Eros的身体素质非常强，就算是215那样外表是少女的Eros，也可以瞬间发动造成一整条街瘫痪的攻击。军部认为这严重威胁到联盟的安全，所以对此进行没收处理。”
“全部？”
“那倒没有，有几个被周予霁释放了。”
“我知道了。”
晚上，莱特回到家。枯萎腐烂的气息已然消失，餐桌上的花瓶插了一束新的花，是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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