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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遇

惊蛰过,春寒料峭,细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将京郊龙首原上那座道观罩在朦胧雨幕中。

辰时正刻,山钟余韵悠长,荡过雨雾氤氲的峰峦。

清心观的晨课方毕,静室木门轻启,身着青灰道袍的弟子们鱼贯而出,三两聚于廊下。细密的雨丝敲击着油纸伞面,低语声与步履声窸窣,很快便融入了满山苍翠的雨气之中。

静室内,光线晦暗,唯有香案上一盏长明灯与炉中一段檀香,氤氲出微弱的光晕和盘旋的烟迹。

李嫣一身素净衣裙跪坐在蒲团上,发间不见簪钗,如瀑青丝只用一根白绸束着,此刻正神色专注地盯着书案上的经书。

清微真人端坐主位,目光平和地落在她身上,温声道:“目光聚于字,心却滞于形,可是今日晨课有不解之处?”

李嫣闻声抬首,思忖片刻方道:“经书有言道‘致虚极,守静笃’,意在点拨世人借助冥想与内省,让内心重归平静,方能减少杂念与情绪的纷扰。”

清微真人颔首道:“不错。”

“可若心中杂念过多,仅靠自省难以平静,又当何解?”

“道法自然,非是强压妄念,而是观其起灭。怨憎如火,你愈扑之,它反灼你愈痛。唯有洞见其性,知它因何而起,因何而炽,方知它亦如朝露,终有散时。”

李嫣缓缓眨了眨眼,思绪逐渐偏远:“寻常纷扰或许可解,但若是根植于血泪之中的怨恨,深藏心底如跗骨之蛆,岂是空坐冥想便能化去?”

窗外雨声密密,静室内默了一瞬。

清微真人听她反驳,脸上并无不悦,只是借着微薄的光线仔细观摩着她的神情。

眼前这个女子,十岁时远离皇宫来此道观,彼时还是个稚气未脱,眼里藏在惊惶与懵懂的孩子,而今八年光阴掠过,那份脆弱的稚气早已被岁月磨洗殆尽,化作通身的沉静。

清微真人道:“那依静玄之见,如何方能化解心结?”

静玄是她为李嫣取的道号。

“弟子浅见,若心有块垒,移之填壑,方能真正平坦。若胸怀怨恨,那便要让自己所恨之人以血来偿。”

李嫣目光灼灼,一字一句清晰道,“如此方能心静。”

此言一出,静室内仿佛连雨声都骤然停滞。

清微真人有些意外,她竟将道法自然之理与恩仇并提,那副清冷如莲的眉眼下,隐隐透出一股决绝的锋芒,叫人不自觉心惊,却无法轻易辩驳。

对于李嫣之言,她最终未置可否。

八年,足以磨去一个人的棱角,却无法消除一个人的仇恨。

辰时二刻,雨未停。

李嫣缓步出了静室,候在廊下的侍女连忙迎上,无声地将一柄素面油纸伞撑过她头顶,堪堪遮住檐角飘落的细密雨丝,两人沿着直直的廊道走上了观中那棵古松下的亭台。

“殿下冷不冷?可要奴婢回去取件披风?”

说话的侍女叫白露,眉眼伶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穿着朴素的青衣,但周身收拾得干净利落,眼神明亮有光。

“不用了。”

李嫣轻轻拂去袖上的雨沫,问道,“秦铮还未回来吗?”

话刚出口,余光便瞥见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撑伞往亭台走来。

白露道:“秦公子回来了。”

那身影渐近,玄色长袍如泼墨流云,腰身及双腕皆利落束紧,将身形衬得愈发劲瘦。他立在亭外,收了油纸伞,一头乌发半披,发尾随着收伞的动作轻晃。

“殿下,京中来消息了。”

秦铮周身似笼了一层生人勿近的薄冰,径直走至李嫣身侧,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胭脂盒子递给她。

巴掌大的胭脂盒子,分为上下两层,上层装的是女儿家惯用的脂粉,下层则有一个暗槽,用来存放情报纸条。

李嫣轻启上层盖子,眸光微亮,笑道:“苏晓又研制出新玩意了。”

秦铮俊朗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淡淡扫了一眼盒子里泛着珠光的白色膏体,答道:“苏姑娘说此物名为定妆粉,敷面可使容颜光洁如玉,不易脱妆。”

他对这些女儿家用的东西不甚了解,只是凭借记忆将苏晓的话原番复述了一遍,

李嫣倒是很感兴趣,嗅了嗅手里的定妆粉,又以指腹轻点起粉末,颔首道:“果真比寻常脂粉细腻许多,此物在兰雅阁卖多少钱?”

“五十两。”

“五十两?”白露惊讶开口道,“这苏姑娘可真敢开价。”

李嫣了然一笑:“越是这种既新奇又昂贵的东西,越能让京中那些高门大户的女眷们趋之如骛。”

她与苏晓相识于四年前。

初遇时,苏晓一身奇装怪服出现在后山溪边,逢人就问今夕何夕,此处何处,状若痴狂,观中弟子皆避之不及。

李嫣见她虽衣衫狼狈,却双眸清亮灼人,而且苏晓身上有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勃勃生机与无所畏惧的自由感。

诧异之余,她竟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向往。

苏晓说她在家乡时最擅给人描妆画眉,调理肌肤,言语间虽有很多词汇令人费解,但李嫣静默听着,从那些半知半解的词句里,准确提炼出核心:

只要有银钱,她便能凭借此长技,在大玄立足谋生。

彼时李嫣的日子过得清苦,唯一傍身的钱财便是离宫时乳母偷偷塞给她的一小袋碎银,还记得她将那袋装着全部积蓄的荷包交给苏晓时,苏晓曾问她:“你不怕我跑了吗?”

李嫣笑了:“有何可怕?身处低谷之人,所求并非区区一袋银钱,而是一条能攀出深渊的活路。”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

短短半年,苏晓凭借独门的胭脂膏粉在京都闯出了名堂,加上她生财有道,这些年为李嫣送来不少银钱,最重要的是,随着银钱一道来的,还有她收集的朝局动向和闺闱秘闻。

钱财铺路,消息织网,被折断的羽翼正一点一点重新生长。

李嫣对这些脂粉无甚兴趣,轻阖盖子后抽出底层暗槽,拿起其中信条,展信阅之,脸上笑意渐凝。

白露问道:“殿下,发生何事了?”

李嫣目光来回扫视信上内容,缓缓抬眸望向雨幕:“我朝与北乌战事胶着,朝中主和派提议远嫁公主,换取两国和平盟约。”

和亲?

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大玄崇尚道教,重文轻武,自八年前定远军出事,兵力便大不如前,常年受边境小国滋扰。

牺牲一个公主,换来边境数年安定,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只是如今宫中适龄公主只有当今继后膝下的文嘉公主,和亲这种有去无回的苦差事,继后怎舍得让自己女儿去?

见她失神,秦铮伸手将信条从她手中抽出,折了几折放回怀中,轻声道:“殿下如今名义上已不是大玄朝的公主,此事不必过于忧心。”

是啊,自十岁那年,母后故去,舅父一族覆灭,她便是个被废黜封号的庶民。

可是……

“封号废了,亦可再封。”

李嫣似乎已经预想到即将到来的命运,“将一个孤苦无依的废弃公主推出去和亲,既能成全父皇的家国大义,又不得罪朝中任何党派,何乐而不为?”

她轻蔑一笑,“况且,继后本就视我为眼中钉,如今大好机会摆在她面前,焉能不利用?”

亭外细雨骤然转急,噼啪作响,砸在青石栏杆上迸溅起冰凉水珠。

秦铮自然而然地挪了半步,不着痕迹地挡在她身前,将雨沫尽数隔绝在他衣袍上。

他宽慰道:“听闻此事陛下还未决断,或许尚有转圜余地。”

李嫣摇头道:“北乌兵力强悍,东南海匪又时常作乱,我朝连年应战,国库早就吃不消了。朝中那帮老狐狸惯会揣度圣心,和亲一事父皇最终定会同意的。”

而她要做的,便是在圣旨下来之前,早做打算。

她绝不能去和亲!

雨势滂沱之际,清心观的山门骤然开启,一身着绯色官袍的男子执伞步入观中,衣袍下摆已被雨水润湿至深色,却不见多少狼狈。

清心观乃是皇家道观,平日里香客稀少,李嫣见得最多的便是一眼望去灰扑扑的道士打扮,这一抹鲜亮乍然出现,叫她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长相周正,身形清瘦挺拔又不失风雅,只是那张如玉温润的脸上无甚表情,稍显冷刻。

秦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仆从模样的少年,两人一前一后绕过古松下积水漫漫的庭台,上了台阶。

他不免心生警惕道:“朝廷的人来此处作甚?”

李嫣知晓和亲一事还不至于这么快有下文,故而不像他这般紧绷,但目光始终落在来人身上倒是真的。

“朝廷的人来此,确实稀奇,你认识此人吗?”

许是察觉到紧随的注视,那人蓦地驻足,朝李嫣所在亭台望去。

李嫣下意识稍垂眼睫,复又忍不住抬眼。

四目相对,周遭哗然的雨声,风过松涛的呜咽,仿佛在刹那间被抽空。唯有他官袍那抹被雨水浸染得愈发深浓的的暗红,与她一身清冷素净的白裙,在灰蒙的天地间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此人有种莫名的熟悉。

雨帘密密,隔在两人之间。

那人仍旧望着她,温润的目光穿过水汽,蕴藏着近乎悲伤的深沉。

许是她看错了吧?

李嫣好奇道:“你可认得此人?”

秦铮稍一注目看清了他身上的官袍纹样,思索片刻道:“若没猜错,此人应是去年刚升任的大理寺左少卿,名唤裴衍”

“裴衍……”

李嫣记得此人,“就是那个,放着清闲文官不做非要去刑狱之地受苦的痴人?”

苏晓这些年在京中借着与官眷贵女们打交道的机会,帮她收集了不少朝中的情报,因此朝中有关重要官员的调度,她亦有所耳闻。

包括裴衍。

据说此人出身寒门,一朝殿试夺魁,高中状元后入了翰林院做事。

翰林院什么地方?那可是储相之地,自古以来不少宰辅权臣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能进翰林院的人皆清贵无比,前程似锦,京中多少王公世家子弟挤破了头都进不去。

可偏偏此人待了不到半年,一纸请调文书呈递吏部,自请调往大理寺,从一名六品寺丞做起,短短三年,屡破悬案,颇得帝王赏识,亲自提拔让其任大理寺左少卿一职。听闻此人冷面冷情,于官场中从不曲意逢迎,为此同僚之间常有人暗讽他不通人情世故,但胜在一身清正,经他之手断的案子从无错漏,百姓之间颇有贤名。

只是,他怎会突然到访此地呢?

正思忖间,只见裴衍隔着雨幕,朝她微微欠身,行了一个端方雅正的拱手礼。

李嫣诧然。

此人竟然认识她?

且不说他入朝为官时间并不长,关于她一公主在此清修之事应是不知晓的,即便知晓,以她如今的身份,连宫里的奴才都未必给她好脸色,更何况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当朝新贵。

裴衍身后跟着的仆从见状,不由得顺着主子的目光望去,好奇不已。

“大人,您这是对谁行礼啊?”

伞尖上一滴冷雨,“啪”的撞在裴衍的手背。

他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那模样清冷的少女,洗去了一身乖戾与偏执,就这样柔和又懵懂地望着他,一身出尘不染的素裙,衬得她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方外之人。

上一世,裴衍最讨厌雨天,因为雨水总会给办案之人徒增烦恼。

可此刻,他最想见的人站在茫茫雨帘后面,雨水于他,反倒成了跨越生死得以重逢的因缘。

他终于盼到了这场雨。

“大人?”

仆从再次出声,“您认识那位仙子吗?”

仙子?

裴衍久久凝望后,终是垂下了自己的目光,拾阶而上,让那一把伞遮掩了自己所有的秘密。

“她不是仙子。”

裴衍唇角露出淡薄的笑意,“她是陛下与先皇后所出嫡女,晋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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