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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宣传单

北方的秋季缓缓而来,涌动着凛冽又清澈的冷空气,在高而阔的天地里浩荡地存在着。

只用站在一颗树下,就能感受到一整个秋天的气息。

我喜欢这里的秋天,因为它始终充满着陌生的味道。我所熟悉的温软绵长如细雨一般的氛围,被厚重的苍茫感全然遮盖。

我站在校门口,肆意地呼吸。涌进鼻腔的每一寸空气都在告诉我:这里没有人了解你,也没有人想要了解你。

对我而言,这是一件令人安心的事情。

在这里,我只需要撑着一张倪阳的假皮,扮演优绩主义的教徒,装成一个无趣又出色的呆子。

“倪阳”只需要简单的因果关系——由A及B,唯一的逻辑线条上只有学习这一个因素。

成绩好为我省下许多事端,当然,我说的不只是犯了错会被偏袒、拥有比普通人更多的特权那套“人上人”论证。

我说的是,就因为我看上去品学兼优,所以当真正的我偶尔从伪装的皮之下露出马脚时,也会被旁人轻轻揭过。

简而言之,我不是任何他们可以挂上钩的“问题学生”,我的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只是我的个性。

所以即使我失眠一整周,焦虑使我手脚发麻无法写字,也会有人为我的非正常开脱,说上一句:“她只是压力太大了。”

我抬头,看向校门口进门处硕大的一面优秀学生墙,我的照片赫然悬挂在第一个。

是啊,完美的倪阳,永远挂在校门口优秀学生榜单的第一排。什么抑郁、焦虑、痛苦、原生家庭、创伤这种词,那都是阴沟里的人玩的那一套,怎么能和我扯上关系?

每次想到这些,我就像精神分裂患者一样暗戳戳地耻笑自己。

“笑什么呢?”有人从后面戳了戳我,我回头,看见赵泽那张总是在坏笑的脸。

我摇摇头,理了理秋季校服难以服帖的领子,准备直接去操场主席台准备演讲的稿子。

刚走一步,就被赵泽一把拽住胳膊。我忍住烦躁抽出手,她又低头在我耳边用气声叫嚷:“哎哎,这不那谁吗?”

我不想管她说的是哪谁,只想离她满嘴的薄荷牙膏味远一点。

但校门口开始骚动,人群发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我也被赵泽推搡着朝左后方看去——一辆加长黑色豪华轿车被堵在学校主干道上,后排车门滑开,时驰夕面无表情地从车上俯身走下来。

她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众人目光一般坦然地走着,脸上只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感,脸色由此显得更加苍白,像是熬穿了夜。

她家司机、应该是她家司机,总之是一个戴着白色手套,年龄三十多岁的男人从驾驶位上追下来,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包。

他快步追上时驰夕,神态谦卑地说了几句话,然后把包递给了她。

“万恶的资本家。”赵泽怒气冲冲,连声音都变了调,“一大早的装什么啊?我看她就是故意忘拿书包,借机炫耀她家有司机。”

我没忍住笑出来。

赵泽的可爱之处就在于她智商不高,情商也低,十分敢于揣测别人,并且毫不遮掩自己的讨厌。

同样,赵泽还是那种你撒点谎她就会相信的人,以至于后面我和时驰夕在一起,为了掩人耳目告诉别人我们是表姐妹时,赵泽依然实打实地信了一段时间。

就连那些没那么熟的朋友都会问:“你之前怎么表现得像一点都不认识时驰夕?”而赵泽只会冲出来大嗓门地解释:“因为觉得时驰夕丢人呗,还能因为什么?”

当然,她也有可能是被对时驰夕的敌意冲昏了头脑。

此刻,我看着时驰夕的脸,一股熟悉的燥热感又涌上来,哽在我的喉咙里,让我脸颊发热,头皮发麻,背后如同有蚂蚁在爬。

可我只需要把目光稍微一挪,看一眼她家那辆豪华轿车,那股热气就消失了。

我脑子里又不自觉地浮现她在办公室说的,那些“不想再跟世界玩这个游戏了”的话。

大概只有像她这样的人,才有资格不想玩吧。

大家都是一样入场,而她却可以手握一张退场券潇洒地离开,不是因为她有多勇敢,只是因为给她兜底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足够让她在坠落之后掉在安全气垫上,上面还铺满了柔软的棉花。

我不想再和其他人一样对时驰夕行注目礼,及时收回了目光,转身对赵泽说:“走吧,念书去。”

赵泽笑我的语气老气横秋,像要一脚踏进乡村学堂。

时驰夕从我们的身边路过,目光空荡,鬼混一样飘进了校门。

赵泽和我被迫走在她后面,而我又要被迫听赵泽啰嗦一些酸溜溜的话。

“你瞧瞧她走路的姿势,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什么叫二五八万?”我有时候会听不懂赵泽使用的一些奇怪词汇,仿佛它们是独立于新华词典之外的一套语言体系。

赵泽挠了挠她有些炸毛的短发,试图用我能听懂的方式解释:“就是类似于……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像螃蟹一样。”

我实在没办法把乖乖走路的时驰夕和螃蟹联系在一起。

赵泽依旧喋喋不休:“咱学校有钱的也不少啊,第一次见这么装的。要真有钱为什么不去上国际学校,跑咱们这里得瑟什么。”

我不想接话。

赵泽自知无趣,助跑几步,在空中做了个投篮的动作,随后突然发出了一声带脏字的惊叹,像只被射中的鹰一样滑落在地。

“怎么了?”我没忍住搀了她一把,“扭到脚了?”

赵泽像没事人一样立定,捋了一下头发,装作自己没有大惊小怪:“不是,我只是没想到她这种人也会关心优秀学生墙。”

我顺着她的目光朝斜前方望去,发现时驰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在优秀学生墙前,正目光炯炯地盯着……

我的照片。

她本来黯淡无神的目光此刻黑得发亮,像刚洗过的紫葡萄,甚至有些晶莹剔透的光彩散发出来。

她一直盯着。

我心慌意乱,那股绿茶混杂着茉莉的香味仿佛又在我的上唇处游荡,丝丝缕缕钻进我的鼻腔。

经过几周的观察,我确信时驰夕不会把在医务室的事情随意地讲给朋友听,因为她根本没有朋友,至少在这个学校没有。

更何况我知道她是一个毫不关心别人的人,她看上去对一切都不感兴趣。所以哪怕她知道那个人是我,也对我毫无威胁。

可即便是这样,为什么我还会如此慌张,无措到整颗心脏都要跳出胸膛?

赵泽已经走出去十几米,而我依旧停在原地。

我无法移开目光……至少时驰夕不移开,我就移不开。

我无法克制地颤抖着,目光顺着她的头顶,滑过她微卷的发丝,停留在她层叠的头发下露出的一点白皙脖颈上。

头晕目眩中,我深深地呼吸着,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站在路中间,痴痴地望着时驰夕的身影,像跟她有仇。

或者暗恋她。

可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会看多久,她又会不会移开脚步,去看其他人。

或许,承认吧,我只是在期待、甚至享受着被时驰夕一直注视。

看见我吧,对我感兴趣吧,就这样继续盯着我吧。

“倪阳,还不走!”

赵泽的声音传来,如当头一棒,击碎了我混沌肮脏的心事。

时驰夕的身子一顿,就要转过身来。

我四面楚歌,前有大嗓门的赵泽,不知道还会口出狂言些什么,后有即将看过来的时驰夕,会撞到我看见她正盯着我的照片。

我尴尬得想要原地消失。

突然,祝如愿如同神兵天降,从我的身后绕过来,用她小小的身板勉强挡住了来自时驰夕的视线。

“今天晚自习之前,去跟我一起社团招新吧!”祝如愿习惯性地跳起来,她今天穿了一条花绿色的背带裤,里面是墨绿色的卫衣,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条跃动的绿化带。

我已经慌乱地顾不上她在说什么,下意识点头答应了她,并恳请她走在我左侧,不许问为什么。

祝如愿当然答应了这个完全不会让她损失些什么的条件。

等我站在操场主席台回过神来想要反悔时,已经晚了。

祝如愿是数学社的社长,偏科非常严重,她总是笑称自己所有的技能点都加在了数学上。就连与数学相关联的物理,她都一视同仁地不及格。

但她接手数学社绝对不是因为多么热爱这个学科,据她所说,是上一任社长太漂亮,于是自己无法拒绝对方的请求。

她非常理直气壮地把人类分成“美丽的人”和“其余人”两种类别,并且坚信人生来就是爱美的,对女人男人一套标准、一视同仁。

我对她的观点不敢苟同,但还没有见过在这件事情上吵赢过她的人。

她总嚷嚷着谁美、谁漂亮,其实很多时候是她有所谓发现美的眼睛,因此被她归为“美丽的人”一类的人要远远多于“其余人”。

所以她着手准备的社团招新活动,我不太想去,也不太敢去,因为害怕她借着招新的名头又展开类似“选美”的活动,这有违我的价值观。

但一旦答应过祝如愿就很难再逃脱。

从上午第一节课到下午最后一节,我想出了十个借口和理由,全部被她驳回了。

下课铃一响,她就往我桌上扔了几个袋装面包,笑意盈盈地看着我说:“咱走吧?”

于是我不得不动身,跟着她前往灰蒙蒙的社团活动室,计划着如何用装出来的专业姿态面试新同学。

社团活动室跟我印象中一样的破败不堪,十几张残缺的桌椅被摞成一堆靠在墙角,三个社团的人搬出几张还算能用的当作各自的签到处和面试处。

空气里满是灰尘的味道,面积不大的教室挤满了各个社团的骨干成员,拥挤中带着一些尴尬的意味。

祝如愿招呼着我坐在一张看上去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并贴心为我准备了纸巾。

我掏出酒精湿巾,一边擦着灰一边小声向她询问:“会有人来吗?”

祝如愿信心满满地点点头,从她背带裤口袋里掏出一张宣传单,展平之后递给了我:“我采取了一些小巧思。”

我知道这种社团宣传单,一般正面是申请表,背面是宣传图,用来介绍社团组织构架和文化。

我翻过来,一张图片猛然撞进我的眼睛。

“你放我照片?”我目瞪口呆,简直要吐出血来,“什么时候拍的?”

祝如愿微勾嘴角,脸上毫无歉意:“去年运动会我拿相机拍的,当时我就觉得惊为天人,现在派上用场了。”

我当然看出来是运动会拍的,因为照片上的我穿了汉服,款式还是祝如愿挑的。

去年运动会,祝如愿是班级负责人,一锤敲定了大家全穿汉服,设定好了价格区间,大家随便选。

我懒得挑,祝如愿自告奋勇帮我选了一套青绿色的汉服,质量很好,搭配上头饰和语文老师亲自做的造型,穿上去确实不怎么违和。

但我没有想到她偷偷拍了照片,还打印在了社团招新的宣传单上。

“这是策略,本来数学社就没什么竞争力,放副社长的照片说不定还能吸引一些品味好的来试试看。”祝如愿摇头晃脑,还悄悄给我抬了咖位。

我一想到这张宣传单、这张照片被发放到了数不清的陌生人手里,他们或许会盯着我的脸评头论足,就觉得浑身上下都在被火炙烤。

“祝如愿,你在物化我!”我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站起身来想要离开。

祝如愿也慌了神,站起来拼命拉住我,眼泪汪汪地向我道歉。

“对不起,倪阳,真的对不起,我只是想开个小玩笑,给你个惊喜……我这样做真的很过分,我现在就去回收那些宣传单!”她一把捞过刚刚那张宣传单,撕了个粉碎,“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我保证我都会做到。”

我被她可怜巴巴的语气磨得没有了脾气。想到她再去费力回收宣传单的样子,我一瞬间心软了下来,重新坐回位置。

她肯定没有想过我会是这种反应,毕竟我可以当着全校人的面演讲,怎么会在意一张小小的照片呢?

该怎么向她解释我惧怕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别人眼前的原因?袒露自己的脆弱,就像重新撕开已经结痂的疤,我做不到。

“没事,是我反应过度了。”我平复好自己的心情,给祝如愿递了一张纸巾,“下次记得问问我的意见,因为这样……显得我很自恋,很丢人。”

我随便扯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理由。

祝如愿也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一边抹泪一边颤巍巍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过我在照片下面标了一行小字,写了‘社长偷选,禁止外传’。而且我之前发过一套题作为初试,这个宣传单只发给了那些做出题来的同学。”

听到她的解释,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又更加觉得自己刚刚态度太过强硬,于是我们两个人开始互相道歉,然后一起轻声地笑了起来。

我再一次成功掩盖住了自己的崩溃。

突然,嘈杂的社团活动室噤声了几秒,我抬头,在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时驰夕,她手里拿着一张宣传单,像梦游一般晃悠悠地走进来,朝我们这边张望了一眼,跟我对上了视线。

我的舌头一瞬间好像打了结,身体的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嚷着发出警报,但宏观的我仍然不知作何反应。

她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挥了挥手,朝我打了个招呼。

我顿时忘记如何抬手,只觉得浑身紧绷,身体僵硬地咯吱作响。

一旁的祝如愿非常自然地回了个招呼,然后在我耳边轻声说:“放心吧,她手里拿的不是我们的宣传单。她做不出我出的题。”

我点点头,没有去细想她说的“放心”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装作很忙地低下头翻看资料,余光注视着时驰夕走到一旁的文学社招新处,很快就顺利地通过了面试。

“文学社什么标准啊,问几句话就把人招进去了?”祝如愿嘀咕着。

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时驰夕会无聊到去参加文学社,但我猜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可以借活动的名义逃课。

她随意地跟社团的前辈交谈了几句,随后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在我高悬喉咙的心脏即将回膛之时,她一个转身,转向了数学社专门接收报名表的同学。

那是个胆小内向的女生,见时驰夕朝她走过去,紧张到双手在校服裤子上飞速摩擦。

“请问……你们的宣传海报还有吗?”时驰夕礼貌开口,带着淡淡的笑意,“我虽然解不出来题,但我喜欢你们的海报设计,可以送我一张吗?”

祝如愿在我旁边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看得出她想再次向我道歉。

可我的耳朵火辣辣的,什么都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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