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色的污水正从洄游池裂口渗出，在地面蚀刻出珍珠质纹路。林绛缩在检修梯阴影里，23岁的轮廓被□□熏得发虚，工装裤膝盖处磨出的破洞露出苍白的皮肤——那是一种长期隔绝日光滋生的病态莹白，像极了水族箱底部钙化的珊瑚骨。
"第五次警告，出示身份芯片。"
铅灰色制服闯入者踩碎了满地荧光，纳米纤维靴底碾过污水时发出贝类碎裂的脆响。林绛抬头时，看见对方左耳的银色耳麦正在分泌神经探针，那些液态金属丝顺着颞骨爬进耳蜗，在陆沉灰蓝色的虹膜表面折射出数据流的暴雨。
饲养员磨破的袖口随抬手动作下滑，露出右肩狰狞的星形疤痕。这道五年前电击棒留下的伤痕此刻诡异地鼓动着，仿佛皮下有珍珠质生物在撞击牢笼。陆沉制服袖口的机械腕骨突然弹出扫描仪，蓝光扫过疤痕的刹那，两人之间的污水突然沸腾成量子泡沫。
"林绛，204号水族馆夜班饲养员。"陆沉的声带振动出金属摩擦音，他后颈的青铜色真皮层随着说话频率闪烁，"你负责的鮟鱇鱼三个月前开始分泌记忆黏液——"
检修梯顶端的冷光灯突然爆裂。在玻璃坠落的锐响中，林绛看见对方虹膜深处浮出自己的克隆影像：七个不同年龄的"他"正在深海实验室蜕壳，而每个影像的右肩都带着完全一致的星形疤痕。
霓渊市的暴雨总裹挟着金属锈味。林绛蜷缩在废弃水族馆的滤水池旁，指尖正抵着锤头鲨幼崽冰凉的吻部。手术灯在头顶摇晃，将他的影子切割成碎片投在瓷砖上，像极了五年前妹妹被拖走时撕裂的裙摆。
"再忍忍。"他往鲨鱼鳃裂里滴入最后两毫升止血凝胶，沾满血污的白大褂滑进池水，露出右肩狰狞的星形疤痕。防水耳机里循环播放着座头鲸的求偶声，却压不住远处传来的机械轰鸣——那是情绪管理局的巡逻艇在扫描生物电波。
锤头鲨突然剧烈抽搐，尾鳍扫碎了池边锈蚀的铁网。林绛整个人扑进水里，咸涩的液体瞬间灌入鼻腔。他摸索着抓住鲨鱼尾柄处的监测环，隔着潜水镜看到幼崽瞳孔正在扩散成死亡的灰白色。
"不..."他扯掉呼吸器，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鲨鱼皮肤上。耳机里座头鲸的歌声突然混入尖锐的警报，头顶的应急灯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林绛知道，屏蔽器失效了。
十二道镭射光栅穿透水幕，将他的影子钉在池底。靴跟敲击金属地板的声响像催命的鼓点，林绛却突然笑起来。他摘下沾满血渍的橡胶手套，露出腕间密密麻麻的针孔——那是他偷渡情绪稳定剂时留下的勋章。
"编号E-7432，立即终止危险行为！"机械音在水波中扭曲成怪异的声调。
林绛将鲨鱼幼崽轻轻推向排水口，转身时湿漉漉的额发黏在眼前。透过猩红的光幕，他看见铅灰色制服的监察官们举着脉冲枪，枪口蓝光映着他们植入芯片的瞳孔。而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左耳闪烁着银色的监测耳麦。
"陆监察官，生命体征显示目标情绪值为零。"副官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陆沉抬手制止下属，义眼扫描过青年苍白的脸。系统界面疯狂弹出警告：目标生物电波异常，肾上腺素水平超标300%，但情绪监测曲线却平直得如同死物。这不合逻辑。
林绛突然向前迈步，积水随着他的动作泛起涟漪。监察官们的枪械同时充能，蓝光照亮他**脚踝上的电子镣铐——那是三年前妹妹失踪时，管理局给他戴上的"情绪抑制器"。
"它叫阿刻罗伊得斯。"林绛的声带因呛水而沙哑，手指抚过池壁剥落的彩瓷贴片，"古希腊语里的‘海洋之主’。"
陆沉的耳麦突然爆出刺耳噪音。当他皱眉调整频率时，看见青年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正缓缓坠落——那分明是眼泪，但系统依旧显示情绪值零。
"拆除所有违规设备。"陆沉的声音像他的制服一样冰冷。副官立即启动电磁脉冲装置，整座水族馆的照明系统应声熄灭。
黑暗中响起金属碰撞声。陆沉迅速打开义眼的夜视功能，却看见永生难忘的画面——苍白青年跪坐在池底，正用牙齿撕开衬衫下摆为鲨鱼包扎伤口。漂浮的绷带像幽灵环绕着他，老式录音机在池边固执地循环着人类心跳声。
"立即拘捕！"副官举起电击棒。
"等等。"陆沉抬手时，制服袖口擦过林绛潮湿的发梢。他闻到海水腥咸中混着某种药味，像是过期的镇定剂。义眼突然传来灼痛，这是测谎功能启动的征兆——他正在违反条例。
林绛突然抬头。隔着30厘米的距离，陆沉看见他虹膜里游动的血丝，像被困在玻璃缸里的红珊瑚。青年沾着血渍的指尖擦过监察官的银色肩章，在铅灰色布料上划出暗红痕迹。
"你听见了吗？"林绛举起录音机，"这是阿刻罗伊得斯最后的心跳。"
陆沉的耳麦突然传出尖锐警报。整座水族馆的钢化玻璃开始共振，鱼群在暴走的声波中疯狂撞击缸体。副官惊恐地发现，所有监测设备同时爆出乱码——这个本该被抑制情绪的囚徒，此刻正释放着足以摧毁系统的精神波动。
"强制镇静！"陆沉厉声喝道，却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青年眼尾泛起的潮红，竟与记忆中某个雨夜重叠——那是他签下母亲收容令的晚上，雨水也是这般咸涩。
林绛在□□充能的前一秒突然微笑。他扯断颈间的电子项圈砸向滤水系统，生锈的阀门轰然炸开。咸腥的海水裹着碎瓷片倾泻而下，将所有人吞没。
当陆沉从水浪中挣扎起身，只看到漂浮的绷带间有一抹苍白的影子闪过。老式录音机还在工作，放大百倍的心跳声震得钢架结构嗡嗡作响。他弯腰捡起漂到脚边的橡胶手套，内侧用荧光涂料画着奇怪的符号——那是条衔尾蛇，正吞噬自己的尾巴。
"全城通缉E-7432。"陆沉握紧手套，义眼因持续说谎开始发烫，"重点搜查情绪过敏者庇护所。"
暴雨拍打着破碎的穹顶，没人听见排水管深处传来的呜咽。林绛抱着正在僵硬的鲨鱼尸体，腕间的电子镣铐在水底闪着幽蓝的光。他咬开藏在臼齿里的屏蔽器，将最后三支情绪稳定剂注入颈动脉。
在意识消散前，他仿佛看见妹妹站在霓虹里招手。而远处新建的"逆流泳池"正在抽取整座城市的悲伤，将那些晶莹的痛苦凝结成能源晶体，装点着权贵们的晚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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