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白与虚无湮灭的边缘，林绛的身体像一枚被暴风卷走的残叶，射向那片正在熔化的母舰内壁。上方，那由纯粹精神能量构成的、凝聚了原始胚体“璃沉”无数孩童怨念与毁灭欲念的巨爪，撕裂沸腾的能量浆流，死亡阴影以指数级的速度膨胀、压顶！
快一点！再快一点！
林绛的意识在剧痛与虚无吞噬的痛苦叠加中燃烧，胸口的空洞翻滚着吸收炽白能量后狂暴化的黑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灵魂被绞碎的锐痛。但他撕裂的眼瞳死死锁定着熔金般流淌的金属壁——那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精神印记，是他残破世界里唯一的光源，唯一未被彻底污染的林璃的遗骸——她的名字，她的意志，她临别前那个献祭的微笑！
五指如钩，带着金属骨骼摩擦的刺耳尖响，狠狠抓向那片熔融的墙壁！
嗤——！
半金属化的手掌接触高温液态金属，瞬间腾起焦臭的白烟，血肉融化，金属骨架烧红变形。剧痛如同电流贯穿脊髓。但他抠进去的不是熔液，是那片精神印记所在的坐标！
…哥哥…抓住我…像小时候…捉沙漏里的光…
一个微弱的、仿佛来自遥远梦境的碎片，钻入林绛濒临崩溃的核心意识。不再是“吃掉我”的冰冷指令，而是纯粹的、属于林璃五岁前的某个瞬间。温热的，带着糖果甜味和阳光尘埃的气息，微弱却无比坚韧地缠绕在他的意识碎片上。
就在他染血熔金的指尖触碰到那片精神印记的刹那——
轰隆！！！
“璃沉”的巨爪悍然拍下！
整个内壁连同周围沸腾的能量流被瞬间汽化、湮灭！物质层面的爆炸声被更恐怖的能量湮灭声浪吞噬！一个直径数十米的球形真空地带在熔炉般的环境中被硬生生“挖”了出来，球壁边缘是沸腾翻滚又被强行抹平的乱流！
林绛首当其冲！
身体在接触巨爪前的亿万分之一秒被卷入湮灭风暴，每一寸皮肤、每一丝神经都像是被亿万把无形的锉刀同时研磨。胸口那团狂暴化的虚无黑暗自动爆发出更强的吞噬漩涡，如同一个绝望的漩涡核心，疯狂地吞吃着那足以熔断星舰骨架的恐怖能量！
没有立刻死亡。
这吞噬本身就是最大的酷刑。每吞吃一份毁灭性能量，胸口那虚无的黑暗就扩张一分，林绛感觉自己作为“林绛”的存在本身就在加速消逝，被这股源自自己却又超越自己的混乱虚无所蚕食。他看到自己的手臂在湮灭冲击的边缘闪烁、变形，金属结构如同被酸蚀的糖块般溶解脱落，露出下面同样在光与暗中挣扎蠕动的血肉组织。
视觉只剩下扭曲的光条和污浊的色块。
听觉是宇宙诞生之初般混乱的轰鸣。
但。
他的意识却死死咬住了一个点！
掌心！
那几乎被彻底熔毁的右手掌心，一点微温顽强地附着在那里，顽强地抵抗着湮灭的洪流——那抹被他用命抠下来的、属于林璃最后纯粹意志的碎片！
它没有强大到足以抵御“璃沉”的攻击，却如同一枚燃烧的种子，在湮灭的边缘奇迹般地护住了林绛意识的核心碎片！那股温热，那股记忆里阳光的微尘感，成了他锚定“自我”仅存的浮标，抵抗着虚无黑暗的彻底同化。
下…去…
碎片传递出一个模糊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没有语言，只有方向。
林绛残破的身体，或者说被虚无漩涡裹挟着维持基本形态的“物体”，在巨爪拍空、湮灭区域短暂失衡的瞬间，如同沉重的铅块，被下方滚沸的锈海深渊更强的引力拉扯，骤然加速坠落！
轰！
“璃沉”的亿万只旋转着残缺星疤的复眼爆发出无法形容的混乱光芒。它似乎对林绛能“吞没”它的部分攻击感到困惑，但更多的是被掠夺猎物逃脱的纯粹暴怒。被它能量触须缠住、正被疯狂抽取同化的陆沉残躯，在剧痛与不甘的嘶吼中，此刻变成了它唯一的锚点！
它需要容器！它需要更多的精神食粮，来驾驭这过于庞大、正在崩溃的混乱躯体！
林绛身上那股吸收它攻击能量后变得更加狂暴的、混合了林璃意志碎片的虚无，成了混乱本能中最渴望的“异常吸引物”！
嗡——！
更多能量构成的、形态更加扭曲混乱的巨爪、触手甚至由凝固哭喊声构成的精神尖刺，从“璃沉”那不断蠕动增殖的庞大躯体上爆射而出！它们撕裂母舰断裂的龙骨结构，疯狂扑向加速下坠的林绛！
但，迟了那一瞬！
林绛的坠落点下方，正是那锈海深渊的底部——被炽白能量激流烧得赤红的古母舰残骸穹顶！
承受了“璃沉”本体挣扎爆发的冲击和下方锈海核心能量洪流的冲刷，那巨大、布满铆钉的古老穹顶早已不堪重负。当林绛被“璃沉”攻击的冲击波再次轰中后背（又被胸口的黑暗吞噬掉大部分威力，残余的力量却成了致命的助推力），他那燃烧着虚无的身躯，如同一颗异端的炮弹，狠狠砸进了穹顶边缘最大的一道龟裂缝隙中！
咔嚓——轰隆！！
数千吨重的破碎金属结构终于彻底崩塌！
林绛连同大片熔融断裂的穹顶碎片，一起坠入了下方更为幽暗、散发着重度污染锈腥味的黑暗深渊！
下方并非深渊。
那是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古老空间！锈海的“海床”本身就是一艘比上方母舰残骸更加庞大、更加古老、早已被锈蚀和结晶矿脉覆盖得看不出本来面息的史前巨舰！被烧熔的穹顶缺口像打开了一个地狱的天窗，毁灭性的能量乱流和炽白的光芒瀑布般倾泻而下，照亮了下方世界的冰山一角。
林绛在一片撞击的轰鸣和金属残骸坠落声浪中摔在一处陡峭的巨大斜坡上（似乎是古巨舰破损的指挥塔残骸斜面），身体翻滚着，撕裂着，最终被一根锈蚀断裂的巨大结构管道拦住。管道被撞得发出濒死的呻吟，而他残破的身躯彻底嵌入了管道的缝隙里。
剧痛淹没了一切。
他视野黑红交杂，只剩下剧烈旋转的残影。
胸口那团虚无漩涡在经历了超乎想象的吞噬后，似乎暂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饱和状态，不再狂暴翻涌，而是化作一个冰冷的、深不见底的伤口状黑洞，吸附着周围的能量微尘，散发着死寂的寒意。
…哥…哥…
掌心的温热碎片波动了一下，传递出极度虚弱的抚慰，似乎想抚平他的痛苦，但能量明显黯淡了许多。
林绛艰难地转动几乎碎裂的脖颈，看向上方坠落的缺口。
那被他砸开的洞口，此刻正像地狱的窗口。炽白的能量流倾泻而下，如同熔金瀑布。在这光芒的映衬下，“璃沉”那由亿万珍珠耳麦幼虫交织、又融合了混乱能量构成的巨大身影，正堵在洞口边缘！无数扭曲的复眼透过洞口，贪婪而怨毒地俯视着下方黑暗的废墟！
它太大了！庞大到根本无法直接挤进那个破口！
轰！轰！轰！！
无数能量束、精神冲击波像是疯狂的雨点，从那些复眼中迸射，轰入下方的古老空间！巨大的锈蚀金属墙壁、断裂的晶体支架、堆积如山的黑色结垢物，在这些攻击下爆炸、熔解、化为灰烬！整个地下空间都在剧烈颤抖，发出比“璃沉”尖啸更低沉、更厚重的金属呻吟——那是沉寂了不知多少纪元的钢铁骸骨在毁灭前的哀鸣！
它在发泄！在搜寻！在尝试摧毁这个敢于逃入它新“玩具箱”的虫子！
林绛死死咬着牙，借着上方倾泻下来的毁灭之光，快速扫视这个陌生而危险的“避难所”。这是一个巨大的舰桥或主控区域，但内部结构破碎不堪。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锈层和发光的结晶簇。脚下是倾角巨大的合金斜坡，通向更深、更黑暗的未知舱层。破损的能量导管像垂死的血管，断续地泄漏着淡绿色的、带有强烈腐蚀性的粘稠液体，滴落在地面发出嘶嘶的声响。
危险无处不在。残留的能量陷阱？未知的生化污染？隐藏的古老防御机制？坍塌的结构？
更可怕的是——
在“璃沉”毁灭性攻击的震动中，那些覆盖在墙壁、地面、巨大控制台残骸上的锈层和结晶体开始大片脱落！露出的不是光滑的金属，而是一种……更加诡异的东西！
黑色的、布满褶皱和血管般金属纹路的巨大“膜”状组织！像是某种生物的胎膜，又像是**干枯的内脏！它们覆盖着古巨舰的内壳，随着上方爆炸的震动，整片整片的区域开始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搏动中散发出浓得化不开的腐朽与绝望的气息，仿佛这整艘被掩埋的远古战舰，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却处于深度腐朽中的巨大尸骸！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顺着脊柱爬上林绛的残躯。他胸口那虚无的暗穴甚至因为这强烈的腐朽气息而轻微收缩了一下。
他明白了。
锈海为什么拥有那种诡异的消解特性？为什么能孕育变异生物和珍珠菌虫？因为下方，在无数层废弃物和母舰残骸的掩盖下，是一个尚未彻底死亡的、活着的远古污染源！一艘巨大如山的、介于金属与生物之间的古文明“母舰”或者“巢穴”，它缓慢的腐朽与污染泄露，才是锈海形成的真正温床！上方坠毁的那艘属于陆沉的母舰，很可能就是依附着这个古老核心建立起来的，试图利用它的残余能量！
“璃沉”显然也察觉到了下方空间巨大的、超越其理解范围的生命（或死亡）气息，它的攻击短暂地停歇了一瞬。无数只复眼更加混乱地转动着，仿佛在分析这从未体验过的、充满诱惑与威胁的古老绝望。
短暂的喘息！
林绛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逃命机会！绝不能在这里停留！这片活着的尸骸空间本身就在缓慢地吞噬着进入者的生机，胸口虚无的黑洞在缓慢地恢复狂暴状态，上方“璃沉”的威胁随时会以更恐怖的方式降临！而他掌心里那仅存的林璃印记，其热度正在加速流失！
他必须动！去寻找这片腐朽钢铁丛林中的出路！去找能够隔绝“璃沉”感知、或者能利用这古巨舰内部复杂环境逃生的路径！
他试图从嵌身的管道中挣脱。
咔嚓！
半熔化、严重变形的右臂骨骼在用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几乎彻底断裂。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而就在这时——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如同黑暗中一道笔直延伸的射线，穿透周围腐朽的气息和上方倾泻的能量噪音，指向斜坡下方更黑暗的深处。
波动的来源……是林璃的那片精神印记！
…那…里…安全…门…哥哥…记…得…密码… 印记传递出一个模糊的片段：一张布满旋转刻度的古老门，门上印着半颗星形的凹痕……林璃被植入原始胚体时看到的景象？这古巨舰内部的核心区域？！
安全门？密码？半星形？
电光火石间，林绛想起在陆沉的蜕壳祭坛上，他看到核心炉里原始胚体头颅上镶嵌的那枚旋转的、黯淡的、缺失了一半的星形疤痕徽章！
那是原始胚体（即陆沉与林璃融合前的混乱个体）的关键“信物”！也是林璃枷锁的核心！
而现在，掌心的印记碎片竟然指向了这个古巨舰深处的一个……或许需要同样“半星”信物才能开启的结构？
逻辑链在混乱和剧痛中勉强拼凑：原始胚体来源于陆沉（或者他与林璃所属的势力），而这艘古巨舰显然是某个更古老文明的造物。为何会需要同样的“半星”密码？是远古文明的遗留？还是后来者的寄生改造？
顾不上思考太多！
这丝波动是唯一的指引！掌心的温度已经凉到了极点！
林绛嘶吼一声，爆发出濒死野兽的力量。不再顾忌右臂的伤势，他用尚算完好的左臂配合双腿，如同挣扎的壁虎，强行将自己从管道缝隙中抠出！断裂变形的右臂无力地垂着，只剩下被灼烧得焦黑的金属骨架上粘连着一点残缺的皮肉。
他跌跌撞撞，几乎是滚爬着，朝着那丝能量波动的方向——斜坡下方更深邃、似乎通往舰体核心区域的破碎通道口冲去！
背后，上方。
短暂的停滞结束。“璃沉”似乎解析了部分古老尸骸的气息，混乱的亿万复眼中流露出一丝……属于孩童发现巨大玩具般的贪婪！它庞大的身躯开始收缩、变形，亿万珍珠菌虫构成的躯干向着破口处疯狂挤压、渗透！试图强行挤入这个充满了腐烂“营养”的新狩猎场！
“猎物！我的！”亿万重叠的、带着哭腔和贪婪食欲的尖锐童音，如同实质的污秽冰锥，狠狠凿入林绛的识海！
一只能量凝成的、更纤细更快速、上面甚至凝结出林璃幼年哭泣面容的尖刺，如同复仇的毒蛇，瞬间穿透距离限制，几乎追着林绛冲进通道口的背影刺来！
林绛亡魂皆冒！他没有躲避的能力！
就在那尖刺即将刺入他后心的瞬间——
滋滋滋——轰！！！
通道口一侧倾斜的巨大控制台残骸，覆盖其上的锈层和那种诡异的黑色生物膜状组织被攻击能量引发共鸣般剧烈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片沉寂的能量盾立场猛地爆发！瞬间覆盖了小半个通道口！那速度竟然比林璃面容尖刺更快！
嗡！
尖刺狠狠刺在能量盾上！
一面是混乱能量的极致凝聚，一面是沉寂了不知多少纪元的古老守护！
刺眼的光芒伴随着尖锐到能撕裂耳膜的高频噪音炸开！尖刺在盾面激起剧烈的涟漪，但未能击穿！能量冲击波反冲回去，轰在上方正在挤压入口的“璃沉”身体边缘，激起一片珍珠菌虫的灰烬！
虽然只是瞬间的交锋，残余的冲击波还是把刚冲入通道口的林绛狠狠掀飞，砸在布满滑腻黑色苔藓和金属锈渣的地面上。
但他成功了！他进入了通道！虽然入口正承受着“璃沉”更加疯狂的后续攻击！
呼…呼…
林绛趴在冰冷滑腻的地面上，仅存的左臂艰难支撑起身体。胸口的虚无黑洞因为又一次被迫吞噬了残余冲击波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绞痛。他抬起几乎看不清任何实物的眼睛，看向布满裂痕的通道深处——黑暗，极致的黑暗，只有掌心那最后一点微弱得如同萤火般、几乎感觉不到温度的印记微光，固执地指向更深的黑暗，指向那扇不知在何处的“安全门”。
背后是毁灭一切的混乱怪物“璃沉”正试图强行挤入。
前方是沉寂万古、同样致命且充满未知的活骸迷宫。
掌中是林璃仅存的意志之光，即将熄灭。
体内是啃噬自身的虚无黑洞。
他喘息着，咳出带着黑色能量微尘的血沫，然后如同被命运驱赶的幽魂，拖着那具随时可能崩溃的身体，一步、一步，踉跄着，义无反顾地朝着那微弱的光指引的方向，向这艘古老巨兽腐化心脏的更深处，爬去。
深渊的挽歌刚刚奏响，唯一的音符，是黑暗中那个男人拖着残躯、爬向更黑暗深处的嘶哑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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