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像把手术刀反复剖开夜色。沈夏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内侧——那里有道陈年刻痕，是十二岁那年用圆规留下的，当时父亲的血正顺着警徽滴落在厨房地砖上。
"...专案组负责人沈明远透露，凶手会在被害人齿间放置薰衣草干花..."车载广播里的声音突然变得扭曲，二十年前的采访录音与实时播报诡异地重叠在一起。沈夏猛地关掉广播，却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密闭车厢里放大成轰鸣。
后视镜中，那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已经跟了她三个路口。每当她加速，对方就默契地拉开三车距离；当她减速，那两盏雾灯就像黏在镜面上的萤火虫，固执地不肯熄灭。
GPS屏幕突然闪烁起来。原本导航的滨海大道变成了像素模糊的老地图，一个红色坐标钉在蓝月湾悬崖边——那里本该是新建的海洋馆，地图却显示着"蓝月滩疗养院"的字样。沈夏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里浮出父亲书桌上的建筑图纸，右下角也印着这个消失在2003年的名字。
一道闪电劈开云层。在短暂的白光中，她看见后座阴影里坐着个小女孩，湿漉漉的辫梢滴着水，怀里抱着个玻璃罐。沈夏急踩刹车，轮胎在积水中打滑的瞬间，后视镜里的黑车与幻影同时消失。
"只是疲劳驾驶的错觉。"她对自己说，指甲却已经陷进掌心。仪表盘显示20:47，距离父亲忌日还有七十三分钟。雨点突然变得密集，敲打在车顶如同无数细小的指节在叩门。
海崖路17号的铁门在风雨中呻吟。沈夏用肩膀撞开门的刹那，霉味混着某种甜腻气息扑面而来——是薰衣草空气清新剂，生产日期却显示上周才开封。
"有人来过。"她摸着墙上的电灯开关，指尖蹭到的灰尘厚度与门把手上崭新的划痕形成鲜明对比。物业提供的访问记录在手机屏幕亮起：最后登记是2019年8月的水管检修。
手电筒光束切开黑暗，照亮书房门框上那道浅浅的凹痕。沈夏记得这是她十四岁时留下的，当时父亲把尖叫的她锁在门外，门内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现在这道痕迹边缘泛着不自然的白色，像是最近被什么硬物重新刮擦过。
父亲的书桌抽屉卡死了。她用力拽开时，一枚图钉从木质轨道里弹出来，带着暗红色的锈迹。抽屉夹层里黏着张泛黄照片，透明胶带在潮湿环境中渗出胶质，摸起来像尚未凝固的血浆。
照片里的女人站在月牙形礁石上，白裙被海风吹成展开的翅膀。她锁骨间的蓝宝石吊坠与胸前别着的警徽在阳光下折射出相似的光斑。沈夏翻到背面，褪色的钢笔字写着"2003.7.23 L.Y."，墨迹在最后一个字母上晕开，像滴未干的眼泪。
书架上那排精装的《犯罪现场分析》突然引起她的注意。第三卷明显比其他书籍突出半寸，抽出来发现第203页被整齐撕去——这页在图书馆保存的版本里，记载着2001年"微笑杀手案"的现场重建示意图。
老式座机电话突然发出电流杂音。沈夏盯着显示屏上"已接来电：3天前17:28 通话17秒"的记录，试着回拨却听到空号提示。窗外炸响的惊雷中，她分明听见阁楼传来木板弯曲的吱呀声，像是有人正踮着脚走过堆满玩具的走廊。
滨海公园的蓝楹花被暴雨打落一地，在晨光中铺成紫色的裹尸布。程墨蹲在观景台边缘，警靴碾碎的花瓣渗出汁液，染紫了鞋底防滑纹。警戒线外，某家媒体的摄像机红灯亮得像未凝固的血滴。
"嘴角伤口呈放射状撕裂，肌肉组织显示生前造成。"法医陈玲镊起死者唇间的薰衣草干花，"和二十年前——"
"不是模仿犯。"程墨打断她，目光扫过死者交叠在胸前的双手。指甲缝里没有挣扎痕迹，但左手腕内侧有个几乎不可见的针孔。他抬头时，看见警戒线外有个米色风衣的身影正弯腰钻过封锁带。
沈夏的证件在朝阳下泛着冷光。"程队长应该记得，司法部特聘顾问有权参与任何——"
"尤其是死者嘴里出现你父亲专案组标志性证物的时候？"程墨扣住她伸向尸体的手腕。法医手套的橡胶触感让他想起停尸房的抽屉把手，而沈夏的脉搏正通过这层薄膜传来急促的跳动。
监控室的屏幕雪花闪动。保安揉着眼睛回放录像："凌晨四点十八分就故障了，之前只有个穿风衣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视线在屏幕和沈夏之间来回游移。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模糊背影，米色风衣下摆沾着暗色污渍。
陈玲的解剖刀划开死者胃部时，沈夏突然俯身。她食指悬在死者左耳后方："这个注射痕迹...针头倾斜角度不对。"程墨看见她睫毛在晨光中颤抖，像捕捉到什么转瞬即逝的念头，"丙泊酚应该静脉注射，但这里..."
"沈教授连麻醉剂专业论文都涉猎？"程墨翻开平板调出她的学术档案，屏幕上跳出篇《麻醉药物在连环杀人案中的应用》——发表日期正是她父亲忌日。
档案室的紫外线灯管嗡嗡作响，在"雨夜屠夫案"卷宗上投下病态的青光。沈夏用钢笔帽拨开被刻意黏住的页码，原始证物清单第12项赫然写着："蓝宝石吊坠（内侧刻有LY字样）"，而当前档案里对应的照片页只剩下四个装订孔。
走廊传来薰衣草护手霜的气味。沈夏迅速用手机拍下残缺清单，转身时撞见档案管理员正捧着马克杯站在门口。热水汽模糊了对方的表情，但沈夏注意到她左手小指戴着枚银戒——和照片里女警制服的领花是同款荆棘造型。
"2003年电子档案系统升级时，很多材料都..."管理员的解释被顶灯爆裂声打断。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指擦过沈夏后颈，那个带着海腥味的耳语让她浑身僵直："你父亲把它藏在钢琴里..."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档案室只剩下她一个人。管理员留在桌上的马克杯还冒着热气，杯底沉着几粒未融化的薰衣草花苞。沈夏摸向颈后，指尖沾到丝缕咸涩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就像蓝月湾退潮时礁石上残留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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