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时一路紧跟着嫌疑人,追到外面大厅,见杰夫身影一闪,溜进了员工后台区域。
毕竟只是面向大众的娱乐场所,鱼龙混杂,监管并不严密。趁着工作通道入口处保安一个转身的空当,野时也闪身跟了进去。
通道里十分昏暗,天花板上内嵌的吸顶灯投下暗淡的白光,打在头顶,在地面上投射出扭曲的黑影。偶尔有一两个员工模样的人,旁若无人地从拐角里转出来,然后又消失在通道的另一个拐弯处。微光闪烁的通讯器屏幕上,一个红点在缓缓移动。野时不远不近的跟着。
前方,杰夫进了一间房间,转眼之间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件员工工作服,边走边匆匆套上。他来到门口不远处的电梯前等待。
“叮咚——”
杰夫乘坐电梯离开。野时上前,小小的显示屏上数字停在了地下二层。野时尝试着按下按钮,电梯纹丝不动。
一边的房间上有一块名牌,上面写着杂物间三个字。推开门,逼仄的房间里整齐排放着扫帚拖把一类的清洁工具,一边墙上的挂勾上,挂着其他人换下的工作服。野时挑了一套换上。衣袋里有什么东西,野时掏出来一看,是一张员工ID卡。
现在野时完全是后勤人员的装扮了。再次来到电梯前,野时拿出ID卡按在按钮上方的感应器上,“滴答”一声后,野时按下下降按钮,电梯启动的声音立即传来。
地下二层,一出电梯,面前是一条走廊。这里的灯光亮多了。走廊很长,横平竖直,四通八达,两侧都是鸽子笼一样的工作间。有的开着,有的大门紧闭。工作区域就在看台下,紧挨着外面的斗兽场,耳边时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呐喊声。前面斗兽表演正激烈,一路上擦肩而过的,工作人员都是匆匆忙忙。
在某处走道里,杰夫拉住了一个穿白色制服的男人,两个人聊了几句。然后杰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如此重复几次之后,野时确信杰夫是在找什么人。
事情有一些不对劲。
野时回想之前接到的情报。杰夫应该在第二场演出结束后提前离场,到约定点跟线人接头。但此刻杰夫仅仅在第一场比完后就提前离场了,没有离开斗兽场,而是选择来到员工区域。这里监控密布,杰夫和野时的伪装很快就会被安保人员注意到。除非脑袋进水,否则罪犯不会选择这么没头苍蝇一样找人。
一定出了有什么变故。要么是野时暴露了,要么是对方临时计划有变。目前的情况看来,野时判断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
拐过一个转角,迎面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管理模样的蓝发女子,气急败坏地从格间中冲出来,险些撞上路过门口的野时。那女子嘴里不停念叨道,
“腿长在他身上,去哪儿是我能控制的吗?我又不是他的贴身保镖——”
野时一个急避,两个人堪堪擦过。女子横了一眼野时,在看清他身上穿的制服后,怒气值飙升,“你们后勤怎么回事?等半天也没个鬼影,你,”
蓝发女子直接一把拉住野时,命令道,“你去找一号,找到带去贵宾层——”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指着对面格间内的某处,加了一句道,“算了,去把那堆东西也带上。听说场上不太好看,见贵宾前好好打理打理!”
“打理打理”几个字她说得意味深长。这时,房间里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催命符一样,电话几乎要跳起来。蓝发女子立马风风火火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飞似的接起。
“喂!“她生气道,正要继续发作,下一秒听清对面声音后,语调立刻软了下来,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
“哦是总经理啊……”
野时看了一眼远处,杰夫推着清洁推车走走停停,正在佯装打扫过道。过道里几个员工从野时这边往杰夫那头慢慢走去。身后办公室,蓝发女子在办公桌后一边回着电话,一边怒视着门外站着一动不动的野时。
“好的,经理,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在这目光的逼视中,野时抬腿走到对面格间内。
一个简陋的医疗室。蓝发女子指的那堆东西,是一些绷带、镇痛剂、止血剂之类的,都是外伤用药,被人随意地摊在地上。野时在桌上找到一个医疗箱,里面装着另外一些药品。腾空箱子,野时装上地上的所有东西,然后将医疗箱斜背在身上。
蓝发女子还在接听电话。
“需要调动特勤吗……一个斗兽者而已……”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野时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杰夫在迷宫一样的走道间穿梭,后来干脆拉着路过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问问题。在收获大多数人的摇头之后,终于,在一段装潢明显高级很多的区域前,一个路过的穿着白金配色员工制服的女士,一边回答一边为杰夫指了指电梯。
地下三层,穿过车库,前面就是监控盲区了。眼前的长廊通道口,被一块游客止步的告示牌挡住。野时往里面望去,唯一一盏照明灯一闪一闪,发出电流的滋滋声。潮湿的走道里空空荡荡,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堆积水坑。除了地面的垃圾,里面什么也没有,一看就处于荒废状态。
杰夫的定位消失在这里。
来到长廊尽头的厕所外,野时抬头看着歪歪倒倒的已经坏掉了的指示灯牌,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厕所里面很是昏暗,进门处是一个宽敞的洗手间。破旧的洗手台上生着青苔,水龙头滴滴答答漏水。四面化妆镜碎了三面,唯一完好的那一面镜子也被刮花了。每张镜子上都被涂抹了不明污渍。
野时的身影无声地从镜子面前经过,碎裂的镜片将野时的倒影切割成数十个小块。
隐隐的哭声,还有压低的说话声从厕所的深处传来。一股奇异的味道在空间里弥散。野时眉头一皱。看来这里,不只有杰夫在。
野时悄无声息地走进厕所。
最靠近门口的,是一个低矮的拖把池。水龙头的开关开着,里面却没有水流出,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通水了,拖把池的陶瓷底部完全干裂。拖把池往里,左右两排是一间一间封闭式的厕所格间。大多数的门都紧紧关闭,只有几扇明显已经损坏的门大开着,
声音是从最里面的格间传来的,越靠近,压抑的哭泣声就越清晰。每走过一个格间,野时都会快速扫一眼里面的地面。野时特意看了开着门的厕所格间,环境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肮脏不堪。里面的空间十分局促,地面上只有一个破旧的马桶。
之前闻到的那股奇异味道越发浓郁。这时野时闻到这股味道掩盖之下,另一股让他无比熟悉的味道。野时的面色变得凝重。
血腥味。很浓。有人受伤了。
野时逐渐听清了另一个声音,声音低沉,像是一个年轻男子。
这不是杰夫的声音。
野时停在倒数第三个格间门口,静静地听着。这两个,大概就是杰夫要找的人。
杰夫此刻会在哪儿呢?
野时环顾四面,灰色的格间墙壁,破损的门,贴着瓷砖的地面和天花板,一前一后位于天花板夹角里的通风口。环境无边安静。外间的滴水声清晰可闻。野时思考着对策。
哭声一直没停。那个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跟我回去……”
格间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时,一只花纹艳丽的蜘蛛从野时的头顶上垂下,悠哉游哉地在野时的双眼前晃荡。
野时立在原地不动,静观其变。一眨眼的功夫,又有两只更大的蜘蛛从头顶垂落。鉴于对另一个星球上未知品种蜘蛛的尊重,野时极其缓慢地抬脚,朝着一点钟的方向迈进。野时脚尖轻轻落地的一霎那,地下早已被蚂蚁蛀空的地砖终于等来了它命运中的一脚,“哐当”一声,地砖碎裂,格间的门从里面砰然撞开,紧接着一声严厉的质问炸响,
“谁?”
哭声戛然而止。
一个身穿黑色双肩背心的黑发男子出现在厕所门口,手上戴着黑色指套,双臂的肌肉显示着身体蓄势待发。他紧皱着眉头,一双犀利的眼睛扫视着门口姿势怪异的野时。
野时脸上还保留着突然倒霉而产生的惊愕。在门打开的瞬间他放弃了掏枪的决定。面对男子的质问,野时淡定地收回左脚,冲着门口那人道,“我来找一号,他们说他在这里。”
说完指指自己肩挎的医疗箱。
无比自然的表演。野时清楚地感觉到开门那一瞬对方身上的杀意。
修斯狐疑地看着野时。尽管怀疑野时这么快就找到曳知,但既然他能问到曳知的去向,斗兽场的工作人员自然更容易。修斯扫了一眼野时身上这身“借来”的工作服和被强迫带上的医疗箱,见野时脸上探寻的神色,侧过身挡住了他的目光,然后朝前一步,走下台阶,关上了厕所的门。他对野时说道,“东西你放下吧。”
曳知的伤势远超他的预料,严重的地方还真需要紧急处理。
野时没动。格间里是一号。那么受伤的那个人,也是他。联想到不久前蓝发女子的电话,野时正色道,
“贵宾层的人在找他。我需要为他处理伤口后带他去见面。”
此刻野时已经确定,杰夫要找的人就是一号。试想为什么一个在逃嫌犯非要来看斗兽表演呢?就算R区监管不严,风险也不小。加上杰夫在一号战斗时的表现,一号下场后立即离场,跟到员工区域找人。杰夫大概是这位斗兽者的狂热粉丝。
“那个人就是我。”修斯解释道。
修斯直接伸手要拿医疗箱。野时则态度强硬,
“我需要了解一号受伤情况。”
一号在,杰夫就在。他需要见到一号。
修斯脸色变得冰冷,挡在格间前,不动如山。野时一记横扫,修斯弯腰躲闪。就是现在,野时冲上前去,一脚大力踹开格间门。反应过来的修斯扑上来想要阻止野时,却已经晚了。
打开的格间内,一号几乎浑身**地趴在草草垫了件衣服的马桶盖上,他身上只盖着一件长长的白金色外套。地板上,华丽的战斗服此刻已经被鲜血浸透,面目全非。
暴露出的皮肤没有一处完好。腿上明显是新鲜刀伤的口子还在流淌着鲜血。其他部位小的擦伤青青紫紫,血液大多已经凝结,皮肤上起了一条条深红色的血痂。金色鬓发下露出的半张脸颊被烧得通红,看起来人已经神志不清,唇齿间不时泄露一两声无声的呻吟。
格间外的两个人都被这副画面深深冲击到了,怔愣了一瞬。野时看到一号身上如此熟悉的症状,陷入了霎那的沉思。就是这刹那的走神,快一步反应过来的修斯一把将野时狠狠按到墙上,反手扣住野时的双手,怒声道,
“你要干什么?”
而头被压住歪向一边的野时,脑海里闪过不久前战斗表演结束时,一号被工作人员驾着下场的身影。为什么一会儿功夫,一号就这么严重的血流不止?
另外,杰夫不在这个格间里。
野时瞥了一眼整个厕所空间。厕所是半封闭的,只有门口一个出口。杰夫还在这里,在某个格间中。
角色扮演游戏结束了。
野时脚下用力一个侧踢,修斯紧急躲避,在他松手的瞬间,野时挣脱,一个漂亮的转身,情势转换,野时举着手枪对准修斯。
修斯此刻已经看出,野时不是普通工作人员。他护在一号面前,冷冷道,
“就算开枪,你也走不出斗兽场。”
野时并没有理睬他。野时悄无声息地走过过道,犀利的眼光从一个个格间扫过,锁定了某个格间后,野时行动迅速地一脚踹开格间门,举枪指着里面。
空的。
顾不上修斯的冰冷视线,野时开始秋风扫落叶般迅速地一间一间踢开厕所门。
空的。
空的。
空的。
连续关闭的几间厕所门都是空的。野时脸色越发凝重。
在这时间几乎停滞的下一秒,野时转身一脚踹开了对面最后一扇关闭的厕所大门。
门板撞上墙壁,砰然作响。里面空空荡荡。
野时冷眼对着面前空无一物的拖把格间。
结束了。杰夫不见了。野时转过身,再次环顾整个可见空间,回想着跟踪的所有环节。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修斯仍然守护神一样,气势十足地立在最后一间厕所门前,全程视线都紧紧追踪着野时。发现野时的目标并不是曳知,他的敌意少了很多,但仍旧警惕。
“你是驻军办的警察?”他问野时。
R区里,只有治安警察和帮派有枪。野时的气质,看起来不像是后者。
野时的目光正逐渐转向天花板上的通风口。那里的排风扇只有两个巴掌大小,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猜测可行,时间上也不允许。这样的话,就不能排除一号就是杰夫同伙、而这里就是接头地点的可能。也许黑衣男和一号都在转移注意力保护杰夫,也许哪里就藏着一个暗道而杰夫正躲在里面。毕竟野时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熟悉地形。
听到问话,野时转头看向修斯,以及他背后那扇紧闭的门。提到警察两个字,修斯表现的很坦然。这不是野时经常遇到的,见到警官跟老鼠遇到猫一样的嫌犯会存在的反应。
野时朝修斯走去。来到格间门前,他掏出自己的军官证,举到修斯面前,打算直接亮明身份。这时,他的眼睛下意识地扫过格间地面,下一秒,他表情瞬变,手中的枪指向格间,对挡在面前的修斯晃了晃枪口,厉声道,“让开——”
修斯从野时的神色中看出了不对,他猛地转身,一把推开格间大门。
背后的厕所里,几乎昏迷的一号被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钳制住。男人手中的匕首压在一号脆弱的脖颈上。见到门外两人,那人将面具揭下,露出里面那张疤痕遍布的脸。
修斯听到那个人用恶劣的声音对自己说,“好久不见,修斯。”
“还有你,上校。”那人冲着修斯背后笑笑。
野时从修斯背后转出身来,收下枪,看着面前意料之外的面孔,冷冷道,“好久不见,是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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