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礼活了二十六年，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高考落榜、试镜翻车、母胎单身更可怕的事——被蜜月期的男朋友下毒！
太离谱了，就在两个小时前，他还满心欢喜地在男朋友家里准备烛光晚餐。黄油在平底锅里滋滋作响，橄榄油滴在翠绿的罗勒叶上，诱人的香气随着搅拌的动作弥漫开来，令人食指大动。平安夜的钟声尚未敲响，燕城的街道被霓虹灯点缀得如同星河坠落，成为他“美满人生”的背景板。
参演的新剧正在热播，口碑节节攀升，撕漫男的古装造型为他圈粉无数，导演青睐有加，同属一家经纪公司的男神阮彬在庆功宴上表白，两人交往不到一个月，每一天都甜宠浪漫，堪比都市童话。
门铃响起的时候，程嘉礼正哼着小曲在给胡萝卜雕花，他放下餐刀，揉着酸涩的眼睛往玄关一路小跑。
阮彬陪爷爷去医院复诊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门拉开一条缝，寒气夹着雪花汹涌而入，程嘉礼像只受惊的刺猬似的缩起脖子。来人并不是阮彬，而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干瘦老人，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小臂上挂着一件湖蓝色的西装外套。
程嘉礼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您是阮彬的爷爷吧？”
老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语气十分客气：“请问彬彬在家吗？”
“彬哥还没回来。”程嘉礼据实作答，想到两人的恋情还没有公开，又慌忙添了一句，“我是彬哥的同事，叫程嘉礼。”
“哦，是小程啊！”老人绽开了令人倍感亲切的笑容，鼻翼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彬彬刚才把外套忘在酒店了，我打不通他电话，就顺路给送过来了。”
程嘉礼忙侧身让开一条通道：“爷爷您快进来坐吧。”
老人犹豫了一下没有推辞，径直进了屋。程嘉礼关门，接外套，沏茶，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内心却慌作一团——
阮彬说他是爷爷一手带大的，老人家患有类风湿性关节炎，数月前从老家来到燕城求医，不肯打扰爱孙的生活，坚持要住在附近的酒店。
这四舍五入，就等于是见过家长了吧？
这不要脸的想法让他面色一红，呼吸都漏了一拍。
“小程，你和彬彬住在一起吗？”老人不知何时已踱步到客厅的另一端，饶有兴味地端详着餐桌上方的照片墙。
“不是的！”程嘉礼做贼心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是彬哥约我过来吃饭的。”
“这孩子，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老人盯着他的围裙嗔怪了一句，又三两步走到窗边欣赏夜景，“过完年就三十了还毛手毛脚的没个正形，多亏你照顾了。”
“哪里哪里，是彬哥照顾我才对。”程嘉礼客套地笑着，瞳孔却蓦地一缩。
不对啊……
阮彬明明说爷爷患有类风湿性关节炎，踝关节已经发展到梭形肿胀，需要长期服药来控制病情，可眼前这老爷子精神矍铄，进门不到五分钟就把每个角落都转遍了，比他这个年轻人还欢实，哪里有不良于行的样子？
“爷爷，您看起来精神很好啊。”
程嘉礼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人美嘴甜，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一向很讨长辈喜欢。
“我这人就是闲不住。”说到身体，老人似乎颇为自豪，“早上还去爬香山了呢！”
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程嘉礼的心跳陡然加快，耳畔嗡嗡作响。
怎么会这样！是哪里出错了吗？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茶杯，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却怎么也拼凑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像大多数艺人一样，他的作息和饮食都不太规律，有长期服用维生素的习惯。就在几天前，他在后台打开药盒时隐约觉得里面的胶囊有点不太对劲，似乎比印象中小了一点点，正在对着太阳查看，被阮彬一把夺过。
阮彬解释说这是他给爷爷开的一种叫“泼尼松”的药物，治疗类风湿性关节炎的，肯定是他这个小迷糊不小心装错了。
程嘉礼在生活细节上确实不是一般的迷糊，所以当时并未多想……
“听彬哥说刚才带您去医院复诊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从头冷到脚，仿佛置身于结冰的湖面，瑟瑟发抖却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老人诧异地看向他：“什么医院？我有小十年没进过医院了。”
程嘉礼仿佛听到咔嚓一声，是脚下的冰层不堪重负，碎裂坍塌。
周围景物依旧，他却彻底坠入了阴谋的深渊……
他隐约记得爷爷离开前自己坚持要送——毕竟是个八旬老人，腿脚再利索也没有让他独自走夜路的道理——然而他的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像一根绷紧的琴弦。
爷爷反复说自己没问题的，让阮彬知道他跑来跑去又要唠叨，就不用告诉他了。程嘉礼魂不守舍地陪爷爷走到小区门口，用手机小程序叫了一辆出租车，叮嘱司机一定要小心驾驶。爷爷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膀，让他注意身体，拍戏不要太操劳。
还笑着跟他说了圣诞快乐。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浸水的棉花，又沉又涩，连呼吸都吃力。
泼尼松，复诊，外套……
目光触及衣架上那件被爷爷送回来的湖蓝色西装外套，程嘉礼一把扯了下来，伸手在口袋里摸索。
指尖触到一个冰冷的物件，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支未拆封的口红。
他在剧组有不少相熟的女演员，知道这是今年最流行的“粉樱少女”系列，主打梦幻马卡龙配色，价格不菲。
难道说……阮彬在外面有了别人？
所以才要除掉自己？
不对不对！
移情别恋只要提出分手就好了，他程嘉礼又不是死缠烂打不讲道理的人，犯不着搞这么隆重吧？！
程嘉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证据！
他打开手机，在搜索栏输入“泼尼松”三个字。
泼尼松，常见的糖皮质激素，长期过量服用会导致新陈代谢紊乱，血糖升高，头晕，恶心，诱发白内障和青光眼，对视神经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回想近来身体的种种不适，几乎每一条都与描述吻合！
无独有偶，他最近一次体检的时候曾告诉阮彬，自己外祖父患有严重的青光眼，医生说他有很高的遗传风险，不能服用糖皮质激素类药物，否则会有失明的风险……当时他还开玩笑说，如果将来变成小瞎子不能拍戏了，就搬到阮彬家里，软饭硬吃。
程嘉礼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阮彬那双精致漂亮，时常带着戏谑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鼻翼的美人痣，嘴角温柔的弧度。他回忆着阮彬为他披上外套时的动作，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肩膀；聚餐时阮彬总会趁人不注意将好吃的夹到他的碗里，轻声说“别急，都是你的”……
一帧帧美好的画面隐没在迷雾里，直到脑海中一片空白。
“嗡——”一声轻震，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他警觉地睁开眼，来电提示上赫然是“彬哥”两个字。
他下意识想挂断，关机，拔掉sim卡，再找个地方躲起来！但二十六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撕破脸，自暴自弃的时候。
他小心翼翼地按下接听键，语气尽量保持平静：“彬哥？”
“嘉礼，我刚把爷爷送回酒店，想再陪他聊一会儿，让你久等了。”男人的声音清润悦耳，带着一丝歉意。
“爷爷没事吧？”
“踝关节有些轻微变形，没什么大碍。”
“彬哥。”程嘉礼轻轻吞了一下口水，强压住肺腑中翻江倒海的不适，“我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电话那端的声音紧张起来。
“头有点晕晕的，看东西也好像……有点重影。你说我是不是病了啊？”
“傻瓜，别乱想，都跟你说是最近通告排得太紧了，让罗姐给你放几天假，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程嘉礼深吸了一口气：“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吗？”
“最近是流感季，别动不动就往医院里跑。”阮彬略微抬高了音量，像个严厉的家长，“这样吧，你先在沙发上躺一会儿，我现在就回去。”
“不用！”程嘉礼几乎是立刻就喊了出来，随后又觉得不妥，紧咬牙关施展出毕生演技，语气中带了些许撒娇的意味，“彬哥——我大概就是累了，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改天再给你做大餐好吗？”
“那你路上小心点。”阮彬像是松了一口气，爽快答应道，“大餐什么时候都可以吃，先把身体养好。”
程嘉礼用几不可闻的音量“嗯”了一声，手指在屏幕上一阵乱戳，小鸡啄米般按断了电话。
太狗血了吧，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他一整天都在期待着和阮彬的烛光晚餐，幻想两人的关系能在这浪漫氛围中更进一步……
幸好。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眶却有些发酸。
幸好交往的时间不长，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几个浅尝辄止的亲吻，没有发展到最后一步。
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
简单洗了一把脸，他循着烤箱计时器的一声脆响来到厨房，平底锅中的牛排早已冷却，烤蔬菜的边缘微微焦黑，空气弥漫着焦糖布丁的甜香，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程嘉礼猛地抄起垃圾桶，把精心烹制的食材一股脑儿倒了进去，仿佛这样就能清空噩梦。
十分钟后，他拎着两大袋垃圾，逃命似的匆匆离开阮彬的公寓。冷风扑面而来，他在心中默默发誓——无论真相多么可怕，都要亲手揭开它！
圣诞的霓虹闪烁耀眼，而他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咱家小狗下章就登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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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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