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安格尔星。
这次不是在梦里,而是实地到访。为了调查“噩梦”病毒是如何放置到Eros体内,并找出触发源头,莱特和周予霁,还有一个吵着要跟来玩的霍奇,一同来到安格尔星球。
别墅前的大花园依然漂亮,不过与梦中不同。这里的花草自由生长,没有裁剪成特定的形状。绣球和鸢尾开得茂盛,如同一片粉紫色的海洋。微风拂过,浪花涌动,淡淡清香环绕四周。
“这里好漂亮啊!白思意,难怪你不让我们来,是怕我们会搬到安格尔星吗!”
白思意白了霍奇一眼,“因为你太吵。”
“我吵吗?我哪里吵?”霍奇头扭向另一边,周予霁端起茶杯吹了吹上方的热气,确认温度合适放到莱特手中。
“你们两个够了,我们是来调查的,不是来赏花的!”
莱特慢悠悠喝了口花茶,“白小姐,最近还好吗?”
“没了‘噩梦’之后,我的面板就恢复正常了。”
“新换的电源还稳定吗?”
“嗯。”
霍奇大声嚷嚷刷存在感,声情并茂地申诉当时的情况有多紧急,不是他们故意要破坏她的电源装置。白思意点了下头,“我知道。”
“不过你当时在街上为什么突然就陷入不能自控的情况,你还记得吗?”霍奇的绿眼睛睁得很大,显然十分好奇,这也是莱特想问的。
她说:“我听到了一种高频次的声音,那种声音让我的面板一直报错,芯片发热,而且脑海不断浮现一些我没经历过但非常真实的场景。”
莱特把茶杯搁下,稍抬起眼帘,“梦。”
“没错,是梦。”白思意停顿,“我没有伤害人类的意图,但是从一个月前开始,我的内置芯片就变得不稳定。最主要的表现就是我开始做梦,而且每次梦境结尾我都是手上拿着利器,满手鲜血,脚下是人类尸体堆成的山。”
“我不想让父亲担心,所以没告诉他。”
霍奇不满地敲桌子,“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们啊!”
白思意瞥了他一眼,“会做梦的Eros,你见过吗。”
绿眼睛眨了眨,“这是什么很特殊的功能吗?我也会做梦啊。”霍奇脸上细小的雀斑随着皱鼻子的动作跳动,他似乎真的不觉得这是什么稀奇的技能。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均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霍奇。
Eros就算设计得再人性化归根到底也还是机器人,机器人不可能做梦。莱特搭在膝盖上的手微不可察地回缩些许,结合他们的话猜测是有人修改他们内置芯片的程序,以梦境形式给他们心理暗示以达到某个目的。
“继续。”莱特说。
“一开始是很短暂的片段,慢慢演变成只要进入待机状态就会入梦。梦境开始非常真实,而且很美好,我一度陷在里面不想出来。但是,我的心情阈值达到最高时,一瞬间美梦就会破碎......”
白思意扭过头看了眼别墅,这似乎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但是周予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隐在窗帘后的一小片暗色衣摆。
回忆起与噩梦抗争的时刻,白思意表情有些痛苦,十只手指绞紧,目光黯淡下去,“我知道父亲只是把我当作替身,或许是白清的,或许是那个连姓名都不曾拥有的小女孩的。无论是谁,醒来后我只记得一件事......他并不爱我,如果我要逃离这种无妄的悲伤只能把悲伤的源头解决。”
她的喉咙哽了哽,“人类永远不会爱上Eros,所有爱都有前置条件......我一度想杀掉......”
最后一句话她隐去了宾语,但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谁。
“我哥哥很爱我!”霍奇反驳,并自以为聪明地分析道:“而且我很确定他没有弟弟,所以不适用于所有人类和Eros的关系。”
没人理他,霍奇扭过头气呼呼地摧残手边的绣球。
莱特敛了敛神,“Eros是以爱为核心公式编写的程序,有人入侵你的芯片改写程序,让你感受到痛苦,以及对主人甚至是人类的不信任。”
她眉眼低垂,目光凝滞在一朵被霍奇折断的花上,“作为人类你应该知道,在梦中的行为常常不受自己控制,我做梦时也一样。而且我会被‘噩梦’禁锢在同一个梦中,直至大脑完全接受‘人类不爱Eros’这个观点。”
她顿了顿,遽然抬起眼帘,眸子里阴晦不明,“然后Eros的内置程序就会被完全改写,之后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研究所里都有这些数据,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几人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莱特站起来,周予霁紧张地握住他的手,白思意的目光也跟了上来。
“白小姐,不介意的话,我想查看你的背景设定面板。”他很轻地拍了一下周予霁的手背,平整圆润的指甲盖刮过,周予霁放开他。
作为Eros的创造者,莱特熟悉这个特殊的机器人内置芯片里的每一条原始公式,但是,他只负责其中核心程序的编写,其他譬如性格、经历、偏好的程序则是由其他研究员根据购买者需求改动。
一个Eros从制作、调试到出厂要经过许多步骤,在这之中给他们悄悄增加一条暗示也不是不可能。但对方必须对研究所十分熟悉,才能让他的暗示公式能够在最终检验时隐藏。研究所的检验仪器非常精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莱特凝眉,“面板功能没有改动,情绪模块一切正常......”
逐项检查下来这个Eros没有任何与原始公式相悖的地方,越是合理反而越令人不安。他转过头,“霍奇呢?”
“你也做了梦,但没有被影响。”
霍奇打开了面板投放到光屏给他看,“我开始做梦的时候就告诉了霍闻裕,他......他怀疑是研究所的故意设置的bug,就像之前有一批Eros突然出现持续微笑的刻板行为那样,研究所为了让那批Eros回厂升级故意弄的。”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眼睛瞟了莱特几下,“我不是说你故意做的,研究所研究员那么多,也不知道谁搞的。”
莱特没有表现阻止被怀疑诋毁的恼怒,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那次事件确实是有研究员故意制造的,但改变表情是很浅层的程序,研究所的实习生都能做,让机器人做梦就不一样了。”
霍奇噢了声,接着说:“霍闻裕没把我送去研究所治疗,而是私下找了几个外星的相关专家检修。可惜还没找出原因我就......”他停顿得有些久,须臾,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咬咬牙坦白道:“有天晚上我勒住他的脖子,他的脸因为缺氧变成紫色,可是他没有推开我,他说,‘奇奇不要怕,只是梦而已,我陪着你。’那天他一直抱着我,很久很久。那一刻我像游离在躯体之外的无机体,就那么看着我们拥抱,后来不知怎么我就睡着了,也没有再做过梦。”
“或许破解‘噩梦’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用主人的爱化解虚假梦境。”莱特总结道,“那就意味着不用每个Eros报错时都需要人为介入梦境处理。”
白思意拧起眉,“是这个道理,但是......”
“但不是每一个人类都有霍先生那样的胸襟能够在Eros向他们表露杀意时仍爱着他们,所以这条路行不通,只能从梦境里解决问题。”莱特帮她把句子补充完整,“而且你们的梦都是真假参半,Eros在梦境的虚拟世界中是分不清虚实的。”
无论真假,这个梦境的作用都是击溃Eros的心防,捕获他们的核心控制权。
每个Eros都会有一个结合主人的想法赋予的背景来历,这个故事通常由研究所委托的专业编辑书写。那么熟悉Eros从制造到出厂流程的人,要拿到Eros的背景设定去定制“噩梦”对他来说应该不难。
Eros的背景故事委托出去后,编辑并不知道具体是给哪一位的,只能通过关键词编写。而且编辑数量众多,通过星网接稿,从编辑那边泄露的可能性不大。
那就只能是等级达7级以上的研究员。
·
回到科林,霍奇在飞艇港口与他们分道扬镳。
周予霁设置车辆目的地,问:“回家吗?”
莱特应了声好,接着低下头看平板记录的信息。
周予霁不经意地问:“你觉得‘噩梦’是谁投放的?”
滑动平板的手指顿了顿,莱特摇摇头,“Eros出厂前经过太多道工序,经手人众多,目前没什么头绪。”
“多吗?”周予霁偏头打量,声线依然平缓,“目前大规模排查已经找出有43个Eros被植入了‘噩梦’,并且做的梦都与背景设定相关,能拿到那么多Eros的背景设定的人,并不多。”
琥珀色眸光闪了闪,莱特沉默半晌,抬头迎上他的视线,“你在试探我。”
“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被情感蒙蔽了理智。”
莱特几乎要发笑,这个机器人从哪儿看出他被情感蒙蔽了理智的。没等他反驳,周予霁又道:
“莱特你不能把身边的人想得太好。”
“我十七岁就懂得这个道理,不需要你提醒。”莱特撇开脸,过了许久,“还有,不要再分析我,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人类的警告对机器人毫无震慑作用。
当天晚上,趁莱特睡下后,周予霁悄无声息地把等身长的毛绒玩偶塞进莱特怀中。
黑夜给人最好的掩护,某些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在发酵,罐子封得太紧,随时有爆炸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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