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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莲花

宣正五年,涼州大旱,赤地千里。

焦土之上,饿殍遍野。无数灾民扶老携幼,逶迤于道,鬻儿卖女者泣血路旁,铤而走险者聚啸山林。一时间乱象丛生,百姓怨声载道。

急报呈送御前,朝堂霎时鼎沸。

不少言官皆称此乃天降凶兆,陛下须亲开祭坛,沐浴斋戒,祷告上天,方能平息天怒。

奏疏雪片般飞入宫中,字字句句,皆言“天命示警”。

彼时大玄皇帝李显即位不久,正是权柄未固之时,此番大旱,既是天灾,更是对新帝威望与朝局稳固的一场严峻考验。

九月初九,皇帝下令于天坛设祭典禳灾,请来以“通天神算”闻名的清虚道长,焚香舞剑,作法三日。

祭典上,那老道占卜后骇然奏报:“天降大旱,乃因中宫龙嗣命带不祥,克尽水泽,以此子祭天,可息天怒!”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旋即分成“应天”和“纲正”两派,在朝堂上争执不下。

以钦天监正及部分勋贵为首,神情惶惧而激动,纷纷伏地叩首:“天象示警,还望陛下顺应天意,为天下苍生计!”

“荒谬!皇后娘娘出身清河陆氏,世代簪缨,德冠后宫,如今身怀龙嗣乃社稷之福,岂容妖道以虚妄天象玷污!”

左都御史大夫陈绪面罩寒霜,率先反对,言辞激烈道,“以幼子祭天有悖伦常,况且眼下定远侯正领军于东南沿海浴血剿杀海匪,保境安民,此刻若听信妖道之言,岂非自毁柱石,寒了天下忠臣良将之心?”

此言一出,朝堂瞬间静默。

定远侯陆苍,乃皇后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执掌十万定远军,麾下铁骑曾踏破北乌数道国门。

当年陛下尚是亲王,能于惊涛骇浪中最终问鼎大宝,皆得益于陆苍及其麾下定远军的拥立。

如今东南海疆不靖,匪患猖獗,亦是陆苍亲率水师远征。

若此时伤了皇后及其腹中皇子,于公于私皆是自毁御城,动摇国本之举。

天道缥缈难测,而人心向背,却在顷刻之间。

就在李显犹豫不决之际,位列后方的兵部职方司郎中猝然出列,高声奏报: “陛下,臣弹劾定远侯陆苍借剿匪之便,暗通海匪,走私官盐,中饱私囊,还望陛下彻查!”

……

那一日,京都万里晴空却出奇地下了雨,凄冷的雨丝敲打着宫檐,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哀泣。

消息传入坤宁宫时,正值皇后生产。

鲜血与嘶喊浸透了产殿的每一个角落,御医稳婆进出皆面色惶惶。

十岁的李嫣被乳母紧紧揽在怀里,坐在偏殿的软椅上,小脑袋却固执地扭向产殿方向,一双盛满忧惧的大眼熬得通红。

“殿下乖,先歇一歇,娘娘洪福齐天,定会平安的。”

乳母柔声哄着,试图用手遮住她的耳朵,隔绝那隐约传来的痛苦声响。

李嫣声音带着哭腔喃喃:“母后……母后怎么还在疼……”

宫女们屏息静气无人敢答。

她等了很久很久。

皇后挣扎了一天一夜,凄厉的痛呼渐渐转为嘶哑的呻吟。

李嫣终究抵不住疲惫,昏沉睡去。

再醒来时,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

殿内空荡荡,宫婢们都退下了,乳母也不在身旁。

预想中的婴啼并未传来,唯有母后带着泣音的哀告,穿透重重帷幔,清晰地刺入耳中::“陛下……求求您,放过他……那是我们的孩儿啊……”

李嫣被那凄厉的哭声吓了一跳,赤着脚跳下软椅,懵懂地循声跑去。

她跌跌撞撞地绕过屏风,下一刻却猛地僵在原地。

她从未见过母后那般模样。

母后身上的素色寝衣被汗水浸透,虚软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下刺目的鲜红,还在不断地洇开。

她脸色惨白如纸,发丝凌乱,不顾一切地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攥着父皇龙袍的一角,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陛下!要杀要剐,臣妾愿代吾儿受过,求陛下……”

“求陛下……放过我们的孩子吧……”

李嫣吓得不敢向前挪步,只怔怔看着。

父皇站在那里,脸色铁青又冰冷,仿佛没有看见母后身下那摊惊心的血色。

他居高临下地睨视着自己的结发妻子,眼里没有半分往日的温存。

“身为皇后,当为天下百姓着想。”

言罢,他毫不留情地扬起袍袖,将皇后紧攥的手狠狠甩开。

皇后本就力竭,被这一甩,顿时软倒在地,身下的血色迅速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李嫣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

那一日雷声轰鸣不止。

那一日母后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哀痛与绝望。

她忘了自己有没有走向母后,也忘了自己如何离开了那里。

她只记得往后几日,坤宁宫的殿门紧闭,没人愿意带她去见母后。

那些平日里对她恭敬亲昵的奴才们,一夜之间皆变了脸色。

彼时的她还不懂,何为趋利避害。

再见到母后时,她躺在冰冷的榻上,颈间一道深可见骨的缢痕刺目惊心,面色青白。

李嫣跪在她身旁,哭着唤道:“母后……你醒醒啊……”

“母后……”

一声哽咽的呓语溢出唇瓣,李嫣猛地从书案上惊醒。

室内光线昏暗,秦铮一手执着烛台,正替她点亮书架旁那盏长明灯。

闻声倏然回首,温凉的手及时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冷峻面容闪过一丝疼惜。

“又做噩梦了?”

他的声色低沉且温和,在这方寂静天地里格外清晰。

梦中画面犹在眼前,李嫣额间布满细密的冷汗,心脏狂跳不止,怔愣盯着案上翻开的书卷。

此书名为《朝臣录》,专用于详录朝中官员之出身、政绩、人脉及隐秘,是她这些年来结合苏晓给的情报汇编而成。

秦铮拿起桌上的一方素白手帕,动作轻柔地为她擦去额角细汗,目光似不经意扫过她眼前书卷,眸色幽晦。

“殿下对那位裴大人感兴趣?”

“出身寒门,为官清正,不结交任何朋党。”

李嫣稍稍平复情绪,照着书页上的内容念了出来,似有谋算道,“这样的人再合适不过了。”

秦铮手中动作一顿:“殿下此话何意?”

“意思是,天无绝人之路。”

李嫣没头没脑地答了一句,清冷面容在昏黄烛影映照下,更添几分朦胧与疏离。

“那位裴大人还在观中吧?”

“在。”

“可知他为何而来?”

“说是查案途经此地,山路泥泞,马车陷住了,便上来借个地方烘烤衣物,避一避雨。”

李嫣点了点头。

于她而言,要想避开和亲的命运,唯一的途径便是先把自己嫁出去。

这个裴衍,品阶虽不高,但胜在独身而立,不受党派影响,若能借助他的力量回京,查起旧案也能更方便些·。

只不过他们二人萍水相蓬,若想和他攀上关系,还差一味猛药。

看着她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秦铮似乎隐约猜到了她意欲何为,心中猝然一颤。

不等他发问,李嫣又问:“让你找的人现在何处?”

秦铮顿了顿,收起探究的眼神,答道:“在后山。”

李嫣看着他,莞尔一笑:“带路。”

雨势渐歇,客舍里氤氲着潮湿的水汽。

“大人,您今日难得休沐,又这般大雨,何苦出来查那什么失窃案?”

说话的仆从叫青竹,面容清瘦,行动间透着利落,一身青灰短打湿了大半。虽年纪轻,却细心周到,此刻正一边利落地收拾着主子换下的湿衣,一边忍不住小声嘀咕,“早晨出门前见您穿着官袍,还以为要去衙署呢,您明知今日要下雨,为何还穿这身官家袍子出来?”

裴衍静坐于火盆边,伸出双手就着跳跃的暖意烘烤。

火光将他清俊的侧脸映得明暗不定,那双无甚感情的眼眸怔怔望着橙红的火焰,语气飘忽道:“因为她喜欢。”

跃动光影中,久远的记忆顷刻间涌了出来。

午后的长庆门下,她唇角含着明净笑意,将手中新折的桃花细致地簪在他乌纱官帽的一侧,眼中流光闪动,甚是真切道:“满朝朱紫,唯有驸马穿这身官袍最是好看。”

月色下的书房,她手持软尺绕过他的腰间,说要给他做几身颜色鲜亮的衣裳,软尺收拢时,她低头记下尺寸,笑道:“驸马眉目清朗,身形如松,就连官袍那般沉肃的衣裳都能穿出谪仙临凡的气质,想来新得的布匹定能衬你。”

……

他们确曾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短暂时光,纵是之后真相剖白,知晓往日种种温存眷恋不过是她步步为营的伪装,他仍会在某个不经意的刹那,恍惚忆起那片刻虚假的暖意。

如饮鸩止渴,回味间俱是穿肠毒药,亦混着些许自欺的甘甜。

青竹不明白他口中所说的“她”是谁,反正他发觉近来主子很是奇怪,平常本就寡言,自从去年大病了一场后,似乎变得更加沉敛了,还时常走神。

他想起方才看见的那位“仙子”,感叹道:“原来方才那位便是晋平公主,看着跟宫里那些贵人们真是全然不同,一袭白衣,天姿灵秀,像极了……嘶……像极了……”

青竹蹙眉凝思,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美若天仙的人物。

只听裴衍缓缓道了两字:

“莲花。”

“对!”

青竹立马应和道,“像极了月下白莲,高洁、优雅,原来大人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闻言,裴衍指节轻颤。

他曾经也是这么形容李嫣的。

“想不到殿下,生了一副莲花相,却藏着一颗蛇蝎心。”

莲花相,蛇蝎心。

这是他上一世对李嫣说的,最后一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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