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烛火在案头跳动,映得两人身影在墙上映出淡淡的轮廓。
苏疾风扒了两口饭,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我问过皇叔了,那些被挖心的,全是他身边最亲信的人。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得罪了什么人,难不成……真有什么专吃人心的妖怪?”
萧清澜刚喝了一口汤,瓷勺碰到碗沿发出轻响。他放下勺子,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并未听说妖魔界有什么物种,需要靠吃人心来增强修为。而且,凶手为何偏偏只挑晋王府的人下手?方才我已在府中探查过,这里并没有任何妖魔的气息。”
苏疾风愣住了,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师尊的意思是……这是人为的?”
萧清澜抬眸看他,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饭后,苏疾风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手捂着额头,心里无奈地吐槽:“该死,跟师尊在一个房间睡了三个月,如今一个人住居然失眠了,靠!”这一夜,他睁眼到天亮,眼下愣是挂了一圈淡淡的黑眼圈。
天刚亮,苏圆圆就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拽着他的手晃个不停:“疾风哥哥,你跟我去玩嘛,走嘛走嘛!”
苏疾风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们去哪啊?”
“去鸣山寺!”苏圆圆眼睛亮晶晶的,“我带你去看普渡哥哥,他长得可好看了!我们还能去许愿,走嘛走嘛!”
正说着,萧清澜从门外走过。苏疾风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把苏圆圆往旁边一推,挺直腰板,装作精神十足的样子打招呼:“师尊,您也醒了啊?”
萧清澜淡淡“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他眼底的青黑,没多问。
苏疾风赶紧趁热打铁:“师尊,我们一起去鸣山寺许愿如何?”
萧清澜挑眉:“你有何愿望需要许?”
苏疾风挠了挠头,故作神秘:“这个嘛,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我不说。”说着,他竟学着苏圆圆的样子,拉了拉萧清澜的袖子,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师尊,走嘛走嘛!”
旁边的苏圆圆彻底懵了——这不是自己刚才对疾风哥哥说的话吗?疾风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跟个软妹子似的了?她眨着大眼睛,看看苏疾风,又看看萧清澜,一脸茫然。
三人一同来到鸣山寺,果然香火鼎盛,往来香客络绎不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苏圆圆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往后院走,很快便找到了普渡法师。只见他身着月白僧袍,正立于佛像一侧闭目念佛,身姿挺拔如松;而晋王妃许慈心,则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虔诚叩拜。
普渡法师生得确如苏圆圆所说那般好看,闭目的模样清俊得像精心雕琢的玉像,眉宇间带着种疏离的清冷,竟有种不似凡尘的气韵。
苏圆圆见了许慈心,有些惊讶:“母妃?你怎么一早就来了?”
这时,普渡法师忽然睁开眼,目光平静无波:“王妃昨夜便在此处,未曾回去。”
“什么?”苏圆圆心疼得不行,赶紧上前将许慈心拉起来,“母妃你怎么整夜跪在这儿?膝盖不疼吗?”
许慈心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温柔地对苏圆圆道:“当初圆圆身体不好,母后也是日夜在此为你祈福。如今看你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母后自然要好好感谢佛祖。”
苏圆圆转头看向普渡法师,眼睛亮晶晶的:“法师,那你也是为母妃诵经了一夜吗?”
普渡法师一只手捻着腕间的佛珠,另一只手置于身前,微微弯腰行礼:“能为王妃与郡主祈福,是普渡的荣幸。”
话音刚落,许慈心才注意到旁边的苏疾风,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风儿也来了?昨日竟不知是风儿来了,倒是叔母怠慢了。”说着,她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母妃,你身体本就不好,怎能这样熬着?”苏圆圆更心疼了,眉头都皱了起来。
许慈心拍了拍她的手,笑着摇头:“无妨。”
普渡法师在旁轻声道:“郡主还是先送王妃去禅房歇息吧,此处风寒重。”
苏圆圆应了声,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普渡法师,眼里竟带着几分依依不舍的娇憨。这细微的神情,恰好被苏疾风看在眼里。
“那我先送母后去休息,”苏圆圆对苏疾风说,“疾风哥哥,你先跟这位好看的哥哥在这里等我呀。”
苏圆圆与许慈心走后,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檀香在空气中缓缓浮动。
苏疾风转头看向普渡,嘴角噙着点笑意:“圆圆她一向这样,见着生得好看的人便走不动道,想来她定是时常来叨扰普渡法师吧?”
普渡法师闻言轻笑,声音温和如沐春风:“郡主有着一颗至纯至善的心,能常来这破庙走动,是普渡的荣幸。”
苏疾风笑了笑,没再多言,转身取了三支香,点燃后对着佛像深深一揖,而后跪在蒲团上,闭上眼睛默默祈愿。
他的愿望藏在心底,只有自己知晓——“愿这世间再无乱世,苍生皆能安稳度日;也愿我身后那位白衣公子,能平安喜乐,顺遂渡过一生。”
许完愿,他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见萧清澜依旧立在原地,便问道:“师尊,你不许个愿吗?”
萧清澜淡淡道:“我没有什么愿望可许。”
一旁的普渡法师闻言,忽然笑了笑,目光落在萧清澜腰间的佩剑上:“阁下手中之剑乃听竹,君泽长老心怀救世苍生之志,恐怕这尊小佛,也扶不起长老的宏愿。”
苏疾风也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与有荣焉:“也对,我师尊威名立于天地之间,若是真有神相,恐怕众人都要转而拜师尊了。”
普渡法师莞尔:“如今天盛在人皇治理下早已无乱世之忧,小殿下言重了。”
“小殿下?”苏疾风猛地一愣,他自始至终没提过自己的身份,这位普渡法师竟能一口道破?刚想开口追问,却见萧清澜已转身往外走,他只好按捺住疑惑,快步追了上去。
走出鸣山寺,苏疾风忍不住问道:“师尊,这位普渡法师也太厉害了吧?我压根没说我是谁,他怎么就猜出我的身份了?”
萧清澜脚步未停,淡淡道:“并非他猜出,是你自己告诉他的。”
苏疾风更懵了:“啊?我怎么告诉他的?他总不能能读懂我心里在想什么吧?”
萧清澜侧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得到确认,苏疾风瞬间不淡定了,声音都拔高了些:“他、他真厉害到这种地步,能直接看透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苏疾风还不死心,追着又问:“那师尊,他这么厉害的话,要是真打起来,你是他的对手吗?”
萧清澜脚步没停,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只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苏疾风却不肯罢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笃定他还有后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等着。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萧清澜终于停下脚步,蹙眉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苏疾风慌忙移开视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师尊,以前你说不知道之后,总会顺带解开我心里的疑惑,我还以为这次也是呢……原来真的就只有不知道三个字啊。”
夜色渐浓,晋王府里张灯结彩,苏邹特意备下了接风宴,美酒佳肴流水般端上桌,席间更有乐师奏乐、舞姬献舞。陵水的达官显贵们听闻人皇之子在此,纷纷备了厚礼前来拜见,一时之间府内热闹非凡。
苏疾风被众人围着敬酒,一杯接一杯下肚,不多时脸颊便染上了醉人的绯红,眼神也开始发飘。
舞姬们身姿曼妙,领头的那位更是眼波流转,舞到苏疾风面前时,竟故意俯身,指尖轻轻划过他的下巴,随后端起酒杯,作势要喂他喝酒。
苏疾风顿时僵住,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这般调笑的场面,换作从前他或许还能从容应对,可如今萧清澜就坐在身旁——那位素来清心寡欲、连一丝尘埃都似沾染不得的师尊,正端着酒杯,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拼命想在师尊面前维持些稳重模样,偏生这阵仗全是他从前的“喜好”,被苏邹这么一闹,先前的努力仿佛全成了笑话。
苏疾风死死盯着那杯递到唇边的酒,硬是没张嘴。
“哎,师侄这是怎么了?”苏邹在旁打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听见,“突然害起羞来了?今日这些可都是你往常最喜欢的,怎么拜入玉门派,连自己喜欢什么都忘了?”
这话堵得苏疾风哑口无言,他狠狠咬了咬牙,知道皇叔是故意的。最终还是仰头,一把夺过酒杯,将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烧得他脑子更晕了。
与晋王府的喧嚣热闹不同,鸣山寺的禅房内,此刻正上演着一场无声的惨烈。
一位气质淡如菊的女子静静躺在床榻上,眉间还有一颗黑痣,面容清丽得宛如观音画像,一袭素白僧衣衬得她肌肤胜雪,挑不出半分瑕疵。可那完美之下,藏着触目惊心的残缺——她的心口处,是一个空洞的血洞,心脏已不翼而飞。
这女子,正是素心长老苦苦找寻的大弟子,君茹。
普渡法师坐在床榻边,目光落在她早已失去气息的脸上,素来平静无波的眼底,竟缓缓滑落一滴泪珠。那泪珠晶莹剔透,如珍珠般坠落在君茹的衣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佛本无缘,”他的声音低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前所未有的破碎,“我渡世人,却终究渡不了自己……君茹,对不起,终究是我欠了你。”
禅房内只余檀香袅袅,伴着这迟来的、绝望的忏悔,与那具失去心脏的躯体一同,凝成一幅诡异而悲怆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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